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第595章 何為忠奸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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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5章 何為忠奸


更新時間:2024年10月19日  作者:攜劍遠行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攜劍遠行 | 盛唐挽歌 


“現今長安如何?”

帥帳內,方重勇在請張光晟喝酒。他這個節度使,已經很久都沒有去過長安了。

只是陸陸續續聽到了長安城內發生的一些事。

從基哥出走河東,到李琩在長安權貴的簇擁下登基稱帝。

從基哥返回長安大殺四方,到方有德力挽狂瀾,再次扶持李琩上位。

從基哥被李琩掐死,到控鶴軍兵變。

這一輪又一輪如走馬燈似的變亂,看得人目不暇接。

其中是非對錯,外人難以盡述。

“唉,那就不是個事!”

張光晟長嘆一聲繼續說道:

“李隆基也好,李琩也罷,其實他們早就不能一言九鼎了。宗室親王,蠢蠢欲動,瘋狂兼并長安郊外的田畝和皇莊。禁軍也一直沒有組建起來,空有兩萬兵員,卻無對應戰力。

朝廷一直缺錢,還橫征暴斂,百姓民不聊生。

現在的關中,就只剩下一個空架子,控鶴軍還是方大帥帶過去的,唉!”

他一個勁的搖頭嘆息,大唐的崩壞,那可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

李二鳳的貞觀年間,軍府有一半在關中,若是再把河東和都畿道的軍府也算上,已經可以在大唐形成碾壓性的大多數,壓根就不缺兵馬。

但隨著府兵制的解體,關中兵員的西進(奔赴河西與西域),關中可戰之兵銳減。

潛藏數十年的大隱患,該爆發的時候還是會爆發。

“李寶臣這一波,應該會順利進入關中,入主長安,誰也攔不住他了。”

方重勇無奈嘆息說道。

“他也配么?”

張光晟一愣,脫口而出詢問道,隨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進而默然無語。

李寶臣配不配,那是次要的,關鍵是這次控鶴軍來了一出“自爆”,要把寶臣大帥送進長安,這能怪誰呢?

“古語有云: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求其下者無所得。

李寶臣有入關中的命,本帥是攔不住他的。某本欲此戰生擒李寶臣,如今卻只能看著他入關中,人算不如天算而已。”

方重勇搖頭苦笑道,沒想到上次給李寶臣開了個玩笑,來了一出“寶臣為天子”的戲碼,沒想到如今竟然一語成讖!

這種破事他要跟誰說理去,張忠志改名為李寶臣之后,也確實飛黃騰達好運連連起來,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看到張光晟似乎欲言又止,方重勇笑道:

“本帥欲建一親軍,只聽我一人號令。專門護衛府邸宅院及親信,暫定兵員為五個營,一千五百人,配渤海國來的良馬。名字嘛,就暫定為龍捷軍好了。暫設一軍使,由你擔任。

待這次返回汴州后,你就可以在本帥所統轄的州縣招募兵員了。一旦錄用,其家眷亦是要搬遷到汴州,統一劃定一塊地方居住。募兵所需,讓劉晏給你補齊。”

方重勇拍了拍張光晟的肩膀說道,給他開出了一張空頭支票。

銀槍效節軍中大將即將外放,哪怕是何昌期,將來也是獨領一軍了。方重勇感覺,也確實需要一支專門戍衛在自己身邊,無論什么時候,都會跟著自己一起走,而且跟自己手下沒有太多瓜葛的隊伍。

防患于未然。

張光晟與銀槍效節軍關系不大,但是他又是自己的老部下,曾經共事多年,又沒什么根基,正好可以擔任這個重要的職務。

控鶴軍的事情,再次讓方重勇警覺。

軍不驕橫,則軟綿無力,無以御敵;

軍若驕橫,則勢大難制,的盧妨主。

其中尺度,一定要把握好。

“大哥!”

張光晟激動的直接站起身,又緩緩的坐了下來。

嗯,目前而言,只是一紙任命而已。

想到這里,張光晟又冷靜了下來。這支所謂的“龍捷軍”如何,全看他自己怎么選人,怎么建軍,怎么練兵了。

天上是不會掉下來餡餅的,一切都要靠自己的雙手去努力實現。

張光晟微微點頭,對方重勇抱拳行禮。

現在麾下的人才多了,方重勇也喜歡玩平衡,讓不同派系的人組建新軍,而不是將他們都往銀槍效節軍里面塞。

這樣一來,新人感激涕零,老兄弟也沒意見。

如此的人才配置,可以保證他們辦事的時候既不會互相干擾,也不會有過大的權重,讓這些人反過來鉗制自己。

“如今天下喪亂至此,大哥莫非真要扶持永王李璘上位么?

