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菜刀脫手的瞬間,李躍就知道必中無疑!
這是一種神奇的預感,也是自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滾動的菜刀上,時光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菜刀不負眾望的砍在趙廣胸前,“哎呀”一聲,仰面倒下。
“中了!”崔瑾大喜。
周圍的乞活軍也開始歡呼起來,望向李躍的眼神中也帶著敬重。
愿意投降羯奴的乞活軍都聚集河北的廣宗,南下的一般都跟羯奴有深仇大恨。
趙廣投降羯奴,本質上比羯奴更可恨。
不過歡呼僅僅持續了幾聲便戛然而止,倒在地上的趙廣又被人扶了起來,菜刀還嵌在他胸口上,但人的確沒死。
儒袍里面,居然還穿了一層皮甲。
“奸賊!”魏山罵了一句。
李躍一把抽出他腰間的環首刀,吼道:“還愣著作甚?殺了他!”
這句話無疑提醒了眾人。
趙廣自以為勝券在握,從自己親信中走出,若讓他回去,只怕再無這么好機會。
“羯奴可以不殺,但此人必死!”崔瑾怒吼道。
其實李躍隱隱知道,崔瑾正是不滿崔家倒向羯趙,憤而離家出走。
但崔瑾吼了一聲,卻返身回逃……
在眾人疑惑的眼神中,他撿起自己的大寶劍,又轉身殺了回來。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沖向趙廣。
乞活軍中也沖出幾十人,跟在兩人之后。
趙廣身邊有百余親信,望著狂奔而來的李躍和崔瑾,有人豎起了刀矛,也有人掉頭就跑。
幾十支長矛晃晃悠悠的挺立在前面,李躍感覺自己如同撲火的飛蛾一般,身上雖然穿著鐵甲,但這些鐵甲只是兩襠鎧,只護住了胸腹,腦袋和咽喉都露在外面。
每個人都怕死。
但李躍知道,如果不解決趙廣,那么他就會跟山上的高力禁衛里應外合,山上所有不愿投降的人都要死,甚至投降了也不一定能活下去。
羯趙立國以來,不知坑殺了多少降卒。
青州一戰,石虎坑殺廣固城降卒三萬,只留下七百多人給新上任的青州刺史劉征。
當日被困季家堡,得知自己要成為閹奴時,李躍就已經克服了對死亡的恐懼。
這也是他能快速適應新身份的原因。
而時時刻刻的生存危機,也不斷激發著人的潛力!
李躍提刀迎向刺來的長矛,而這具身體也是熱血澎拜。
“殺!”身邊一聲暴喝,只見一名灰發乞活軍高高躍起,先李躍一步跳進長矛叢中!
身上的破爛皮甲顯然無法抵擋長矛的攢刺,身體眨眼間就被六支長矛刺穿,溫熱的血濺了李躍一臉……
但此人極為強悍,盡管被挑在半空中,依然狂笑者將手中的刀甩了出去,正中一人的額頭。
“殺羯奴!”一聲大吼,仿佛用盡了他的所有力氣,吼聲中蘊藏的仇恨、憤怒、怨氣,讓人心驚肉跳。
也不知他此前經歷了什么,對羯人仇恨如此瘋狂。
這時代的每個人身上都沾滿了血淚……
然后他的身體被長矛撕裂,內臟傾灑而出,登時氣絕。
如果只是他一人倒也罷了,這時代不缺亡命之人。
幾乎沖過來的所有乞活軍都視長矛如無物,付出六七人傷亡之后,其他的乞活軍順利殺入矛陣之中。
這些乞活軍在隱隱護著李躍。
用他們的命!
忽然之間,李躍很慶幸沒與他們走到對立面,否則孟開不一定守得住山口。
周圍到處都是倒下的尸體,趙廣親信的,乞活軍的。
不過刀盾手一旦沖入長矛手的內環,受屠殺的就是長矛手了。
乞活軍的剽悍血性,也給了趙廣親信巨大沖擊。
越來越多的人逃跑。
將趙廣漸漸暴露了出來。
李躍死死盯著趙廣,爭權奪利也就罷了,但聯合外族,禍害自己的同胞,這種人實在該死!
趙廣雖然受了傷,卻一步不退,他很聰明,知道若是自己先跑,他的親信也會跟著跑,那么乞活軍就會乘勢掩殺過來,連同后面的大陣也會被沖動。
而后面,趙廣的部眾如蜂群一般趕來。
比李躍更憤怒的是崔瑾,長劍干勁利落的砍翻四五個親信。
“死!”李躍提著環首刀刺了過去。
機會只有一次,必須干凈利落。
撲哧一聲,血花飛濺。
但刺中的不是趙廣,而是他一把拉過來的親信。
此人的盔甲和骨頭卡住了環首刀,刀鋒無法貫穿。
“可惜,你還是差一些!”趙廣蒼白的臉近在眼前。
李躍卻笑了起來,“蠢貨!”
趙廣一愣,環視左右,發現親信們都在后退。
乞活軍為了袍澤可以舍生忘死,但趙廣為了活命,拉自己的親信擋刀,兩邊一對比,高下立判。
親信們也不傻,都是人,都想活。
而活到現在的人,誰又是傻子?
李躍猜想,趙廣投降羯人,引外族殺自己人,絕對不得人心。
永嘉之亂以來,兩邊的仇恨太深了。
霎那間,趙廣成了孤家寡人,他的臉上升起驚恐的表情。
而乞活軍們已經圍了過來,眼中射出刻骨的恨意。
接著,十幾把亂刀劈下,趙廣發出一聲聲慘叫,然后被憤怒的乞活軍們砍成了一團肉泥……
“李兄弟,好樣的!”魏山在后面大喜過望。
與此同時,孟開的率領兩百多步騎趕了過來。
趙廣雖然伏誅,但危機并沒有解除,高力禁衛越來越近,已經走上了半山腰。
李躍已經能看到他們的絡腮胡須和高鼻子。
而山上已經亂作一團,趙廣的部眾如鳥獸散,有人直接向高力禁衛屈膝投降,但如李躍所料的一樣,對方根本就沒想過留下活口,長矛亂刺,逃下去的人倒下血泊中。
趙廣也不想想,一個山賊,憑什么跟羯趙的太子談條件?
石虎暴虐,石宣也不遑多讓。
石虎將石勒全家殺的雞犬不留,石宣好游獵,所過三州十五郡,資儲皆無孑遺,士民死傷數萬,連他自己的部下都饑凍而死近萬人!
見高力禁衛趕盡殺絕,山上的人更混亂了,到處都是哭喊聲,四散奔逃。
“此地不可久留,速退!”崔瑾上前來拉李躍。
“山上的老弱婦孺怎么辦?”李躍反問道。
無論是乞活軍、流民,還是盜賊,都是拖家帶口的。
這么短的時間,家眷肯定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