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下,那名甲士的兇煞之氣噴涌而出,如同一頭鐵獸矗立在山道上。
頭盔間散落的灰發顯示出他是位老卒。
然而鐵獸不僅他一人,還有一百三十多人。
李躍挑選親衛,自然選最強悍之人。
“受死!”更多人沖了上去。
骨朵、錘、狼牙棒一股腦的亂砸,石頭、木頭、長矛、鐵甲、血肉、骨頭……紛紛化作殘渣。
狹窄的山道上不利于兩丈的長矛攢刺,卻極利骨朵、手錘作戰,而對方的刀卻很難破開黑云山的鐵甲。
每個倒下的敵人死狀極為凄慘,對活著的人造成極大的心理打擊。
堵在隘口敵人一步一步的后退,黑云山甲士提著重兵器一步一步向前。
山下傳來一陣陣的呼喊,“萬勝、萬勝!”
一名敵軍承受不了壓力,扔下環首刀,轉身就跑,但沒跑幾步,刀光一閃,他的頭顱就飛上了天空,身體軟軟倒下。
一全身浴血的敵將帶著六七名甲士站出,暴喝道:“茍瞻在此,后退一步者,全家斬首!”
敵軍后退的步伐立即停止,呼吸越來越粗重。
“殺一賊子者,賞糧三升!陣亡者,家眷可領一石糧!”敵將揮舞著長刀。
在一個普遍饑餓的時代,三升糧食的吸引力巨大,而一石糧就能收買一條人命。
從這名敵將的表現看,魏山敗在他手上不冤。
“殺!”一名敵軍劇烈的呼吸著,從上面撲了下來。
“蓬”的一聲,骨朵擊碎了他胸骨,肋骨從血肉間刺出,但此人沒有立即死亡,而是用最后一口氣,將黑云山甲士撲下了峭壁。
同歸于盡!
“沖上去!”李躍低吼了一聲,心中卻無比惋惜,如果這份血勇用來對付羯人、匈奴、鮮卑,華夏焉會沉淪至此?
不,沉淪腐化的從來不是這些來自底層的勇者……
甲士們一擁而上,與此同時上面的人也沖了下來。
兩股人馬狠狠撞在一起,血肉橫飛,慘叫和悶哼聲一起傳來。
這種居高臨下的刺擊,加上人跳起時的重量,讓長矛和長刀能刺破重甲。
李躍被五名親衛護在中間,周圍涌起陣陣血光。
一支長矛險些刺到李躍的臉上,側頭時,看見身邊的甲士被一把長刀削斷了雙腿……
兩邊全都化為了野獸,無比渴望血肉。
而此刻李躍心中竟無半分恐懼,只有興奮,索性扔掉環首刀,雙手握緊鐵錘,一錘一錘的向前砸。
每次敵人的刀矛刺來,左右甲士都會用盾牌擋開。
身邊倒下的敵人越來越多。
血肉模糊,狹窄的山道被踐踏出鮮紅色的肉泥。
此戰規模雖沒有當日與羯奴的南山一戰大,卻更加兇險。
地利在敵人手上,每走一步,都有人流血,或者倒下。
但沒有人后退,狹路相逢勇者勝,這些被挑選出來的親衛沒有辜負李躍,用性命守護著承諾和尊嚴。
也不知廝殺了多久,周圍的一起都變成了血紅了。
對面站著的人越來越少。
黑云山的重甲還是占了很大的優勢,除了被退下峭壁的,很多人的盔甲雖然被刺穿,血流如注,但終究沒有倒下。
而敵人已然山窮水盡。
“茍瞻在此,賊將可敢一戰?”對方已經陷入絕境,要么逃散,要么被絞殺。
李躍望著眼前鐵塔一般的漢子,心中無限惋惜。
從八王之亂開始,不知有多少血性勇士沉默的死去……
軒轅山上。
崔瑾枯坐了一夜。
山下的廝殺聲清晰的傳進他的耳中。
“夫君……”一穿著皮甲的女子滿臉擔憂。
她正是郭實之女郭芙蓉,長相和氣質算不上出眾,卻自有一股英氣。
亂世之中,沒那么多繁文縟節,郭實死后,崔瑾冒死收留了她,一對人,兩雙花燭,一身紅衣,便算是成婚了。
“郭寧的人動了沒有?”
“未曾。”
“守山之人是茍瞻還是梁嘯?”
“是茍瞻。”
“可惜了。”崔瑾皺起眉頭,“如果能多給我些時日,這些人或許能為我黑云山所用。”
“我們手上有三百精銳,千余青壯,男女老少皆可握刀,何不乘此良機,殺了郭賊為父親報仇?”
“現在動手,我沒有十全把握,郭寧一莽夫而已,不足為慮,殺岳父的幕后主使是鄭家的那位公子,不可讓他走脫了。”
郭芙蓉幽幽一嘆,“這世上怎有十全把握之事?”
這話讓崔瑾楞了一下,當初郭寧兵變時,崔瑾便準備動手,然而其他的頭領一見到鄭家的人,全都蔫了,竟然沒一個人敢反抗,他只能隱忍下去。
現在,已經到了忍無可忍之時。
鄭盛對他有非分之想,郭寧更不能讓他活下去。
“讓山頭所有人做好準備,只等黑云山攻上來,我們便立即起兵響應!”
話音方落,卻聽到外面一陣驚慌,“崔頭領,大事不妙,郭寧帶人殺來了!”
崔瑾與郭芙蓉同時一驚,兩人目光一接觸,卻又鎮定下來。
崔瑾一把抓起寶劍,“不勝即死,就在今日!你我夫妻異常,生則同衾,死則同穴!”
慘叫聲由遠及近。
“妾此生能遇夫君,是蒼天眷顧。”郭芙蓉亦提起一把環首刀,滿臉的英氣化作殺氣……
寨子外面,鄭盛一臉的欲求不滿,幾個皮糙肉厚的山野女人,自然無法讓他盡興,但一想起崔瑾的臉,心中仿佛有一只貓爪在撓啊撓的。
“其他人可以殺,但崔瑾定要給本公子留著!”
敵人攻山,為絕后患,郭寧首先想到崔瑾,作為山賊,他總感覺此人與他格格不入,如果他活著,得到了鄭盛的寵幸,郭寧的地位自然會下降。
“崔瑾劍術高超,只怕難以生擒。”
“哦?他還會劍術,妙哉!”鄭盛越發心喜。
郭寧暗中扇了自己一耳光,“賊人攻山,當速速清除山上隱患,崔瑾若是頑抗,只怕山上人心動蕩。”
“動蕩?莫非要造反不成?許昌的大軍就在路上,密縣的人馬已經趕來,莫非兩天你都守不住?”鄭盛斜眼看著他。
“自……自然能守住,茍瞻和梁嘯就夠他們受了。”郭寧心中暗罵,這位鄭家公子也忒難伺候了。
不過世家公子都這副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