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石苞、李松、張才兵變沒一個月,第二次兵變又來了,中領軍石成、侍中石啟、前河東太守石暉等石氏宗親謀誅石閔,被石閔反殺,舉家皆滅。
進入正月,第三次兵變隨之而來,龍驤將軍孫伏都、劉銖等胡將暗中在胡天集結三千羯軍,毀宮中閣道,駐兵鳳陽門,欲據皇城而與皇宮的石閔大戰。
但石閔卻破金明門而入,一舉擒殺孫伏都、劉銖等人,從鳳陽門至琨華殿,橫尸遍地,血流成河。
石閔站在一堆尸體上,全身浴血,滴答滴答的向下流淌著。
接連不斷的兵變,讓他明白一個道理,“國人”不可能為他所用,即便他姓“石”。
“大、大將軍……此皆孫伏都、劉銖自作主張,朕亦被他們挾持。”石鑒匆匆忙忙趕來,見一地的碎尸,險些摔倒在地。
這么多次兵變,沒有他在背后指使肯定說不過去。
石閔殺氣騰騰的眼神在石鑒臉上掃來掃去,一股涼氣從石鑒腳底竄到頭頂。
這兩個月來,死在石閔手上的“國人”不下五六千。
人殺多了,兇惡之氣比往昔更重,大白天的,就讓石鑒不寒而栗。
“大司馬……”石鑒目光又轉向李農。
李農咳嗽一聲,也不言語,仿佛石雕一般。
一旁的周成圓瞪雙目,“孫劉二賊在胡天圖謀多日,陛下豈會不知情?”
“朕……實不知也……”石鑒聲音都在顫抖。
石閔身邊的親衛、將佐都跟他一樣,沾染了無窮無盡的兇煞之氣。
已經殺了石遵,也不在乎多殺一個“皇帝”。
“近日宮中破亂,陛下不宜到處走動,送陛下回御龍觀!”石閔眼中的殺氣最終還是收斂了。
石鑒長長松了一口氣,軟禁總比當場丟掉性命強。
“國人不肯為本王所用,為之奈何?”接連不斷的叛亂讓石閔越來越沒有耐心。
“殿下原本就不是羯人。”王簡直截了當。
石閔一愣,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說,他都快忘記原本的姓氏,被石虎養大,生長在羯人環境當中,石閔一直以為自己是羯趙宗室的一員。
直到這連續的叛亂,終于讓他清醒。
有些東西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比如身體里流淌的血脈。
王簡目光如炬,“河北晉人數百萬,既然國人不可用,殿下何不用他們!”
石閔仰望鄴城之上的天空,天空中一片昏沉,只有寒風不知疲倦的在呼嘯,而他臉上的神色逐漸堅決,“宣令,內外六夷,敢稱兵仗者,斬之!”
命令一下,鄴城當日便沸騰起來。
胡人或斬關,或逾城而出者,不可勝數。
石閔接著下達了第二道命令:與官同心者住,不同心者各任所之。
遂不再屏蔽宮門。
原本是故作大度,收羯胡人心,卻沒料到鄴城之中羯人、胡人爭先恐后的離去,城外的晉人爭先恐后的進來,堵在城門,自相沖殺,血流漂杵。
于是石閔的第三道命令也跟著下來了,“內外趙人,斬一胡首送鳳陽門者,文官進位三等,武職悉拜牙門!”
寒風在河北大地上呼嘯。
血色從鄴城蔓延至整個河北。
渤海郡浮陽一戶家徒四壁的人家,白發老人正在緩緩磨著一把鐮刀。
“大父這是作甚?”年紀八歲的孫子不安的望著自己的祖父。
“獾兒乖,可想你娘親、父親、叔母、姑母?”
“獾兒想……”但孩子眼中的光彩一閃而逝,八歲的年紀已經懂很多事了,這些親人已經永遠不可能回來了。
這么多年祖孫二人相依為命。
“大夫去殺羯人,為你父親、娘親報仇雪恨可好?”老者抬起頭,枯瘦的臉泛起陣陣紅潤,提著鐮刀的手微微顫抖。
不是懼怕,而是興奮。
“獾兒與大父同去!”孩童撿起地上的一把柴刀。
“哈哈,好,近日你我祖孫二人一起為他們報仇!”
祖孫二人出門,村落前早已聚集了數百人,老女老少皆有。
村口一面“逄”字大旗正在搖動。
“逄塢主有令,殺一胡人者,賞五斗米!不論老少!”
逄氏乃浮陽縣最大的豪強,塢主逄約與另一家豪強封放,加上前太守劉準,相約一同起兵,劫殺胡人。
放眼整個河北大地,沸騰的不止是渤海郡一家,清河、河間、章武等郡亦是遍地血火……
這些年來,晉人在羯趙的壓迫下血淚遍地,自石勒時代起,“國人”可以隨意劫掠晉人,而晉人一旦反抗,不是大辟之刑,便是全家皆斬。
石虎奪位后,比石勒更甚,對晉人予取予奪,破家滅族者不可勝數,鄴宮之中養著十萬擄掠而來妻女供他一人淫樂。
上行下效,石虎諸子、羯人豪酋也紛紛效仿,石邃烹女尼而食,石宣擄四萬民女充實后宮,羯趙封的七十多個公侯封國亦大肆擄掠……
女人被擄掠,男人也好不到哪去。
石虎曾下令五丁抽三、四丁抽二,集結五十萬大軍攻伐遼東,又下令士卒每五人出車一輛,牛二頭,米十五斛,絹十匹,不備者斬首。
民眾典賣子女供給軍需,仍不能支,于路邊懸樹自盡者遠近相望。
這還不算石虎以及諸王歷年來大興土木,害死的民夫……
種種仇恨早已埋在心中,只是每人點燃而已。
現在有了石閔的宣令,頓時化作沖天烈焰,燒盡一切。
命令下達的當日,鄴城周邊便有數萬羯、胡被殺。
隨后幾日,大河南北沸反盈天,到處都是刀光劍影,黑煙滾滾,血流成河。
曾經不可一世的“國人”們被暴怒的晉人砍殺在地。
凡是深目高鼻濃須者,皆死于亂刀之下。
當初石虎遷諸胡充河北時,分而散之,變亂驟起,胡人不能集結,而這么多年的壓迫,晉人聚集在豪強塢主身邊,一呼百應。
胡人分散各地,措手不及,被奮起的晉人一一誅殺。
不過仍有不少羯人逃亡至襄國,被石祗收留。
河北形勢為之一變,鄴城成了晉人的聚居之地,襄國成了諸胡的中樞。
原本領兵出征襄國的石琨、張舉、呼延盛當即倒戈,投歸石祗。
石祗兵力空前強大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