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恢復默認
作者:全九林
更新時間:24010203:16
開學的第一個周末,復合班便舉行了一次摸底測試,單純的專業能力考驗。
雖然云苓對這些內容早已爛熟于心,但也并未小瞧校內各系主任聯合出卷的難度水平,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然而她并未有多長時間復習,甚至連半天不到,就被岳鴻進請去了208所。
“你就是云同志?”一個白發蒼蒼老者精神矍鑠,抬了下眼鏡,眼神微瞇,滿是不可置信。
他以為起碼會是位和他差不多年長的同僚,怎么倒像是與他孫女一般大?
老專家身子骨硬朗,見多識廣,沒幾秒就接受了預想差距過大的現實。
正事要緊,他直接撿重點的講:“云同志,之前你拿來的設計圖我們已經完成零件制作,但關于槍托部分的幾種通用熱塑性工程塑料,疲勞強度達不到圖紙上的極限要求。”
云苓把目前研制出的材料挨個拿起,遠達不到星際時代的理想攻擊效果,但應付當下敵人的武器足矣。
她在原圖紙的基礎上進行了下調和改良,又從旁抽了一本空白演算本,在上面寫寫畫畫,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才停下來。
“208所主攻車輛制造,不擅長材料研究,把這些交給52和53所聯合研發,說不定能達到設計標準。”
“好好好,我現在就聯系蒙省和魯省的研究所。”
完善收尾工作后,云苓帶著岳鴻進離開研究所,在經過食堂門口時意外遇上了經年未見的朋友。
“季清云?”
男人聞聲立即轉頭,原本因陽光刺眼微瞇的雙眸陡然睜大,聲音里藏匿不住的驚喜:“云苓!”
他三兩個大跨步幾乎飛躍跑上前,手中捏著保溫杯,指尖泛白。
“你怎么會在這兒?”
云苓沒有解釋,反問道:“你回首都了?”
她這樣一問,季清云便立刻心領神會,他回首都之事需保密,那么她為何在此也不能講。
“等我放假了,一起出去吃個飯。”
他想坐下來好好吃吃飯敘個舊,但雙方二人對此心照不宣,這頓飯恐怕遙遙無期。
“好。”
他們的對話很簡短。
那尚未燃起的懷念稍縱即逝,便沉溺在繁忙工作的浩瀚之下,逐漸升空化為泡影。
亦如二人錯身于夕陽之下,原本交疊的背影慢慢拉伸延長,最后一處交界點也自然分離,兩道陰影由實轉虛,重歸無物,只余皚皚白雪一片靜謐。
云苓勻步向前走,白皙的面龐沐浴在溫涼余暉中,整個人充滿著松弛與自由。
她堅定得從未回頭,自然錯過了季清云回望的那一眼。
縱然其中飽含復雜的留戀與不舍,但終歸也只有那一剎。
相交線只有一次交叉,仿佛厄爾尼諾”現象的蝴蝶效應,起點無限接近,結局天差地別。
1978年的冬末春初,與他們懷揣著同樣責任與理想的青年男女,如夸父逐日般不斷追趕天邊的一輪朝陽,永遠不會因已逝人事而放慢前進奮斗的腳步。
黑云壓城的肅穆散去,一縷燦爛光明拂曉,普照華夏大地。
“云苓同學,我來取信。”
聽到聲響耳尖微動,伏案而作的少女頭都未抬,便從桌肚里迅速地抽出一張黃色信封,二話沒說地遞給對方。
齊弦春習慣了她一旦沉浸工作便不為外物所動的專注,自然落坐于她身邊的位置,拆開信仔細讀了起來。
這一看便是十分鐘,放下一沓信紙后的神情頗為沉重,仿若枯朽死木般呆坐在冰窟之中。
環境出奇的安靜,若是沒有視覺,似乎都察覺不到周圍有活物的存在。
恰逢云苓攻克完一項彌補基因缺陷的難關,十指交叉活動關節,見他這般,好心問了句:“外公寫什么了嗎?”
“老師說我養母病重垂危,讓我速速回去,見她最后一面……”
云苓愣了愣,什么也沒說,拜托身邊的岳鴻進直接買最近一趟火車。
齊弦春攔住了他,“老師已經幫我買好了票,夾帶在信里郵過來了。”幸好信件沒丟,否則他會遺憾終身。
發車時間卡得很極限,就在今晚八點半,也就是四個小時后。他需要立即收拾行李,趕緊乘車去火車站,否則都趕不上車。
“你去吧,我去教務處幫你請假。”
云苓剛收拾好書包,岳鴻進便主動接過拎在手里。
“謝謝你。”
齊弦春眼眶熱淚地沖她點頭,頭也不回地跑回宿舍,倉促出發。
云苓盯著他飛快變小的背影,忽然想到她去年在班長口中聽到“齊弦春”這個名字時,莫名覺得耳熟的畫面。
那時對方身板瘦弱,她都懷疑他能不能堅持站在手術臺上,臨床醫生需要健康的身體和充沛的體力,而初見第一眼的齊弦春,營養不良如小雞仔。
可現在的他健步如飛,幾息間就不見了人影。
到教務處幫齊弦春請長假時,正碰上主任找她:“云同學,院長叫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云苓敲擊兩下辦公室的門,里面便傳來一聲“請進”。
黃院長正在翻看一本病例,見她進來連忙招手:“坐。”
隨即,他把手頭上的一摞不同年份的病歷本和片子推至桌面另一端,“來瞅瞅。”
按照時間先后順序依次瀏覽,云苓仿佛見證了一位病患被病痛折磨多年的過程——胸椎脊柱火器傷,肺、心臟和大血管都有受到損傷,脊髓壓迫導致神經功能的惡化,進展性脊柱畸形和劇烈疼痛。
若處理不當,子彈遷移很可能會引起神經功能缺失,持續性腦脊液漏導致腦膜炎,除了一系列常見病毒感染并發癥以外,還有較為罕見的鉛中毒……
見她一臉鎮定,絲毫沒有露出難色,黃院長心里多了幾分把握,主動開口:“這個病人若叫你來治有幾分勝算?”
云苓保守地估算:“九成。”
剩下一成,基于沒有親身接觸患者,而謙虛地留有余地。
她從不說大話,七八年前或許還會猶豫地不敢下定論,但如今,即便是病情惡化一倍,也能把人從生死線上拖回來。
是知識給她的底氣,也有賴于近年醫療器械科技發展的支撐。
數年前的永勝村,她偷偷摸摸提交上去的文件書籍,終于被人從遺忘的角落里挖了出來,重見天日。
脫離許多不可言說的因素掣肘,它們獲得了大放異彩的機會。
國內那些偉大的科學家們只是缺少敲碎知識壁壘的斧錘,而非碌碌無為的庸才,一旦給予他們一根引線,便能瞬間點燃追求真理的星星之火。
基礎工業得到迅猛發展,高等科技也逐漸嶄露頭角,這就包括她剛入大學時編撰的醫學教輔,以物易物,的確換來不少其他領域的技術交流。
百花齊放的華國,讓她更安心地施展才華,而不是像多年前戰戰兢兢地藏拙,生怕被人發現異端。
黃院長抬眸,眼神復雜,嘆了口氣,頗有暗示之意:“話可別說太滿,這位病患……”
他言止于此,保密之下能隱晦透露一丁點,已是看在師生情分和僅存的惜才之意了。
云苓心知,她在大學期間專注于革新理論知識,故而所有人都贊譽她是醫學天才,皆下意識忽略了她的專業是臨床醫學。
“院長,我只需要了解病患的身體狀況即可,其他的無關痛癢,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