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烏鴉在天空中盤旋,嘎吱嘎吱的亂叫。
朔風南卷,候鳥成群結隊的向南方遷徙。
此情此景,令拓跋什翼健無端的煩躁起來,左眼沒來由的一直在跳。
前方山澗中雖然大戰如火如荼,拓跋什翼健卻只能在后方等待。
兵力投入不進去,狹窄戰場上,兩軍反而形成了均勢。
“戰況如何?”拓跋什翼健滿嘴火泡。
跟慕容垂一樣,他也需要在氐秦面前證明自己的實力,以求拿到更多的利益,以及在苻堅面前挺直脊背。
慕容垂如今是條落水狗,只要滅了他,雁門、河南地就都是他的。
只是這條落水狗非常頑強,竟然還主動向他撲來,先一步發動了進攻,將大軍堵在北嶺山澗之中。
由此可見二人用兵水平的差距。
“報殿下,敵軍兵力不多,我軍正在力戰。”斥候回稟道。
拓跋什翼健放下心來,慕容垂也就七八千人,磨也能磨死他,此前已經跟梁平老、蘭建商議好了,前后夾擊,先滅了慕容垂。
只要他這邊拖住,太原的步騎就會趕來。
梁國不肯給的東西,氐秦都給了。
苻堅甚至還贊同他稱帝,愿意將親妹嫁給他,誠意十足。
代、秦聯合,雖然不能滅梁,但擋住梁國西進沒有太大問題。
“哼,我家世代為草原共主,他李躍不過是黑云山上一流民、一賊寇,憑什么對本王指手畫腳?”拓跋什翼健一向自傲于自己的家世。
拓跋家從一百年前便受到魏晉冊封。
如今被一山賊呼來喝去,拓跋什翼健心中憋了不少火氣,這明顯是把他當成了狗。
尤其是前段時間,李躍還讓他去鄴城覲見,更是刺激到了他。
梁國如果贏了,以后對代國的控制會越來越強。
無論是眼下形勢,還是私人感情,拓跋什翼健最終選擇了苻堅。
“不對,既在力戰,為何這么多人逃回?”拓跋什翼健忽然看到己方騎兵從山口中退出。
自相踩踏,死傷不少。
諸將皆有懼色。
拓跋什翼健拔刀在手,“后退一步者斬!”
乃令親騎射殺潰兵,一波箭雨之后,倒下幾十人。
但潰兵實在太多,他們對敵人的畏懼顯然超過了拓跋什翼健的威嚴,越來越多的人從山口逃出,根本遏制不住。
“拓跋什翼健!”山澗中傳來一陣殺氣騰騰的吼聲。
敵軍勢如破竹,眨眼之間,便有幾員驍將沖出山口,身中數箭,毫無退意,往來沖殺。
“慕容垂!”有人認出了為首之人。
慕容垂十三歲便勇冠三軍,為萬人敵,除了過不去王猛這道坎兒,幾乎戰無不勝。
父子三人在數百鐵騎的簇擁下所向披靡,身后騎兵眾志成城。
山口數倍的兵力,竟奈何不得。
拓跋什翼健越看越怒,提刀上前,砍翻一名潰兵,“慕容垂止數千兵力,正是破敵之良機,能取其首級者,封東部大人,賞女奴一百,黃金一千!”
慕容垂再能打,也就這么點兵力。
算上南面趕來的高弼部,也不過七八千人。
拓跋什翼健勝券在握,已經看出來慕容垂父子到了強弩之末。
不過諸部大人互看了一眼,卻一臉猶豫。
慕容垂父子瘋狗一般,誰上去,誰就損失慘重。
拓跋什翼一回頭,居然沒一個豪酋上來,當年冉閔殘殺石氏,中原大亂,拓跋什翼健準備南下爭鋒,召集諸部酋首商議,他們也是這種神色,畏懼冉閔兇殘勇猛,最后不了了之。
今日如此關鍵一戰,這些人仍在想著保存實力。
拓跋什翼健恨極,卻又無可奈何,草原諸部就是這個規矩,順風仗一窩蜂上去,遇上苦戰硬戰,就各懷鬼胎。
“索頭部,隨本王沖殺,取慕容垂首級!”這個時候,只有他這個代王上了。
也只有他的部眾還算精銳。
“殺!”拓跋孤、拓跋虔、拓跋五鹿等宗親將領各率部眾趕來。
不過就在此時,西面三四百騎奔來,拓跋什翼健嚇了一跳,以為是慕容垂的人馬,但見為首一將,身形甚是熟悉,不是留守后方的世子拓跋寔君是誰?
云中就在雁門的門前,盛樂城距此也不遠。
看拓跋寔君狼狽的樣子,拓跋什翼健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父王、父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人還未靠近,拓跋寔君就粗著嗓門大喊,牽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此子生性生性愚昧癡頑而殘暴剛戾,但因在戰場上頗為勇猛,受到拓跋什翼健的喜愛。
“梁軍……四萬鐵騎不知從何處而來,破了盛樂城!”
拓跋寔君粗獷的聲音肆無忌憚的鉆入眾人耳中。
“哐當”一聲,拓跋什翼健手中長劍掉落馬下。
拓跋寔君還在大聲嚷嚷,“這批梁軍實在兇悍,人人不要命,兒奮勇殺敵,方才突破重圍!”
哐當——
其他幾個來看熱鬧的豪酋手中鐵叉、鐵矛也掉落在地,當場就有人勒轉馬頭,率部眾離去……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不客氣。
梁軍出手,眾人心中已經沒有任何抵抗的心思。
梁軍驍騎的厲害他們早已見識過了,上一次攻破盛樂也才五千人……
拓跋什翼健兩眼一黑,險些摔下馬來。
“殿下勿驚,我部游牧騎射為生,本就不善守城,梁軍所求不過河套而已,不如避入漠北,以待他日卷土重來。”拓跋孤在馬上扶住拓跋什翼健。
“本王這就敗了?”拓跋什翼健生無可戀的望著離去的各部。
“中原人常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部曲還在,那便無妨。”拓跋孤不愧是長兄。
盛樂城不是第一次被攻陷,當年拓跋什翼健厚著臉皮向慕容皝求親,倨傲無禮,慕容皝興兵討之,拓跋什翼健也是扔掉盛樂城,夾著尾巴竄入漠北。
“可恨、可恨、可恨!”拓跋什翼健望著還在血戰的慕容垂父子,實在咽不下這口惡氣,明明只要努力一把,就能獲勝,偏偏出了這等事情。
讓他如此狼狽的只能是鄴城中的那人。
一瞬間,所有仇恨仿佛找到了源頭。
拓跋什翼健手指東南無比悲憤的吼道:“李躍,孤與你勢不兩立,凡我拓跋氏子孫,皆與梁人不共戴天!”
說完這句,帶著部眾頭也不回的向西北逃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