某觀永王其人……不像是明主啊。”

張光晟不知道方重勇內心的真實想法,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其實這個話,已經不止是一個人在問方重勇了。

畢竟李璘這廝,從前在一眾皇子里面,就不算是個能力出眾的,德行也很一般,甚至還有在基哥壽辰時和舞女亂搞的惡劣先例。

這個人,以及這個人麾下的人才團隊,真的撐得起再造一個盛唐的宏愿么?

答案恐怕不會那么樂觀。

“是啊,誰知道呢。”

方重勇隨口敷衍了一句,卻是想到了很遠。

從魏晉玄學,到隋唐儒學,當今統治階層的上層建筑里面,有一個很大的bug沒有堵上。

漢代以來的“天人感應”學說,早就已經實質性破產,沒有任何實踐意義。

隨后儒學從治國安邦的“官學”,退化成了修身齊家的“家學”。

而思想上層建筑,則被魏晉玄學的“貴無”和“貴有”思想所擠占。

這里的貴,是說的是看重。

所謂“無”,不是說什么也沒有,而是一切的由來,都是從“無”開始的。換到具體語境里講,就是壓根沒有什么天授君權的說法,萬事萬物的道理,都是從“無”發展成現在這樣的。

這里明顯是引用了道家思想,但不是說的無為而治。簡單說,就是給從前決定萬事萬物的“天”祛魅,去神格化,強調了人的努力和“道”的起源。

而所謂“有”,即“自然存在”。貴有的思想,其核心就是“存在即合理”,也就是“常識合理”的思想。

這個思維看起來不起眼,卻影響中華一千多年,它是大一統達成廣泛共識的思想基礎。

一個東西存在了,那就即有合理性。如果它不符合所謂的“正統”,那一定是“正統”出了問題,而不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出了問題。

“貴無”和“貴有”的思想,并未因為朝代的更迭而消失,反而因為佛教與道教的發展,其核心觀點逐漸被儒家改良提煉吸收。

到了隋唐,又因為隋文帝和太宗皇帝不光彩的上位史,作為官學的儒學,最終便形成了“天子行仁政”的統一思想。

只不過這個意識形態武器,本身是帶有缺陷的。

它并沒有解釋,那么多行仁政的人,要如何做才能成為天子。

換言之,既然只要是行仁政的人,就可以當天子。那么李二鳳可以,武媚娘可以,基哥自然也可以。

甚至,割據的藩鎮節度使也未嘗不可。

什么血統,什么出身,其實本質上都是無所謂的。

而這些形形色色“行仁政”的人,他們到底是如何上位的,這個過程就不需要去糾結了。起碼作為官學的儒學是不糾結的。

這實際上已經是摒棄了漢代儒家“天人感應”學說的根基:君權天授。

既然神器不再是上天授予的,那么自然誰干得好誰上!我把神器搶過來以后,再行仁政也是無妨呀!

所以貞觀以后政變多,中唐以后反賊多,其實也不能完全怪世道壞了,跟唐代儒家思想的殘缺不無關系。

然而這些復雜的道理,要怎么跟張光晟去說呢?

不過是對牛彈琴而已。

方重勇心中一陣無奈,表露在外,就是臉上掛著莫名其妙的笑容。

“大哥?大哥?”

看到方重勇在發呆,張光晟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怎么了?”

方重勇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問道。

“大哥,李寶臣若是去關中,我們真的什么都不做啊?”

張光晟有些不理解,方重勇的想法似乎比較消極。

“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呢,只不過不是對李寶臣做什么罷了。”

方重勇嘿嘿冷笑道。

這個時候,就是應該順勢而為,然后編織一張“寶臣包圍網”,形成諸多勢力圍攻寶臣大帥的局面。

當然了,這些勢力攻擊李寶臣的理由或許略有差異,彼此之間,也可能矛盾重重。

但這并不妨礙他們聯手應對李寶臣入主關中,共同做一個“大局”。

“大哥,某以為其實李寶臣并沒有那么強,李光弼應該還領了一支兵馬在河對岸,兩面聯手,未嘗沒有一戰之力啊。何苦讓李寶臣入關中呢?”

