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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太氏一族


更新時間:2024年01月20日  作者:帷余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帷余 | 廢相跟蹤手書 

:18恢復默認

作者:帷余

尋常堂在嘉州近北的一個小鎮上,因著此地地勢獨特,來往行人不多。

小鎮無人不知尋常堂,從小鎮穿過,直往最近的山道上走,走到半山腰就能看見一只旗子飛揚在山中,旗幟為黑,金粉涂就“尋常”二字,見了這旗幟,往常小鎮里的人就不再往上走了。

馬蹄踏出的山道不好走,處處險阻,勾月卻在這條路穿行無數次,為練就輕功,她每日在險峻的山道上踏著碎石奔走。

尋常堂就在不遠處了。

此時已春日里了,山中山花爛漫。

一樹樹花開,她騎著馬一路賞花而上。

漫天飛花中,她聽見不遠處有馬蹄之聲。

她停下,等了片刻,果然,不出所料,是她。

一個騎著棗紅色小馬的姑娘飛奔到了她跟前,甜甜地喚她師姐。

“姚兒!”

一別數年,小師妹臉上孩童的稚嫩已經褪去,長成了一個大姑娘。

太姚兒一雙玉手勒住韁繩,下馬道,“姚兒聽說師姐這幾日就回來了,日日在山道上等著!”

她一副等著勾月表揚她的神情,勾月瞧著這小姑娘,忍不住揉揉她的頭,“師傅在堂中嗎?”

“在呢!”

兩人一起回去。

她騎在馬上,心輕靈極了,好似此刻是她極致快樂之時,因為她有所愛,有所求,有所依,往前是師門,往后是摯愛。

人這一生,若退時有路,行時也有路,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最怕是一無所有,前后都遍布荊棘,不知為何而生,也不知為何而死,現在她卻是明白了,活著竟是這樣快意。

師妹問道,“師姐,你笑什么?”

“哦,我知道了,你一會兒要見我爹娘,所以心里開心呢!”小師妹人美,聲音甜如蜜。

“是啊,正是。”她笑答。

姚兒上前扣門,高聲道,“師姐回來了!”

門大開,姚兒跑了進去,院中卻靜悄悄的。

她不解,“師傅,你站在這里做什么?”平日里爹不許她叫爹,除了其他弟子都不在之時方可,他不想叫人覺得他偏心親生女兒,其實就算如此,師門中人也沒什么意見。

勾月已察覺到不對勁,她仍是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太鶴樓錯步展手,一把推開了姚兒,劍鞭帶寒刺,直奔勾月喉嚨而去。

“師姐!躲開!”姚兒高聲喊道。

她怎么也沒有想到父親這幾日的沉默原來是在等這一手。

勾月閃身躲開,那劍鞭比她更快,她從沒見過這樣快的鞭子,看不清之時便割破了她的胳膊。

姚兒急忙去尋母親來阻止他。

退后幾步,見母親就站在亭臺一處觀望他們。

尋常堂的弟子們三三兩兩也在母親身后,有些在屋頂,有些在房中開了窗子觀戰。

他們等的就是這時候。

姚兒明白了為何父親要她去接師姐,因為所有人都會露餡,師姐以為她天真無邪,定然不會存陷害之心,所以會乖乖和她回來。

她錯了,不該回來的。

太姚兒淚水盈滿眼眶,“師姐,我不是故意的。”

勾月輕輕瞥她一眼,“有什么值得哭,我知道。”

師傅舉起劍鞭問道,“你說要從尋常堂退出,嫁給文淵之,可當真?”

勾月迎著他的目光,堅定地點頭。

他氣笑了,“你知道尋常堂的規矩,每一條你都清楚,可你非要犯?”

“不得陷入任務之中,與事主糾纏。不得背離師門,透露尋常堂機密。不得不回信件,隱瞞行蹤。”她道,眼中并無恐懼,來時她便曉得非得吃些苦頭了,不然師傅以后要如何在門中弟子前立威。

太鶴樓盯著她不屈的脊背,見她手撐著地起來,摸了一把胳膊上的血,瞧了一眼便甩在地上,這模樣跟他記憶中那不羈的少女一模一樣,即使換了她那張酷似她母親的面容又如何,她骨子里流的是太家的血。

正以為師傅的劍鞭要再次落在她身上之時,他卻叫她跟她走。

勾月不疑,一路跟著他來到一個漆黑的房間。

窗戶上蓋著黑布,每一處縫隙圍得嚴嚴實實,她聞到一股熟悉而詭異的香味,像是腐爛的尸體中開出的一朵花。

黑暗中,勾月尋不到師傅所在。

直到他出聲,她才知他就在不遠之處。

“你記得我同你說過的南的故事嗎?”

