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的一聲,鉤堞木的鐵鉤拍在稚堞上,為登城車架起了一座木橋。
黑云甲士提著骨朵、短錘沖上城墻,如虎入羊群一般。
燕軍在慕容恪手上才是精銳,在慕容德手上什么都不是,與往日大相徑庭,進入惡斗階段,一方悍不畏死,勇往直前,另一方畏畏縮縮,全無斗志。
慕容德對比兩邊氣勢,便是大勢已去,帶著部將退下了。
俄而,一支騎兵從東城殺出
梁軍的攻勢集中在西城,北城壓力沒那么大。
“逄兄還在猶豫什么?燕國大勢已去,不如殺入宮中,劫了慕容皝、可足渾氏,獻與梁帝,你我功勞不小。”翟鼠眼中冒著一層幽光。
逄約卻手按刀柄,冷冷的望著他。
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緩緩升起。
“逄、逄兄……何必如此?你我無仇……”翟鼠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兩步。
“你走伱的,我走我的,恕不相送。”逄約揮了揮手。
“逄兄真乃忠義之士也,后會有期!”翟鼠一步一步后退,生怕逄約反悔。
一下城墻,就聽到庫傉官偉的怒罵聲,“狗賊,大燕待汝不薄,何相叛也!”
“燕國大勢已去,汝非慕容氏,何必為其殉葬?”
“我非慕容氏,卻是鮮卑人……”
二人在城下的喝罵逐漸變成砍斫廝殺聲……
逄約充耳不聞,看都不看一眼,他的目光望向東城,那里是封奕戍守之地。
“將軍!”一干逄氏子弟聚攏而來。
“城中家眷可曾照顧好?”逄約的臉皮輕輕抖動,壓抑數年的仇恨早已抑制不住。
投奔燕國原本沒什么大不了,慕容恪對他也不錯。
但除了慕容恪之外,其他燕國將吏提起他的名字,就會發出一陣嘲笑聲。
七尺男兒,受此奇恥大辱,日積月累,仇恨的種子不斷成長。
“楊將軍已派人保護周全。”
楊將軍自然是楊略。
“那么便沒什么顧忌了。”逄約接過長槊,眉宇間忽然升起一抹陰沉,“有仇不報,非大丈夫也!”
“殺!”逄家部曲低吼了一聲。
“吱呀”一聲,北城門打開,等待許久的梁軍騎兵魚貫而入。
正在廝殺的鮮卑人和丁零人一愣,還未反應過來,騎兵一躍而過,血肉橫飛……
城頭上抵抗的人寥寥無幾,黑云甲士已經殺入城中。
大火很快就在城中升騰而起,黑煙滾滾,遮蔽天空。
和煦的春風吹來,李躍干脆閉目養神起來。
兩個時辰后,黑煙漸小,黑煙熄滅,城門打開,一干燕國宗室被黑云甲士簇擁出城。
為首一婦人,衣著華麗,牽著一八九歲的孩童,身后還跟著一身穿金甲的老將……
不用想就知道是燕國甲太后可足渾氏、燕王慕容暐、以及慕容評。
宿衛軍自動分成兩列,讓出一條路。
三人穿行在刀甲之間,慕容暐瑟瑟發抖,抱著花容失色的可足渾氏。
慕容評卻昂首挺胸走在最前。
李躍心中感慨,好歹也是一員宿將,人雖老了,氣勢卻還在,沒給慕容家丟臉。
但下一刻,慕容評“啪”的一聲,雙膝跪在李躍面前,“罪臣慕容評拜見陛下,勞煩大梁健兒廝殺,臣之罪也!”
“哐當”一聲,一名宿衛軍手中長刀掉落在地。
慕容評一身金甲,身長七尺有余,威風凜凜,沒想到跪的如此干脆。
他如此識相,就連李躍一時都不知道怎么接話了,“大都督免禮。”
慕容評“咚、咚、咚”又磕了三個響頭,然后起身,“臣在遼東久聞陛下英明神武,今日一見,足慰平生……”
聲音異常嘹亮,他不害臊,李躍都肉麻起來,“大都督有心了。”
真說起來,慕容評還是有功的。
黑云軍一入城,他就乖乖投降了,麾下一萬五千多部曲全都放下兵器,讓將士們省了一場廝殺。
揮了揮手,讓宿衛帶慕容評去一邊。
太后可足渾氏與燕王慕容暐才是主角兒,他們都沒說話,被慕容評搶了先。
李躍目光落在可足渾氏身上,三十左右年紀,在神宮中保養不錯,面容姣好,身材豐滿而勻稱,有種別樣的風情,難怪能得慕容儁獨寵。
刺殺悅綰、逼走慕容垂、勾結慕容評,全是她參與。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燕國走到今日,自然不能將罪責全推給一個婦人。
沒有可足渾氏,燕國一樣會走向衰落。
“愿活還是殉國?”李躍沒有廢話。
可足渾氏雖然有些姿色,但沒到沉魚落雁的地步,李躍一向不好女色,更不非饑不擇食之人。
可足渾氏抱緊慕容暐,抿了抿嘴,“乞活。”
哪怕是一國太后,一國君王,依舊乞求活下去,跟當年乞活軍沒什么兩樣。
“送回鄴城,好生對待。”李躍揮了揮手,讓人帶他們下去。
沒必要為難人家孤兒寡母。
他們活著能顯示李躍的仁德,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做。
“楊略事情還沒辦完么?”李躍望著從城門押出一隊隊的女眷和幼童,被鴻臚吏們安置在偏營。
盧青道:“城中尚有零星抵抗,楊將軍正在清理之中。”
“那朕就再等等。”李躍閉目養神起來。
一旁的慕容評全身一顫。
黃昏如血,龍城亦如血染。
李躍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睜眼,楊略已經侍立多時,“城中如何了?”
“稟陛下,、慕容遵、慕容桓等九十七家貴戚宗室負隅頑抗,為亂軍滅門,封氏、皇甫氏、鮮于氏等被夷滅三族……”
“城中哪來的亂軍?”李躍斜了一眼慕容評。
慕容家太能生了,隨便一家就有十幾個兒子,家家戶戶圈禁人口、土地,榮華富貴,燕國不亡才是怪事。
既然燕國滅了,他們也就沒存在的意義了。
這些人手不能挑肩不能扛,養著他們,除了造反還能干什么?
所以快刀斬亂麻效率最高,成本最低,還消除了未來的一大隱患,迅速清理出人口、土地、財富,也算替慕容恪把沒做完的事做了。
“稟陛下,翟鼠、庫傉官偉破城之時,攜眾劫掠皇宮及諸慕容,殺傷甚多。”楊略做事滴水不漏,挑不出任何毛病。
“大都督節哀。”李躍目光轉向慕容評。
“臣、臣與賊寇不共戴天!”慕容評一臉憤怒,卻并無多少兔死狐悲的悲傷。
甚至這憤怒也是裝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