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飄揚的草原上,到處都是哭嚎之聲。
年輕男女被驅趕到一起,用繩子串聯起來,跟在木車之后。
木車里面裝滿了各種東西,氈蓬、毛皮、鐵器,偶爾可見黃澄澄的金器,中原金礦隱藏在深山大澤之中,但草原上金礦隨著河水沖刷,流落到下游。
遠處,黑云驍騎正在熟練的驅趕牲畜。
牛羊馬駝沉默無聲,只有五歲以下的小孩兒才能坐在車上。
事實上,面對騎兵的刀矛,部民異常溫順,即便沒有繩子,他們也跟在大車之后,一同緩緩南下。
離開部落,離開人群,單獨個體在草原上活不過三天。
不是被野狼啃成骨架,就是被夜里的寒風吹成冰雕。
這里沒有什么禮義廉恥,一切都為了生存,大多數人都習慣了搶或者被搶。
被鮮卑人搶是搶,被梁人搶也是搶,在他們眼中差別不大。
南下中原,反而多了幾分活下去的機會。
柔然人高車人南下,不就是為了遷入溫暖的中土么?
方式雖然不同,但目的是一樣的。
劉牢之很快就發現配備的五百多輛大車不夠用,指著幾個壯實的牧民道:“把不值錢之物都弄到牛駝背上,車上只裝糧食、金鐵、皮貨。”
牧民們扭頭就朝其他俘虜嚷嚷,眾人齊心協力,很快就將木車清理了一遍。
“梁、狗!”一名身材肥碩的壯漢忽然暴起,提著不知從哪弄來的匕首,朝劉牢之刺了過來。
劉牢之一臉冷笑的看著他,不用他的出手,兩騎催動戰馬,長槊刺來,那人便被挑了起來,被兩根長槊頂在在半空中,一時未死,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然后被扔在地上,一名騎兵下馬拔刀,冷漠無情的割下頭顱,取來一根木棍,插在東面草地上。
與上百顆頭顱一起,蒼白的眼神望著北方大漠。
干草一般的頭發在寒風中搖曳,血腥而恐怖。
崔宏望著這些人頭,早已見怪不怪。
羯人肆虐中原大地時,華夏百姓比這些人更慘,承受的痛苦更漫長。
“還有誰——”劉牢之掃視一眾俘虜,活著帶回一名奴隸,等于戰場斬首一級,如果不是為了軍功,只怕這些人早就被殺干凈了。
進入草原,一場像樣的廝殺都沒有,劉牢之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冉閔殺胡令過去沒幾年,影響還在,而族群間的仇恨沒有那么容易化解。
很多黑云將士在羯趙的陰影下長大,很多人至今心中都銘記著刻骨仇恨,在中土或許有所收斂,但到了草原,再無顧忌,兇性畢露,對外敵更加血腥殘忍。
啪、啪……
亂鞭紛紛抽下,皮肉綻開,俘虜們連哭聲都沒了,順從的跪伏在地,將臉貼在地面上。
凡是站著的人,直接被拖走斬首。
既然是奴隸,還是服服帖帖的好。
不到片刻,又有三十多顆人頭被插在草地上,蒼白的臉蒼白的瞳孔對著蒼白的天地。
殺戮、征服、奴役一直貫穿歷史長河。
黑云軍的手段簡單直接而有效,至于歸化他們,則是后面那些儒生們的事,他們腦海里被灌輸的是進攻和廝殺。
俘虜們眼神更加畏懼恭順起來,微微發抖,連頭都不敢抬起。
“賤骨頭!”劉牢之勒轉戰馬,不再看這些人,對身邊的士卒道:“快些返回上谷交割,手腳都麻利些。”
不麻利不行,競爭實在激烈。
機會難得,中層將領都卯足了勁,搶著出頭,稍微慢些,就被別人搶了先。
劉牢之還指望明年錄功時,再往上爬一級,成為左右將軍。
“遵令!”騎兵驅趕人群,浩浩蕩蕩南下。
大軍沒走上一個時辰,西北馬蹄聲震地。
遠方鋪開一條灰線,旌旗、旄麾挺立在寒風中,潮水一般席卷而來。
以老卒的經驗來看,至少有五六千人才能掀起這么大的聲勢。
而己方只有三千騎不到,還長途跋涉,正是疲憊之時。
這股敵人顯然是跟蹤了多日,現在才下手。
“鮮卑人?”劉牢之舉目遠眺,只有鮮卑人能穿上皮甲,設置旌旗。
“定是拓跋家的人來趁火打劫。”被草原上的寒風吹了大半個月,崔宏俊朗的臉變得粗糙起來,不過也吹散了他身上的儒弱之氣。
刀上沾了不少人血、狼血后,腰桿都挺拔了幾分。
漠南一向被拓跋氏視為禁胬,黑云軍北上,侵犯了他們的利益,拓跋什翼健不可能無動于衷。
“哈哈哈,來的好,來的好。”劉牢之取出長槊,兩眼放光。
“陛下與拓跋什翼健聯姻,若是鬧翻……只怕朝廷怪罪。”何謙畏畏縮縮道,他可不想葬送自己的前途。
一介白身兩三年混到了現在的地位,天下絕無僅有。
“某管他鮮卑人柔然人,正尋思這趟沒撈夠,拓跋家的人自己補上來了,兄弟們,大功來矣!”劉牢之是軍中紅人,在皇帝面前也掛著號,藝高人膽大,肆無忌憚。
“拓跋什翼健桀驁不馴,不服陛下管教,教訓教訓也是應該的。”崔宏笑道。
有他這句話墊底,眾人也就放心了。
身側五百玄甲營一字排開,人高馬大,異常雄壯,人馬俱披鐵甲,如同一團團黑紅色的火焰。
每名玄甲營三馬,身邊還有兩匹沒有馬鎧的戰馬。
重甲馬沖鋒陷陣,無甲馬奔襲,搭配使用,不影響機動力,也不影響沖鋒陷陣。
黑云驍騎則肅列玄甲營背后,擺出一個鋒矢陣。
崔宏提起長槊,準備一起沖鋒,卻被劉牢之攔了下來,“崔郎君就不必了,在后看押俘虜。”
崔郎君三字是一道看不見的隔閡。
劉牢之外表粗豪,心眼也不少,崔宏是皇帝的小舅子,皇后的親弟弟,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劉牢之也就混到頭了。
也不管崔宏同不同意,讓親衛拉開他的馬。
劉牢之這才放心的舉起長槊,“嗬”的一聲,催動戰馬,朝對面沖殺過去。
寒風呼嘯的草原上,黑云騎兵化為一桿鋒刃,朝著西北席卷而來的潮水,義無反顧的沖殺而去。
劉牢之沖在最前,迎著北風仰天長嘯,“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