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豫互為唇齒,今江東北伐,有圖兗州之意,聞都督用兵于青州,在下愿為都督擋住江東之軍,以為兩家結好之意!”
李躍來來回回看了幾次,張遇果然跟江東走不到一塊兒去。
有他這封信,李躍算是放心了。
歷史上這一時期,無論桓溫還是殷浩,北伐就沒成功過。
“都督離間之計成矣!”常煒嚴肅的臉上難得出現一抹笑意。
“不是離間之計成功,而是江東從來就沒正眼看過中原諸將,南面、北面短時間內無虞,是時候收網,剿滅姚襄、石琨!”
計策都是因人而定順勢而行。
人家張遇都愿意獻出老巢許昌了,誠意已經給足,江東卻厚此薄彼,厚封姚弋仲父子,對張遇不冷不熱,這口氣換誰也忍不了。
張遇能爬上一方諸侯的位置,肯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都督有令,剿滅賊軍!”
三十多名名傳令兵飛奔而去。
很快,大軍如同從沉睡中蘇醒一般,一支支長矛立起,指向蒼穹……
數日之前的許昌。
張遇十分郁悶,身為晉人,自然對江東朝廷有幾分親近感。
他的要求也不高,封個縣侯,從此頤養天年,在江南養養花,種種樹,看看書,安度下半生就可以了。
沒辦法,豫州夾在南北之間,張遇年紀也不小了,已經到了知天命之年。
豫州的天命不是投降北方,就是歸附南方。
不過許昌獻出去了,朝廷的封賞卻一直沒下來。
而數日之前,北方傳來消息,姚弋仲一塊土地沒獻,卻被封為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六夷大都督、大單于、都督江淮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高陵郡公。
一系列的頭銜讓人眼花繚亂。
就連姚襄都被晉封為平北將軍、并州都督,即丘縣公……
兩邊一對比,張遇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生性謹慎,倒也能忍耐,但他的部下一個個卻眼紅起來。
“使君對朝廷推心置腹,朝廷卻如此待使君,令人心寒!”養子王寧道。
“近日軍中民間都在傳揚當年蘇峻、祖約之事,使君莫非不知?”新招募的幕僚翟景眼神閃閃爍爍。
蘇峻、祖約當年比張遇還忠心,為江東拋頭顱灑熱血。
協助平定了王敦之亂,但江東如何對他們的?那些士家門閥懼怕他們來分一杯羹,生生逼反了二人……
“我等已經歸順朝廷,豈可背信棄義?”張遇盡力安撫眾人。
“非是我等不仁不義,而是朝廷不公!”
張遇榮華富貴享受過了,部下們卻沒有。
“汝等意欲何為?”張遇帶了大半輩子的兵,自然知道部下心中所想。
一味的彈壓,只會令士族心中的怨氣越來越大。
“使君手握五萬健卒,數十萬百姓,何必受這口鳥氣,慕容氏、苻氏、兗州何處去不得?”
眾人眼睛里跳動著幽光。
張遇想歸降江東,他們卻不想。
沉吟片刻后,張遇道:“待某再會一會安西將軍,探一探他的口風,然后行事,你等各自準備。”
“唯!”眾人拱手。
未歸順之前,謝尚對張遇禮敬有加,但歸順之后,謝尚就換了一副嘴臉。
論地位,一個是安西將軍,一個是豫州牧、一方諸侯。
兩人見面,地位卻反了過來,謝尚因張遇非士族出身,一直不冷不熱。
“近日軍中流言四起,不知朝廷如何安置我豫州將士?”張遇客客氣氣。
謝尚卻眼皮都懶得抬一下,“荀子有言:流丸止于甌臾,流言止于智者。約束部眾,乃張使君內之事。”
“朝廷冊封姚弋仲父子,不知將軍可知?”張遇耐著性子換了個話題。
謝尚拱手向南,“朝廷諸公決議,非你我所能評斷,張使君忠心為國,何必在意些許封賞?事成之后,朝廷不會忘記使君功勞。”
話說的好聽,但就是沒有實質性的東西。
張遇臉色陰沉下去了,從謝尚的態度不難看出,江東朝廷根本就沒把豫州當一回事。
“張使君若無其他事,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將起行至洛陽,朝廷封賞,殷都督自有公允。”謝尚眼神掠過一絲鄙夷,居高臨下的表情仿佛是在施舍。
一介流民帥還是北國叛將,出身名門的謝尚自然不齒與之結交。
能入他眼的只能是名士、士族。
恰好,張遇兩樣都不占。
謝尚的態度,其實就是江東朝廷對待張遇的態度。
盡管他已經在克制,但眼神中還是時不時的暴露出來。
張遇心思深沉,豈會看不出來?
“將軍早些歇息,晚上風涼,多蓋些錦裘。”張遇臉上的陰沉消失不見,語氣越發溫和。
“恕不遠送。”謝尚感覺有些不對。
幕僚和部將警覺道:“張遇前倨而后恭,必無好意,自古受降如皆斬,不可疏忽大義。”
謝尚然其言,令晉軍披甲枕戈而眠,小心戒備。
不過這一晚營外除了幾道孤魂一般的影子窺望,什么都沒有,見晉軍嚴陣以待,那些影子也就散去了。
翌日,謝尚跟張遇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起兵出城,匆匆奔向洛陽。
接下來幾日發生的事,令謝尚膛目結舌。
張遇假借江東之名,出輕騎迅速詐取洛陽,并堵住豫州所有北上關卡。
殷浩大軍堆在密縣,進退不能,七萬大軍,就這么卡在半路上。
原本已經投降江東的郡縣迅速倒戈,驅趕江東派來的官吏。
旬日之間,江東的大好形勢付之東流,形勢逆轉。
殷浩等人只想著水到渠成,根本就沒做好大戰的準備,晉軍士氣低落。
“張遇賊子,背信棄義!”謝尚滿臉通紅,身為名士,罵人也沒罵出什么花樣。
剛罵出這句話,背后煙塵大起。
一支步騎追殺而來,一桿“張”字牙纛豎立在平原之上。
“莫要走了謝尚!”
謝尚大驚,見敵軍來勢兇猛,不敢迎戰,倉惶而逃。
背后人馬卻窮追不舍。
謝尚雖然怯懦如雞,但麾下將士頗為英勇,知道這么追下去,必死無疑,返身接戰,以大弓重弩射之,敵軍傷亡甚眾,不過追擊。
晉軍護著謝尚且戰且退。
東南是回不去了,只能走西南,從荊襄返回江東。
江東的北伐,就這么滑稽的落下帷幕,不了了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