姐濟皺了皺眉，想提出批評，最終卻只是善意的提醒和說教。這位艦長別看年紀不大，來頭卻不小。他叫孛兒只斤.塞特爾，是前任科爾沁侯奧巴大臺吉的次子、現任科爾沁侯巴扎達的親弟弟。
雖然身上沒有爵位，還只是名千戶，那也得時刻注意言行，否則有些話真的傳到他哥哥耳朵里，沒準就能直達天聽了。皇帝很大可能不會因言降罪，但為此給陛下添麻煩也不是什么好事兒。
“我倒是想追呢，可您非攔著不讓！”塞特爾即便當了多年海軍，身上卻還帶著草原漢子的明顯標志，說話非常直，且不看任何人臉色，張嘴就頂了回來。
“我是為你好……去夏威夷群島遠征聽上去挺帶勁兒，功勞也確實不小，實則卻撈不到戰功。你仔細琢磨琢磨，等他們建好了基地是不是需要輪換？到時候再把你報上去豈不撿了現成的！”
饒是姐濟性格很好，聞言也不能忍了。自己可是一片好心，怎么到頭來被當成了驢肝肺，不成，必須把話說清楚。
“真有那么好？”塞特爾覺得有點道理，可又拿不準。
“真的不能再真了，不是吹啊，安杰羅見到我都得叫聲師傅。他剛加入海軍時導航課一直不及格，全靠我私底下補幾何課。沒有我幫忙別說都指揮使，怕是連上船的機會都沒有。”
姐濟還真不是空口白牙的拿話敷衍下屬，馬上提出一個人，海運都司都指揮使安杰羅，此時正擔任遠征艦隊的副總指揮，份量很足。
“來，您給講講，美洲那邊到底是個啥章程，西班牙人的戰艦是啥模樣，能跑多快、有多少艦炮？”
安杰羅和姐濟到底有沒有比較深的私人交情，塞特爾真不清楚。這兩位認識的時候，他還沒有草原上的羊高呢。不過以姐濟在海軍里的元老資格，認識安杰羅必須很正常，保不齊就能聽到點有用的。
“西班牙大帆船個頭很大，比你的漢級還要大兩圈。艦炮也多，四五十門是標配，聽說還有七八十門的。數量嘛……暫時還沒搞清楚。
世界地圖你又不是沒看過，西班牙本土在歐洲那邊，想去利馬港只能從德雷克海峽繞路。聽萬歲爺講那里常年刮西風，海況比好望角還糟糕，不太可能擁有太多大型船只。
就算有也沒關系，當年在馬尼拉港外，咱們用最早型號的秦級和西班牙人打過，只要控制好距離，完全就是大人打孩子。眼下秦級已經更新兩次了，又有了漢級，不用以多打少，一對一他們也不是個兒。”
姐濟到底知不知道美洲西海岸的詳情呢？別說他，連海軍參謀部都不知道。前往夏威夷的海軍遠征艦隊，除了占領群島修建碼頭基地之外，還有個任務就是對西海岸進行實地考察，包括海況、地理地貌、城市港口。
但要說一點不知道也不客觀，圍捕蒙塔尼斯號、攻占馬尼拉港的戰役他都參與了，對西班牙人的海戰、陸戰風格有著很直觀的認知，此時拿來糊弄糊弄小輩還是夠用的。
“您這都是啥年頭的事兒了，我們在進步，西班牙人總不會一直原地踏步吧？要是讓陛下聽到了，肯定得說您故步自封、不思進取。”
但小輩還真不是能隨便糊弄住的，塞特爾雖然沒和西班牙軍隊交過手，可架不住接受過更系統的教育。有了各級情報部門和駐外大使的存在，歐洲國家已經算不上陌生了，哪怕沒去過，也能在資料里找到各方面的介紹。
“嘿，你還別不服氣，別的國家我還不敢打包票，可西班牙人這么多年來確實沒什么長進。從船到艦炮，用的還是二十年前的老型號……
要說這個國家也有點意思，早早的就在美洲占據了老大地盤，還有好幾個大銀礦，一個月的產量就比大明一年還多。
可折騰了上百年，愣是連身邊的小國也打不過，硬生生讓英國、荷蘭在眼皮子底下做大做強了，要多窩囊有多窩囊。
你就說這兩個國家，那真是彈丸小國，要啥沒啥。看看萬歲爺是怎么收拾朝鮮和日本的，別說反噬，朝貢的不夠積極都要挨整。海軍更不要想了，敢造大船，連船帶造船廠一起消滅，半點機會也不能給。”
受到了小輩的當面擠兌，姐濟不得不拋出點干貨來保住威信。好在他還沒完全失去理智，把從參謀部得到的高級別情報隨意透露，只提了一句，馬上轉移了話題。
“都司，我怎么覺得您比我更關注美洲西海岸呢？老實講，是不是有點想法啊？”
誰要說塞特爾憨厚，那真是瞎了眼。他只是長得憨厚，肚子里全是心眼子。其實這也是必然，能在海戶司畢業的人，不見得能有多聰明，但絕對不會很耿直很純真。哪怕本性如此，經過幾年的熏陶也得變。
倒不是有誰刻意為難學員們，而是風格隨了創始人。洪濤教育出來的孩子可以啥都不精通，唯獨不會和憨厚掛上一丁點關系。
“不想的那是傻子！自海軍建立以來，安南、呂宋、沙廉、好望角，連戰連捷，正是靠著這些戰績才能與陸軍平分秋色。
可是與美洲比起來，之前的所有戰役都會黯然失色。這次陛下要的不再是某個港口或島嶼，而是整整一個大洲的半壁江山。
把你還不算太笨的腦瓜子開動起來好好想想，要占據這么大的地盤需要多少兵力，況且上面不光有土著，還有西班牙等諸多歐洲國家勢力。
我乃一廢人爾，蒙陛下垂愛才有幸入得海軍，然年事漸高，離退役之日不遠矣。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余生再無可能參與此等大戰。
往大了說，某要報效萬歲爺的知遇之恩，為帝國開疆拓土；往小了講，我也想功成名就讓世人銘記，最好能刻在午門外的碑上。身為海軍，還有什么能比遠征新大陸更輝煌的時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