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大營。
一隊騎兵飛奔入城,為首二人年紀輕輕,馬術卻極為嫻熟,戰馬入營后,速度不減,騎兵已經甩鞍下馬,穩穩落在地上。
其他騎兵亦是如此。
黑云軍雖有步騎之分,但步卒也配有戰馬代步,馬上功夫并不比騎兵差。
戰馬剛被輔兵牽走,就有傳令兵前來,“將軍召見李、孟二都尉!”
李佑、孟寬二人對望一眼,都感到今日有些奇怪。
“就我們二人?”孟寬粗著嗓子道。
“將軍已經等候多時。”傳令兵極為干練,一句廢話都沒有。
二人只得跟著傳令兵到中軍大堂。
秦彪鬢間也多了幾縷白發,不過常年領兵,身上威勢更重,一個眼神就能讓人不寒而栗,揮手讓其他人退出,才掏出黃絹,“陛下詔令。”
二人全身一震,單膝下拜。
“封二皇子李佑為秦王,與秦彪、糜進、孟寬諸將選拔三千精銳,就封天山以北。”
詔令當然不是這么簡潔,不過秦彪風格一向簡潔,從不廢話,連詔令都沒打開,直接給了李佑。
李佑一臉發呆,仿佛沒有回過神來。
“拜見秦王殿下!”秦彪異常干脆的單膝下拜。
李佑一激靈,趕緊去扶秦彪,“秦將軍不必如此。”
兩人雖是上下級,但一個皇子在軍中,秦彪肯定不能視而不見,暗中多有照料。
李佑心知肚明,只是嘴上不說而已。
一旁的孟寬自己站了起來,哈哈大笑,“秦王,還是實封西域,阿佑可大展拳腳!”
秦彪眉頭一挑,瞪著孟寬斥道:“軍中不可無上下之分,方才殿下與你同為都尉,百無禁忌,如今殿下為君,汝為臣子,焉能如此無禮?來人,拖出去重打二十軍棍!”
“唯!”當即兩個虎背熊腰的親衛掀帳而入。
“將軍……”李佑有些不忍,畢竟二人多年形影不離,出生入死,情同手足。
孟寬也是一陣愕然。
“拖出去!”秦彪面沉如鐵,“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不可混為一談,敢有下此,定斬不饒!”
不等李佑再勸,親衛已經拖著孟寬出去,就在帳外噼噼啪啪的打了起來。
孟寬一聲不吭,秦彪也一言不發,堂中陷入沉默。
孟寬驍勇善戰,這幾年在軍中嶄露頭角,加上與皇帝的關系,的確有些驕橫,不過他再驕橫桀驁,也不敢在秦彪這等殺人如麻的宿將面前造次。
老老實實的挨了打。
片刻之后,李佑仿佛想通了一般,一拱手,“謝將軍指點。”
秦彪巖石般堅硬的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殿下若是沒有其他事,可以收拾行裝,兩個時辰后就動身。”
“如此之快?”李佑略感驚訝。
“軍令如山!”秦彪從里到外透著軍人的干練,一向視軍令為性命,連洛陽的家眷都不去看一眼,
不過就在此時,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將軍,南面急報!”
“進!”
門簾掀開,斥候風塵仆仆的拜在秦彪面前,“桓溫率兩萬精銳順江而下,江陵庾邈、庾攸之召集舊部反,武陵蠻賊文盧響應,長沙妖賊李弘率百姓揭竿而起!”
數年前,桓溫第一次北伐合肥失敗,為了樹立威權,行廢立之事,趁機排除異己。
在荊襄有重要影響力的庾氏被誣告協助武陵王司馬晞謀反。
庾氏慘遭清洗,身居廟堂的庾倩、庾柔被廷尉下獄,輒斬之,庾蘊飲鴆自盡,庾希則、庾邈、庾攸之逃入海陵陂澤。
曾經盛極一時的潁川庾氏,遭受重大打擊,幾乎滅門。
與桓溫仇深似海。
要知道,當年桓溫曾在庾翼麾下為前鋒小督,二人關系不錯,都混跡于江東名士圈。
桓溫之所以能上位,是因為建康朝廷忌憚上游的庾,轉而扶持雙方都能接受的桓溫。
沒有庾氏點頭,桓溫也上不去,如今他上去了,第一個拿老上司家族開刀……
魏晉盛行血親復仇,當年桓溫手刃殺父仇人,如今庾氏照本宣科,也來報仇雪恨。
當年庾翼都督六州諸軍事、安西將軍、荊州刺史,權勢不在今日桓溫之下,有大量故舊散布于荊湘之間。
如今時機成熟,神秘力量在其中穿針引線,也就水到渠成了。
此次怕亂聲勢頗大,武陵蠻文盧有蠻兵五千,長沙賊李弘聚眾兩萬余,庾氏更是投入全部身家,聚兵一萬有余,還得到了荊襄豪強的暗中支持。
三股勢力互相配合,互相呼應,即便桓溫立即回軍,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平定三路人馬。
“襄陽可有動靜?”秦彪兩眼放光。
襄陽與樊城隔漢水相望,這么多年沒能攻下,一直耿耿于懷。
荊襄一線梁軍軍功也多年止步不前。
望著其他袍澤不是攻滅關中,就是討平涼州,遠征西域,樊城梁軍自然感到壓力。
“桓豁鎮于城中,無人作亂。”
“可惜!”李佑暗叫一聲。
秦彪神色越發振奮,“江陵、武陵、長沙作亂,必分襄陽之勢,此乃千載難逢之機也,傳令全軍,即刻攻打襄陽!再六百里加急,飛馬傳書洛陽,請求援軍。”
機會不是什么時候都有的。
這幾年襄陽的戰略地位越發凸顯,桓溫親自鎮守此地。
如今桓溫率軍南下威逼建康,錯過這次機會,以后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將軍,朝廷詔令……”李佑提醒道。
“事分輕重緩急,先拿下襄陽,攻取荊州。”秦彪整個人都精神抖擻起來。
要打破南北對峙局面,關鍵就在襄陽,就在這一戰。
秦彪身為梁國大將,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整個樊城頓時忙碌起來。
戰馬嘶鳴聲、盔甲鏗鏘聲潮水一般的洶涌而來。
漢水上游,大小戰船、木筏遮蔽江面。
上游新城郡的糜進亦聞訊趕來。
襄陽反應亦十分迅速,兩邊就隔著一條漢水,站在城墻上,眼力好的士卒能大致看清彼此的動靜。
下游晉軍水軍聞訊,大小戰艦三百余艘溯流而上。
漢水流淌,戰鼓轟鳴,無數晉軍提著弓弩走上城墻。
一場大戰即將拉開序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