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篤的酒宴極其豐盛。
滎陽城沒受梁犢荼毒,是誰的功勞,心知肚明。
案幾上,一盆盆的雞鴨魚羊肉擺滿,鄭篤還花了心思備了酒。
士卒們廝殺了一天,到此時又累又渴,眼珠子都直了。
李躍卻大聲道:“肉可以盡情吃,酒不許沾!”
出門在外,什么事都要以防萬一。
滎陽城內城外,各種勢力云集,朋友多,仇家也不少。
李躍立了頭功,站在風口浪尖,難免被人記恨。
歷史上,李克用南下救援朱溫,大破黃巢軍,卻在上源驛險些被朱溫的一頓酒要了老命……
李躍軍令一下,黑云軍絕無一人再碰酒樽,只是大口吃肉。
接連的勝利,讓李躍威信無以復加,更讓軍令深入人心。
李農眉頭一挑,“行謹治軍得法,大將之才。”
這些恭維的話,李躍耳朵都聽出老繭。
鄭篤主動賠罪,“是某思慮不周,還望寨主恕罪。”
“不敢、不敢,領軍在外,當步步謹慎。”
“如此說來,行謹二字取的倒也沒錯。”李農自顧自的灌下一口酒,小聲咳嗽起來。
“躍能有今日,皆是司空扶持。”李躍順道拍了個馬屁。
豈料李農咳嗽的更大聲了,咳完之后,搖搖頭道:“人老了,不中用矣,身體不適,爾等自便。”
說完便起身離去。
不過他走了,眾人反而更放得開一些。
李躍的軍令只對黑云軍有效,薄武、陳端等將照樣開懷痛飲。
來向李躍敬酒之人絡繹不絕,都是乞活軍的大小頭目。
有軍令在前,李躍以水代酒,眾人也沒覺得不給面子,還是爭先恐后的來。
原本以為乞活軍就廣宗、陳留兩大部,卻沒想到山頭極多,青州、兗州、并州皆有。
大者數千家,小者百余戶。
跟李躍當初一樣,占山為將,據塢而守。
說是軍,實則是掛在乞活軍名下抱團取暖的北國百姓,在石虎的倒行逆施之下,不然根本活不下去……
抱怨取暖的不只是晉人,羌人、氐人、匈奴人、鮮卑人同樣如此。
如此輝煌的一戰,極大提高了李躍在乞活軍中的地位。
甚至超過了薄武、陳端、董閏等人,只在李農之下。
當然,前面還有個征東將軍張良。
今日盛會,居然沒看到他的人。
眾人喝的醉熏熏,唯獨李躍和黑云軍清醒。
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陳端滿臉酒氣的大聲道:“寨主年輕有為,此番誅殺梁犢,數十年未有之事,大漲我中原士氣,今后我陳留乞活軍但聽寨主號令!”
此言一出,場中瞬間安靜下來。
大大小小的乞活軍頭目都目光炯炯的望著李躍。
李躍忽然發現這場宴會并不簡單,難怪李農愁眉不展,要裝病離去。
“陳將軍嚴重了,天下乞活軍皆是一家!今后有難處互相馳援,絕不讓他人騎在我們腦門上!”李躍擲地有聲。
出生入死的這一戰為了就是收攬人心!
這是最大的紅利!
“好!寨主這句話足矣!”陳端滿臉激動之色。
魏山嘟噥了一句:“還叫寨主,太生分了。”
陳端立即拱手:“拜見將軍!”
“拜見將軍!”近一半的乞活軍頭領朝李躍拱手。
這些頭領大多是黃河以南洛、豫、兗三州的。
李農麾下的董閏、高開等人禮貌性的拱拱手。
他們是廣宗乞活軍,有羯趙的官職在身,又是李農的親信,自然不可能歸附李躍。
不過取得黃河以南乞活軍的支持足夠了。
這只是第一步,他日羯趙大亂,焉知河北形勢如何?
當初李躍在黑云山,只怕做夢都沒想到會有今日!
眾人興致高昂,喝了酒,手足舞蹈,一個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居然跳起了舞,借著酒勁兒,轉著圈兒,頗為歡樂。
漢魏之時,士人之間喜“以舞相屬”,是一種社交禮儀。
不跳便是不給面子,不轉圈更是不尊重別人……
漢末,陶謙為舒縣令,廬江刺史張磐有意親近晚輩陶謙,一次宴會上,張磐邀請陶謙跳舞,陶謙不跳,張磐強行拉起,陶謙勉強一跳,卻不轉圈,由此兩人交惡,陶謙棄官而走。
跟這些血性漢子在一起,李躍也沒多少拘束,學著他們手足舞蹈起來,權當一樂,氣氛倒也越來越熱烈。
一直鬧到天快亮,才散去。
將士們吃飽了,早已回營安歇,只有呼延黑、楊略、張豬兒三人帶著士卒輪流巡夜。
李躍征戰一天,勞心勞力,回來還跳了半夜的舞,到了此刻,早已困的不行,倒在草席上就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呼延黑推醒,“將軍,有緊急軍情。”
李躍一愣,強迫自己清醒過來,“發生何事?”
“常先生方才送來密信。”呼延黑雙手捧著一個小布條,不是常用的縑帛,仿佛是衣角上割下的。
布條上只有一個鮮血淋漓的大字:“走!”
歪歪扭扭,似乎是極倉促時寫成。
乞活軍中能讓李躍徹底相信之人,出了薄武,就只剩下常煒。
他是傳統的士人,心懷蒼生黎民,李躍在黑云山救治瘟疫,贏得了他的好感,之后,一直在暗中幫襯自己。
什么情況下,他會寫血字來示警?
李躍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可惜現在身邊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既要與外敵廝殺,又要與人內斗,壓力極大,走錯一步,萬劫不復。
就在這時,親衛在外道:“司空派人召將軍去鄭府,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李躍心中一動,常煒剛剛來示警,李農就召見自己?
這一戰,自己的聲望已經達到頂峰,如彗星般崛起,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而李農接連慘敗,逐漸喪失人心。
一旦羯趙大亂,廣宗的乞活軍李躍不知道,但大河之南的乞活軍必定唯黑云山馬首是瞻!
什么人最見不得黑云山崛起?
李躍越想越是心寒,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內斗!
但自己就這么灰溜溜的走了?
其他人怎么看?
人走到某種地步,只能前進不能后退,明知是坑也要踩下去!
李躍起身走出府邸,外面,五百中壘將士披甲提刀而立,守護在府邸外。
中壘就是自己的親軍,有宿衛之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