“記得,三朵花里其中一朵藏著毒蛇,其余兩朵可以實現心愿。”勾月此時還沒有深思為何一個燕人竟然曉得楚人的民間故事。

他嘆息,“所以你還要選?”

勾月心中有疑惑,“我選不選是其一,但比起我的選擇,我更想要知道,那些記憶碎片是什么,為什么我總是夢見一個女子對我笑,為什么我總是夢見草原,成群的牛羊。”

香味濃重,熏得她腦袋快炸開了。

“你當真想要知道?”

勾月猛然聽到他反問,她又退縮了,文淵之的臉出現在她面前,他對她笑,將她擁抱在懷里。

她害怕了,怕那記憶太沉重,她承擔不起,記得又如何,記不得又如何呢,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她何必要追究不能改變的曾經。

“不。”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

“我不想知道,此后我要平安喜樂過完我后半生。”

太鶴樓似乎很失望,他以為她會緊追不舍,問出一個答案來。

所以他點了千日醉。

千日醉清淺可惑她回憶,叫她分不清過去現在,虛假真實,濃烈的千日醉便是解藥了。

他只對文淵之說了前一層,想來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千日醉能叫她遺忘,也能叫她重新記起。他以為三年后她便能盡數遺忘,只做勾月。

那場賭約,根本不作數。

他說過若是他能叫塔蘭三年后心甘情愿接受他的婚約,這賭便是贏了。

可文淵之不曉得這場賭并無勝負,無論三年后她是否鐘情于他,都不會改變結果。

一陣風從他掌心飛出,一盞燈火亮了。

眼前密密麻麻全是牌位。

太氏太蒼凌,太氏太治,太氏太鼎臣……

目光所見,盡是亡魂。

他站在那些牌位前,孤獨得像是黑暗中的幽魂,只這一盞燈撐著他剩下的氣息,叫他活下去。

千日醉剩下了半截,屋中已全站滿了身插刀劍,死相凄慘的士兵。

他們全在看著她。

她頭疼欲裂,捂住了頭。

如山的牌位,堆積的尸身,流成河的血,一個個面孔往她腦子里鉆。

他看著她,同時心痛不已,這是他妹妹留在這世上最后的血脈,他原本可以自私地讓她活著,可那面鼓出現了,炎崖博還活著,只有他擁有那面鼓。

誰都能去殺他,但勾月是最該殺了他的人。

所以她要記起來,她必須為了仇恨活著。

勾月渾身每一寸肌骨都在痛,好像被千萬把刀刮過,她痛得那么厲害,隱隱聽到門外似乎有兵刃交加的聲音。

她想是她的阿淵來接她了。

可她應該想起阿淵的眼睛。

那雙好看的桃花眼,良渚的算卦先生說過,長了一雙桃花眼,是生性風流的人,不是,她的阿淵除了那個死去的將軍外,就只喜歡她一個人了。

她卻想起了另一雙如鷹的狠目,似乎要剜出她的心來。

那雙眼睛看著她,然后笑了。

冰冷得很。

從眼睛慢慢延到他的唇,他的唇和她長得很像,是薄薄的,看相先生也說過,薄唇的人薄情。

這話,也許是真的吧。

她想起來了,他的確是薄情。

世上最薄情的人莫過于他。

她痛得躺倒在地上,耳邊是跪拜的蒲墊,會有多少人跪拜過這些亡靈。

她想她早該死的,為什么他們都要救她,救了她,卻要叫她重新去恨。

恨好累啊,可是做塔蘭就要去恨。

她在殺戮中活著,在殺戮中死去。

她明白了為什么她叫塔蘭,那是草原上最低賤的花,夾在縫隙中也能活著,被馬蹄踐踏也能活著。

丟失的記憶,重新回來,這也許不是上天的眷顧。

恢復死亡記憶的過程痛苦而漫長,她像是擺在砧板上的肉,被人一刀刀切開。

死前所受兵刃之痛,穿透她瘦削的身軀再次襲來。

穿透骨髓的劇痛叫她一時間連喊叫也沒有力氣了。

那身軀曾經披盔甲,所向披靡,睥睨世人。

那身軀也曾披婚衣,玄色婚衣。

她頭一次沒有帶刀劍,一個要成婚的女子帶刀劍不吉利,這是金戈說的,所以她將佩劍給了鐵馬,可惜的是那個蠢貨最后非要追上來還給她,被追兵一刀刺穿了心口。

沒有配劍也沒什么的,她想對他說,可那男子愚笨極了,說,拿著這劍,將軍便能殺出一條血路來,活下去。

