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荒廟,沒有村莊。
她的馬車孤零零的停在霧氣彌漫的墳地中。
粗略一數有幾十具尸體,人影憧憧的圍在車廂邊上,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著,尸群外倒是空曠,但是依稀能看到一個個小土包。
是墳場。
太可怕了!
完顏靜打了個抖,臉上圍著被茶水打濕過的面巾,但呼吸間仍有腐爛腥臊的味道。
自她來到車廂頂,尸群間響起令人牙酸的“咔嚓”聲,他們僵硬的脖子一點點的抬頭向上,朝她望來。
都是假人,都是假人,都是假人。
這樣對自己說三遍后,完顏靜蹲下來,很勇的拿刀戳了戳最近的尸體。
刀與尸體碰撞后發出沉悶的聲響。
尸體很硬,完顏靜的刀戳在上面就好像戳在一塊包裹著硬牛皮的石頭上。
脖子上掛著的木制令牌依然在亮,甚至有點發燙,灼燒著她頸間細膩的皮膚。
不用分說,完顏靜也知曉大概是令牌幫她抵擋了什么恐怖的襲擊。
幾個呼吸前的死亡壓迫至今還讓她嘴唇發抖。
未知的、非物理的恐怖攻擊。
完顏靜將令牌從衣領下拉出來,讓它垂掛在外面。
一個小小的“湘”字散發著金銀交錯忽明忽暗的光芒。
它很熱。
令牌的尾部裂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像因為過載開裂了似的。
完顏靜關上了馬車天窗,雙腿發力從馬車廂上一躍而起,踩著尸群的頭部,幾步騰挪到了尸群外。
等雙腳落在濕潤的泥土上時,她還有點恍惚。
楊師傅訓練過她跳樁,但她天生平衡感極差,馬車客船乘久了都會暈眩,這種在空中難以借力的虛感更增添了無數的恐懼,像剛才那樣從馬車廂上躍起,踏著尸頭逃生的矯健,還真是頭一次。
可惜不能錄下來。
完顏靜提著刀往與馬車尸群相反的地方跑,沒有方向,只有胸前微弱的令牌光芒。
越往前,墳頭越發的密集。
令牌忽明忽暗的光芒就越弱。
似乎是跑錯了方向。
完顏靜又掉頭往回。
可是往回的路也并沒有好多少。
她一直往前,墳稀疏了一小會兒后,又重新開始密集起來。
完顏靜累的氣喘吁吁,停下了腳步。
地上正好有塊還算干凈的淺樁,她干脆坐在了上面,從包袱里取出干糧,完顏靜小心翼翼的吃著。
她感覺自己走了好久好久,但天依然是黑的,仿若地處永夜。
吃完了干糧,完顏靜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卻看到自己剛才坐的地方有些古怪。
她將樁面的土掃了下,卻發現那不是個木樁,而是一塊石頭。
幾個字跡躍然其上。
“石蘭氏久連……”
完顏靜喃喃道,因為想到了什么聲音梗在了喉嚨里。
她剛才竟坐在一塊傾倒的斷碑上歇息!
跑了這許久,她一直不敢靠近墳堆,生怕里面跳出一只大的。
但無意中都坐過墓碑來,這些墳堆相比下似乎也沒什么。
起碼他們一直都很安靜。
遍野,是墳。
少數的幾個有碑,但更多的只是或高或低的土堆。
她找到一個保存還算完好的碑,靠著令牌微弱的光瞇著眼去看上面的字。
字是古字,距今起碼有數百年了。
筆畫被風沙磨的很淺,讓人勉強分辨。
“溫石蘭氏臺充之墓……”
又走過一段距離,另一塊字跡清晰的碑。
“溫石蘭氏淮之墓……”
溫石蘭。
三個字的姓氏在大陸上并不多見,完顏靜自認飽讀史書,對此族卻毫無印象。
可如此漫無邊際的墓群,怎么想溫石蘭也不該是個籍籍無名的小族。
“叮鈴鈴……鈴鈴”
隨著一陣邈遠鈴聲,完顏靜看到了灰黑霧氣中的一點光亮。
車轱轆碾過墳土的聲音由遠及近,讓人寒毛直豎。
是那輛曾與她的馬車擦肩而過的不明事物。
心底的恐懼告訴她那不是什么好東西,不想早死就麻溜躲開,但理智又驅使著她過去瞧一瞧看一看。
她在這里走了這么久,令牌的光也漸漸變弱。
毫不懷疑,當令牌的光徹底消弭,就到了她的死期,最后的結局就是稀里糊涂的葬在這片溫石蘭氏的墳地里。
詭異的車轱轆是她唯一的線索。
完顏靜握緊了三九,小心試探一步步的朝著鈴鐺聲音發出的地方走去。
不久,一隊有幾十個人影的龐大隊伍就浮現在視線里。
他們簇擁抬著什么,身形俱都輕飄飄的,不似活人。
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人高舉著紅色燈籠,光正是紅色燈籠發出來的。
類人的影子都是一身白服,圍繞著中間兩輛厚重的棺材,棺材上纏著紅白相間的布帛,車轱轆聲正是棺材車發出來的。
又紅又白,難道是傳說中的冥婚場面?
完顏靜躲在一塊斷碑的后面往那邊探詢,等到送葬的隊伍走遠了些,她才起身貓著腰跟上,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她跟隨著送葬隊伍漸漸走出了墳地,前方出現了一大片張燈結彩的建筑群。
高門大戶,顧名思義,外院的圍墻都很高。
高墻可以避免很多窺探,起到保護作用,也是一種代表著地位的威懾。
但棺材隊伍走進的建筑群,卻恰恰相反。
它外層的圍墻很矮,只有半人高,里面的建筑卻都十分高大。
紅紅白白的彩燈在灰黑的霧氣中很顯眼,彰顯著熱鬧和華麗。
但實際上卻是一片寂靜,只有棺材的車轱轆聲。
完顏靜在一個土坡后面窺伺,看著送葬隊伍晃悠悠的經過無人看守的小門,進到建筑群里面。
車轱轆聲消失了。
完顏靜緩緩的活動酸痛的手腕,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
她覺得自己像是個不小心誤入鬼都的生魂,全天下只有她一個異類,可憐巴巴的。
這種感覺很不好受。
要不是胸前那團微微起伏、時不時動一下的小鵝,她都覺得自己會被逼瘋。
想了想,她將小鵝從衣襟里揪出。
小鵝睜著兩顆可愛的綠豆眼,下巴擱在她的掌心蹭了蹭。
這小鵝一直很乖,不亂動也不亂叫,但完顏靜思索了一番后,從兜里摸出了一根細繩,給它幼嫩的喙綁上了。
現在不亂叫不代表之后不亂叫,她還是先下手為強的好。
將強行閉嘴的小鵝又放回衣襟里,完顏靜的目光重新投向了那片建筑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