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太武殿。
皇太后鄭櫻桃、義陽王石鑒和樂平王石苞、汝陰王石琨、淮南王石昭等人齊聚一殿商議著大事。
石閔與石遵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
為了籠絡人心,石閔仿效石虎恩寵龍騰中郎,將麾下的六七千高力禁衛全部升為殿中員外將軍,賜爵為關外侯,又將宮女隨意賞賜給他們。
壓根就沒把石遵這個皇帝放在眼中。
一開始石遵還是相信石閔的,對王鸞、孟準等人的勸諫置若罔聞,畢竟兩人親密的猶如父子。
但架不住眾口鑠金,加上石閔的行為越來越猖獗,終于引起石遵的忌憚。
而到了這個時候,石遵才忽然發現自己連一支可用的人馬都沒有。
石閔牢牢捏著鄴城兵權,石遵只能向他的兄弟們借力。
“當初陛下就不該用棘奴。”在場數人,除了鄭太后,也就石苞最年長。
棘意為荊刺,石閔的桀驁不馴,是從骨子里帶出來的,所以石虎才會給他取個棘奴的小名。
“前事勿言,今日商議如何除去棘奴!”石遵瞥了他一眼,不用石閔,他能登上皇位?
鄴城“國人”一大半都心向石斌,所以石遵立其子石衍為太子。
“棘奴勇猛無敵,若事不利只恐反為其所害。”石琨憂慮道。
石氏親王中還有一人沒來,便是石琨的親弟弟石祗,手握數萬強軍,鎮守襄國。
石苞輕哼一聲,“呵,一杯鴆酒足矣,棘奴再勇猛,又能如何,陛下瞻前顧后,若是走漏消息,只怕為禍更甚,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石遵眼神閃爍起來,始終無法決斷,一是忌憚石閔的勇猛,二來,石閔若是沒了,他這個沒有兵權的皇帝,怎么對付他這些手握幾萬大軍,虎視眈眈的兄弟們?
這時坐在上位的太后鄭櫻桃看出幾人并不齊心,長嘆一聲,“洛陽回師,無棘奴豈有今日!小驕縱之,不可妄殺也。”
“太后、陛下,萬萬不可,棘奴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人盡皆知,今若不除他,則他必謀陛下!”石苞苦口婆心的勸諫。
但他帶罪之身,手中的關中精銳喪于梁犢之手。
石遵掃了一眼石琨、石昭,在場之人,他二人兵權最重,實力最強,卻一言不發,明顯是不想趟這渾水。
望了一眼鄭櫻桃,她卻無奈的搖搖頭。
石鑒眼珠子轉了幾圈,覺察出殿中氣氛微妙,便尋了個借口外出。
殿外墻角,一名宦官在陰影中等候多時。
兩人耳語幾句之后,宦官立刻出宮,策馬直奔大都督府,拜在石閔面前,“今日陛下與諸位親王商議謀害大都督之事。”
“知道了。”石閔卻并未表現的多驚訝。
幾位親王入朝,如此大的事,石閔自然不會不知道。
鄴城早在他掌控之中。
石遵猜忌石閔,而石閔早就蠢蠢欲動了。
每每想起當日起兵時石遵說過的話,石閔心中的火苗就抑制不住的撲騰的。
汝當努力,事成,當以汝為太子!
也正是石遵的話,滋生了石閔的野心。
王簡取了一袋金子,遞給宦官,“多謝中使,煩請回稟義陽王殿下,心意大都督已經知曉,還請敬候佳音。”
宦官眉開眼笑而去。
石閔恨聲道:“今日之事,非是某無義,而是皇帝言而無信!”
王簡心平氣和道:“大都督手握內外大權,忌恨之人不知凡幾,自古權臣只有兩條路。”
“哪兩條?”
“要么成大事,要么夷族。”王簡以極其平淡的語氣說出這些話。
石閔臉上神色一僵,但很快就舒展開,“汝所言極是!”
王簡道:“如此大事,不妨與司空一同謀劃。”
“哼,李農一向對石氏忠心耿耿,豈會助我?若他得知,必泄露出去。”一提起李農,石閔火氣不知不覺就上來了。
以前還司空司空的稱呼,如今直呼其名。
王簡勸道:“此事最好將司空架在前面,沒有他的聲望,大都督很難取得朝堂上的支持。”
“那就事不宜遲,吾今日動手,周成何在?”石閔擼起袖子,拍案而起,說動手就動手,沒有毫遲疑。
“末將在!”周成昂然而入。
石閔一身常服,腰懸長劍,只帶著十幾人便奔向司空府。
周成則帶著百余親衛奔向右衛將軍王泰府。
此人手上控制著一支千人巴人禁衛,是鄴城中唯一不受石閔控制的力量。
而此時李農也早已收到各種風聲,知道鄴城形勢不妙,大白天的緊閉大門。
不過一道門顯然擋不住石閔,直接被親衛撞開。
門后百余家丁手持刀棍,但在石閔的一身煞氣面前,無人敢動,沒有任何遲疑,石閔直接走了過去,視家丁們如無物。
家丁們卻步步后退。
到了此刻,李農不得不出來,石遵想干什么,石閔想干什么,他全都一清二楚。
他并非一個有野心之人,只想安享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但風浪卻把他推到了前面。
“司空好生清閑。”石閔停下腳步。
“大都督請!”李農一揮手,家丁們退下。
石閔也將親衛留在外面,孤身而入。
“大都督所為何事?”兩人對席而坐。
“當然是為大事而來,皇帝召集諸王入鄴,其意定在你我,司空意下如何?”都闖入他府中了,還能如何?
李農神色難看起來,盯著石閔。
石閔也盯著他,目光絲毫不退讓。
不知何時,一縷寒風自外而入,掀動屋內的紗幔,屋內也升起一股寒意。
李農額角微微抖動著,“先帝對你我有大恩,焉能如此?”
“先帝若在,你我都是大趙的好臣子,但先帝不在了,這北國的江山社稷,終究要有人收拾,皇帝背信棄義,今欲害我,莫非我束手待斃爾?”
“事若成,都督將如何?”
石閔卻笑了一聲,“司空可繼續安享榮華富貴。”
李農遲疑的毛病又犯了。
不料石閔臉色忽變,“此乃生死存亡之事也,司空不與吾同列,便是吾之仇敵也!”
寒風忽然吹開門,紗幔劇烈的搖晃起來。
仿佛殺氣瞬間就灌滿了屋子。
沒人能在石閔怒氣前維持鎮定,連羯趙軍中的宿將都深懼之。
李農閉上眼,緩緩點頭……
石閔有擼袖子的習慣,《晉書·卷一百七·載記第七》:閔攘袂大言曰:“吾戰決矣,敢諫者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