他死在了楊元的刀下,早知她就不該心軟,放他一條活路。

她該切下那叛徒的手腳,將他做成人彘,撫慰鐵馬在天之靈。

房中靜極了,生與死在她眼前交錯。

她想起了殿外石階上自己長跪不起,為阿兄求一條活路。

少時她恨炎崖博,那人一日離開王庭再也尋不到了,于是她開始恨楚王,她要先殺了一個,再慢慢圖另一個的死法。

尋了個時機刺殺楚王。

她記得那時候她只有七歲,手里拿匕首卻握的很緊,草原上的人拿匕首來割羊肉吃,她則是用這匕首去割人喉嚨。

楚王的侍衛抓住了她,他們要殺了她。

大王子救了她一命,說她根骨極佳,以后說不定能成為草原上一等一的高手。

楚王并不覺得一個七歲的女孩兒能報仇,若是一個男子,他還會高看一眼,可她只是個女孩子,纖細的手腕輕輕一折便會碎了。

他沒有殺她,可他說要斷了她一臂。

縱使默毒再求,楚王也不肯手軟。

是收養她的養母之子胡捷主動斷了一臂,才平息此事。

后來這一家人移居水草豐足的邑其嚯落部,她再也沒見過他們了。

再次相見是邑其嚯落部叛亂,胡捷和部落眾多男子淪為奴隸貶在苦寒之地。

阿姆成為了女奴,跪在她腳邊求她,讓她看在胡捷幼年自斷一臂相救的份上,允他可以回到大楚草原上生活。

她那時征戰很忙,寫了個折子上去求情,原本胡捷就不是主謀,不過是連坐的罪。

折子不知怎么到了其他人手中,等她再返回良渚,阿姆一夜白了發,聽說胡捷竟連殺幾人,逃回了王庭。

默毒要殺他。

她跪在殿外一夜,鎧甲尚未褪去,鐵甲沾血水,宮中的雨落在她身上,沖刷一層血跡。

清晨默毒叫人出來傳話,說不會殺了胡捷。

她開心不已,相信了,連忙叫阿姆放心。

可當天晚上胡捷就死在了牢獄中,阿姆聽罷在她面前觸柱身亡。

她氣了許多天,默毒親自請她入宮,對她解釋說是胡捷心中恐懼所以才如此收場。

他賜給她寶劍,賜給她神駒,他道,我知道你最喜歡這些,收了就不要生氣了。

恩威并使,帝王之威已初見端倪。

他想起他說,我若立后,定然立你,你我二人的情誼,是從小到大不可分離的,我們中間怎么還會擠入其他人?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你是我的兵刃,我是你的神盾。

是,他說的都是真的,至少在他成為帝王前,全是真的。

他答應她讓她親手殺了楚王。

奪位那日,他果然留了自己父親一命,眼睜睜看著她揮刀斬下他的頭顱。

幼子為尊此后便再不存,長子奪位,三十六部歸一。

只是不知何時,他說的話已是半真半假了。

他說他們互為兵刃和神盾,其實她確實是他一把鋒利的刀劍,可他很少是她的盾,她打仗靠狠,援兵極少來。

以少勝多的戰役打得多了,刀劍在她身上劃過的次數數不清,她便也無所謂了。

他實在太忙,高座明堂,和一群燕人,楚人,文臣武將斗智斗勇,來不及關心她打勝了多少場。

他只會問,他的敵人還在么?

似乎那就是她的責任了。

他可以不在意她帶兵,可后來勝得多了,他玩笑似的掐著她的脖子說人人都說要我收回虎符,可我知道,我沒有虎符,我的虎符是你。

好似她不是一個人,只是一把刀,一個調動兵馬的令牌。

算不算是愛已經不重要了。

那么多人為了護她一命,全都犧牲了。

她怎么還敢去愛他,帝王之心深不可測,他要她死,即刻就會派人去要她的命。

于是她讓了出來,中宮之位,必須是韓家皇后才可擔起。

死人是不能爭的,即使她身后有太皇太后。

她死前感知到最后的溫暖是一個懷抱。

她以為是母親。

母親終于來接她走了。

她再也不必廝殺了,她厭倦了殺戮。

最后一眼,原來是文淵之啊。

他那么喜歡嘲諷她,打擊她,拿她逗樂子,說她殺招兇狠,絲毫不像是個女子,最后竟也會為她流淚,她從未見過他哭,不過有人為她臨死前哭,她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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