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佛友,你——”
背后的這一掌,是文殊萬難預料的,他從未想過觀世音和談無為聯合起來了。
明明他們才是盟友,兩人一同趁著覺者閉關,掌握佛國大權,多年來始終是同道中人,哪怕是先前自己謀騙了她,也沒有反目。
可現在
談無為以神通混淆敵方的占算,也是混淆文殊的占算,讓他沒能及時察覺到危機,使得觀世音得手。二人聯手,便讓這位野心家陷入了最為不利的境地。
“你也是天君的人?”文殊全力抵抗,同時試圖用言語來拖延時間。
“不,只是曾經欠過他人情而已。”
觀世音用一種文殊從未聽過的淡漠語氣說道:“當年,姬繼稷被覺者算計,與道君一戰后,不得不放棄在佛國的基業。而接受他饋贈的,就是我。”
“當年,我能夠進入佛國,也是因為觀音佛友的相助。”談無為不疾不徐地說道。
“而現在,比起文殊佛友來,我覺得還是與天君為盟更符合前景,”觀世音淡淡道,“文殊佛友,你私心太重了。”
先是讓觀世音向仙后低頭,后又暗中謀取觀世音的香火念力。前者是局勢所迫,但后者就純粹是文殊私心作祟,坑盟友了。
而且,若是將前后之事串聯起來,就能知道文殊從一開始就隱藏了部分實力。如果他沒這么做,也許觀世音就不需要向仙后低頭了。
兩件事加起來,足以讓兩人嫌隙暗生,只不過是因為有共同的敵人,才會這么忍下罷了。
“文殊佛友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讓大日如來法相大成,需要強者的念力,你已經開了頭,就不會就此罷手,觀音佛友可信不過你啊。”
談無為同樣聲音淡淡,帶著一種高遠的漠然,“這一次,就算你能敗姜離,也將受創,被我等度化,文殊佛友,你不妨猜猜我到底能看到多久的未來。”
看到多久的未來
談無為的逆知未來是要受到各種因素影響的,尤其是和強者相關的未來。越是強大的存在,其一舉一動都會影響甚廣,讓未來的變數不斷地增生,所以談無為所看到的未來會有限制。
和強者交手之時,她也許就只能看到一兩息時間之后的未來。
但是,這種時間的判斷,實際上并不取決于變數,而是取決于談無為自身的極限。如果她的極限是能夠看到一天之后的未來,但在告訴文殊之時,就只說半天時間內的未來,那
文殊會對談無為的預知范圍產生偏差,進而在不知不覺中,受到談無為的引導。
看上去是文殊做主,談無為聽命行事,實際上卻是未必。也許還不到任由談無為擺布的階段,但肯定不缺一些刻意的誘導。
當靈敏的心思想出這個結果之時,文殊心神大亂。
不只是因為受騙的屈辱,更是因為談無為接下來將有大動作。
因為,她能看到未來。
故意這么說,就是知道文殊本就混亂的心境會受此影響。
可是,知道又如何呢?
當文殊心神大亂之時,白蓮落在他天靈之上,無窮無盡的梵音禪唱涌入他的心神。
談無為要度化文殊。
之前是如何度化雍州之民的,現在就是怎么度化文殊。
但是,文殊的實力境界可是都在談無為之上,想要度化,沒那么容易。
心中把握到了這一點,文殊迅速鎮壓心神,穩定心境。他可是佛國之中僅次于覺者的強者,想要度化他,可笑!
然而——
“文殊佛友就不想想我是如何能夠在香火念力上瞞過你的嘛?”談無為悠悠道,“因為我從天君那里習得了駕馭人心的法門。”
話音甫落,文殊心中就升起不祥預感,隨即就察覺到萬千禮贊在腦海中回響,思維如同分成了兩部分,逐漸產生矛盾。
“伱···觀音佛友,度化本座之后,是讓本座聽她談無為的?還是聽天君的?亦或者是聽你的?”文殊額頭上亦是汗珠細密,卻還是在謀求生路,“本座之今日,未嘗不是佛友之明日。”
“這就不勞文殊佛友掛心了。”觀世音在他身后淡淡道。
同一時間,談無為再催梵音,浩浩蕩蕩的念力就涌入了文殊的識海。
他面容扭曲,半邊臉逐漸出現祥和,另外半邊還在露出掙扎之色。哪怕是心境大亂,也依舊還在抵抗。
但是,本就身受重傷的他,在此刻可擋不住兩位三品的合力施法。
梵音越來越響,震耳發聵,開始沖蕩意識的每一個角落,文殊的抵抗也是越來越無力,耳中、心中、腦海中,全是梵音禪唱,萬千禮贊。
“無生老母,真空家鄉。”
“無生老母,真空家鄉。”
“南無大日如來毗盧遮那佛。”
重重迭迭禮贊中混入了一點雜音,緊接著一股強大的念力注入他的識海,和談無為的梵音禪唱相抗。
這是有人在向文殊獻上香火念力,還是足以和度化梵音相抗的念力。
文殊抓住了這最后一根稻草,和這股念力相融,試圖穩住心神。
可當這股念力融入意識之時,文殊卻發現它似乎并非指向自己,而是
意識之中,像是有種子在生根發芽。
它似乎深埋地下已久,此刻得以生長,便一發不可收拾,汲取水源,抽取養分,破土而出。
一尊佛相在文殊的意識中顯化,并逐漸清晰,觀其形體,赫然正是——
“大日如來!!!”