張光晟有點不明白,其實方重勇并不是一個怯于冒險的人。

正當方重勇打算開口的時候,忽然有親兵來報,顏杲卿求見!

“嗯?”

貴人多忘事的方重勇一愣,半天沒想起來顏杲卿是誰,最后是張光晟提醒才想起來,這位現在應該是在長安擔任兵部侍郎!

其實前不久對方還跟方重勇見過面的。

“他怎么來了?”

“搞不好是為了李寶臣而來的。”

張光晟補了一句。

方重勇微微點頭,只能說很多事情是明擺著的。

張光晟不方便留在這里,連忙從軍帳的另外一頭悄悄退了出去。

不一會,顏杲卿被帶到。和上次見面相比,這位兵部侍郎的模樣有些狼狽。大概是為了突破封鎖線,所以也沒有穿唐軍軍服,看起來跟個乞丐差不了多少。

也確實是難為他了。

“顏侍郎來這里,可是為了聯手出兵對付李寶臣之事?”

方重勇沉聲問道,也沒有跟顏杲卿繞圈子。

“確實如方節帥所說,但具體的稍有不同。

關中控鶴軍嘩變,長安淪陷,天子薨于亂軍之中。

如今李光弼部受困于河陽三城,想來汴州落腳卻又前進受阻。

顏某前來,是為了勸說節帥派兵接應李光弼的。”

顏杲卿對方重勇抱拳行禮道。

“天子居然薨于亂軍之中?”

方重勇也有點吃驚,因為張光晟并未透露這個消息,當然了,這并不是對方有所隱瞞,而是壓根就不知道。

以“百姓視角”描述這場叛亂的張光晟,自然不可能知道李琩最后是怎么死的。而李懷光也不可能到處宣揚,是控鶴軍最后殺死了李琩!

這樣就造成了一個信息差。

“營救李光弼返回汴州么?”

說完以后方重勇沉吟不語。

從紙面上看,李光弼麾下兵馬不少,應該是有戰斗力的,應該也不會太危險。

方重勇麾下的精兵,甚至還不如李光弼多!

但是,如果考慮戰場情況,就會發現不是那么回事了。

李光弼走的軹關道,不可能攜帶很多糧草;而宣武軍大營內,則是堆滿了用不完的糧秣與石炭等軍需輜重。

這還不提,有汴州不斷在運糧,后勤準備充分。

此外,李光弼遠道而來,軍隊防御很差,修建營寨也是需要木料的,而且他們還要隨時準備跑路;而宣武軍駐扎在防御健全的營地內,根本不怕李寶臣的兵馬突襲。

所以從綜合實力上說,只要宣武軍不出營地,戰斗力遠比李光弼的部曲要高!

李寶臣會對誰動手,那是一目了然的。

“這是李將軍畫的行軍草圖,請方節帥過目。”

顏杲卿從懷里摸出一張被凍硬了的羊皮卷,將其遞給方重勇。

嗯,路線也不難走,就是要經過河南府(洛陽)的北岸,然后經過懷州,經過河陰縣,再到宣武軍的東面。

方重勇忍不住微微點頭。

沿途并不危險,危險的只是從河陽三城追出來的追兵,以及李歸仁從鄴城派出來堵截的攔路虎。

李光弼現在暫時沒動,只不過是為了迷惑對手,也是為了跟方重勇說好計劃。只是不知道李寶臣這邊會怎么應對,李歸仁那邊又會怎么想。

“三日之后,本帥會親自帶兵,去河陰縣接應李光弼。請顏侍郎就在軍中歇息,本帥自會派出信使,去李光弼大營通傳。”

方重勇沉聲說道。

接應李光弼看似是一個簡單任務,實則不然。到時候很難說李寶臣會不會趁著大營空虛,帶兵進行突襲。

方重勇預判李寶臣不會派兵來這里的前提,只是因為對方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需要大量時間攻打營寨。

然而一旦這個前提不存在了,那么李寶臣會不會先把洛陽外圍清掃干凈后再進關中,就難說得很了!

“如此,那便謝過方節帥了。”

顏杲卿長嘆一聲,看起來像是松了口氣。

方重勇會扶持李璘上位,本質上,與李寶臣并無多少區別。畢竟,寶臣大帥也是打著扶持李琬上位的旗號呢!

如今他和顏真卿,都不得不依靠這些居心叵測的藩鎮,來維持大唐的穩定。

該說不說,也確實挺可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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