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有鳥再度扭頭看去,見到另一個方位的屋頂上,同樣有一條矯健的身影四肢著地,東嗅嗅,西聞聞,像大狗一般。
這些人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是因為修煉了某些秘法,才會變成這樣嗎?
陳有鳥頭皮發麻,不再遲疑,一把將胡子寧抱起,趕緊躲進街邊的角落處。
醒過神的胡子寧似乎很不適應被人這么抱著,下意識地做出抗拒的動作。
“還動?找死嗎?”
陳有鳥低聲喝道。
生死關頭,哪里顧得上客不客氣了?
胡子寧嘟嚷了句,聽不清在說什么。
陳有鳥不予理會,腦子里飛快地盤算著。
這一片街區,其實已經接近家了,只要再穿過兩條街,即可回到宅院。
然而這時候,怎能回去?
一旦被追上,不但他和胡子寧性命難保,還連累無辜的畫眉和王伯。
砰砰砰!
呀呀呀!
正左思右想間,遠處突然傳來激烈的打斗聲。
陳有鳥一怔,探頭出去看,又驚又喜,見到一道道強悍的身影不斷跳躍上屋頂,正與追殺來的“非人”交手。
“是我的侍衛。”
胡子寧冷靜地說道。
“太好了!”
陳有鳥很高興:“那你趕緊出去跟他們匯合吧。”
“哼,都是些沒用的家伙。”
胡子寧臉色卻不善:“還有,你忘了我先前所說,有人出賣了我?”
陳有鳥嘴一撇:“內奸只是個別人而已,這些侍衛能夠趕上來,與刺客浴血廝殺,足以表明他們是忠心的。”
胡子寧冷笑道:“人心叵測,忠奸難辨,真假演戲,誰說得清楚?”
陳有鳥覺得這家伙是不是被今晚的遭遇給刺激到了,弄得疑心疑鬼,還要相勸。
胡子寧瞪著他:“陳有鳥,你抱夠了沒有?放手!”
陳有鳥這才注意到兩人目前的姿態,著實有點曖昧了。之前疲于逃命,無暇顧及,現在還這么抱著,別說胡子寧有意見,陳有鳥自己更是不慣,趕緊雙手一松。
“哎呦!”
胡子寧身負重傷,身子頗為虛弱,不防之下,一屁股就摔到了地上,顯得狼狽:“你!”
陳有鳥一攤手:“是你讓我放手的。”
胡子寧咬牙切齒,悻悻然,但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長吸一口氣,臉色一正,掙扎站起來,拱手道:“有鳥學長,是我的不對,今晚差點害你送了性命,子寧給你陪個不是了。”
陳有鳥眨了眨眼睛,覺得這廝莫非學過“變臉”的,態度真是說變就變,簡直如同六月的天氣,不可捉摸:“這樣的事誰都不愿意碰到,大概,是我運氣不好。”
胡子寧正色道:“不管怎么說,你救了我一命,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聽到“報答”兩字,陳有鳥忍不住眼皮子一跳,莫名想起常常與之相關聯的另一詞:“以身相許”。
好吧,應該是他太敏感,想象力過于豐富了:“我總不能見死不救……況且,你已經請我吃喝了靈酒美食,不怕你笑話,我這輩子未曾吃過如此美味。”
胡子寧笑笑,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很慘,但這一笑,居然有幾分凄美,教人想摟進懷里,好好憐惜。
陳有鳥心一跳,本能地退了半步,然后轉移視線,去關注外面的情景。
戰況頗為慘烈,胡子寧的侍衛雖然人數占優,但實力不夠,面對兇悍的“非人”刺客,一會功夫,便有數人命喪當場,而且死狀十分可怖,肢體斷裂,血肉模糊。
兇猛的廝殺把所在的房屋都打塌了,驚得里面住的平民百姓尖叫不已,抱頭逃命。一些人逃不及,更是慘死當場。
陳有鳥看得雙拳緊握,這個世界的戰力水平真是遠超了想象,相比神秘莫測的術法,武功的表現形式要直觀得多。快就是快,猛便是猛,一目了然。
只是,看他們的樣子,難道都是修煉了內功的?
總感覺哪里不對。
先前從陳翰,以及霍師傅那兒聽到的關于“武功”的描述說法,根本達不到這等破壞和殺傷。
也許,內功與內功之間,同樣有區別高低的。
又或者,夏蟲不可語冰,以霍師傅三流的水準,他怎么接觸得到高階的層面?
要不是今晚出來,陳有鳥同樣看不到。
世界太大,人太渺小。
努力,我要更努力了!
陳有鳥暗暗自我打氣。
那邊趕來攔截救援的胡子寧侍衛們卻有些擋不住了,不斷有被打死的人的尸體從屋頂上摔落在地,發出“砰然”的聲響。
見狀,陳有鳥一顆心又不禁提起。
噠噠噠!
如雷鳴般的馬蹄聲席卷而起,敲得這一片街區喧鬧不已。
胡子寧淡然說道:“神甲軍總算來了,哼,看來周仲達的安樂日子過得太久,早沒了沙場征伐的勁頭。”
周仲達?
有點耳熟。
陳有鳥思索起來,腦海靈光一閃:不就是海岱郡的督軍統領嗎?
這可是一位手握兵權的實力大人物,稱得上是一方封疆大吏了,論起權柄,比郡守還要高上一籌。
對于這般人物,胡子寧卻直呼其名,甚至有斥責之意。
很快,一隊隊鎧甲鮮明、持矛舉刀的騎兵蜂擁而至,在一名將領的統率之下,發起了攻擊。
咻咻咻!
卻是抬出一架架大弩,弩箭激發,破空聲撕裂開來,聽得耳膜發疼。
這些弩箭威力巨大,一會兒工夫,就把一名兇悍無比的“非人”刺客給射中,他慘叫著,身子打滾跌落,眼看不能活了。
“國之根本,軍之殺器,果然是威風啊!”
胡子寧嘆息一聲,神色復雜。
見到這一幕,陳有鳥就明白為何王朝鼎盛,能做到凌駕于道庭之上,并鎮壓得各個江湖勢力毫無脾氣了,如斯軍伍兵甲,當聚集成陣,縱橫撲殺,哪個能擋得住?
果然,朝廷衙門,才是最大,最粗的大腿!
胡子寧忽道:“有鳥學長,你走吧,回家去,今晚的事,就當沒來過。”
陳有鳥疑問:“你呢?”
“神甲軍來了,局勢已經鎮住,安全了,我跟他們匯合,不會有事的,他們總不能當眾殺我。”
胡子寧說道:“跟我沾上關系,或會招惹麻煩,所以你先離開。胡嬤嬤先前做了布置,沒有幾個人知道你今晚與我出來。至于善后的事,我這邊也會妥當處理。”
提及“胡嬤嬤”,他神態哀傷。
陳有鳥看著他俊美的臉孔,想了想,一拱手:“那你保重。”
轉身離開。
在后面,胡子寧目送,望著那個挺拔而略顯消瘦的背影遠去,由始至終,不曾回頭。他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嘴里喃喃說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從此以后,再沒‘此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