占據半邊面容的祥和都遭到扭曲,文殊的左眼中浮現出無限的驚駭,右眼之中卻漸漸放出光明。
化入體內的大日如來法相活了,它真正的主人開始蘇醒了。
一點光明在識海中出現,然后充塞每一個角落,就連談無為的梵音禪唱也遭到擠壓。
“上天下無如佛,十方世界亦無比。
世間所有我盡見,一切無有如佛者。
南無大日如來毗盧遮那佛。”
悠悠長吟響起,文殊能夠感覺到自己正在被取代,從意識深處到肉身,都在被另一個存在逐漸占據。
與此同時,冥冥之中似乎響起一聲蒼老的嘆息,讓文殊心中浮現無限的絕望。
他似乎察覺到了,最后的一線生機在離去。
“不!”文殊掙扎著吶喊。
而談無為則是面色陡變。
預知未來的神通讓她察知了接下來的變化,談無為毫不猶豫地退入真空家鄉,橫空挪移。
“轟!”
幾乎是萬分之一個剎那都不到的時間之后,貫天之箭、慟日之矢擊穿了山體,穿過了談無為留下的殘影,貫入文殊體內。
就從他心口處的那一處劍傷,貫入了如來不毀真身,洞穿了文殊的心臟,然后從身后透出赤紅色的形體。
那是一根木鞭,通體赤紅,帶著古老的氣息和歲月的痕跡,給了文殊致命的一擊。
心竅之中的五濁惡氣在迅速激化,侵吞文殊的先天佛炁,順著血管席卷全身。
赭鞭有著轉化元炁之能,尤其是使用于姜氏的先天一炁,此時文殊的先天佛炁雖然已經換了面目,但依舊還是能夠被赭鞭影響。
就是以赭鞭為中樞,先天佛炁化為五濁惡氣,彌漫身神,將來自于天地的衰朽灌入每一個細胞、每一絲真氣、每一縷神念。
“赭鞭”
文殊突然得到了一點自由,垂首看向胸膛,看到那根貫穿心口的木鞭,“姜離!”
恨、怨、悲哀、絕望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情緒充塞心神。
“姜離!姜離!你——”
“本座不甘啊!”
仰天長嘯,垂首殞命。
這位佛國強者、姜氏主家的領導者,在經歷重重謀算之后走向巔峰,又在突兀之間墜向谷底,最終死于此處。
其精氣神都被轉化為五濁惡氣,如來不毀真身都化為暗色,身軀如同石像般凝固。
然后,那彌漫周身的五濁惡氣又在迅速收攏,悉數回歸到心臟之中,被赭鞭吸收。
“姜離!”談無為輕喝。
觀世音也在同時翻掌,離合神光應手而出。
五濁惡氣對于其他人無用,反倒成害,對于姜離卻是未必。
文殊一身精氣神所化的五濁惡氣,更重要的是文殊也修煉《氣墳》,哪怕現在根基變易,也依舊和先天一炁有共通點。
這要是落到了姜離手中,后患無窮。
黃土平原之中,風沙卷起,兩道人影立身于一處高坡上,遠遠看著被洞穿的山體,視線中清晰看到了諸般變化。
“唉——”
道君一聲輕嘆,垂下了右手,“這位姜道友之前所言無差,他確實是讓貧道失望了。”
而大尊則是低聲喃念道:“竟然以這種手段斬斷了老道出手的可能。”
大日如來的真靈被喚醒,文殊注定要被取代,如果不想現在面對一個復蘇的古佛,就只有一條路可走——殺了文殊。
即便是道君,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去保文殊,而且復蘇的大日如來也不可能受人操縱。所以,道君李伯陽放棄了出手。
姜離就以這種方式,不費一點功夫,避免了和道君敵對的場面。
他之前和兩人的最后一句話,就是“可惜,要讓兩位失望了”。
現在,姜離也確實讓大尊和道君失望了。
“罷了。”
道君一聲輕嘆,身影散化成清光,緩緩散去,卻是直接離開,對接下來的事情不管不顧了。
文殊已死,他是否留下,已經無關局勢了。
不過對于另一邊而言,事情可還未結束。
在突然狂暴起來的風聲中,一道身影從穹蒼之上降落。
姜離,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