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海魚分揀完后,年輕船員早就累到癱倒在地。
二叔公一臉的嫌棄。
“這就坐著休息了?”
“趕緊起來,把拖網給清理干凈,上面掛的那些海草,雜七雜八的東西都要清理掉,還要檢查一下有沒有破,破的話,拿梭子補。”
年輕船員抱怨起來。
“才剛剛做完事情啊,都不讓人好好休息啊。”
“有啥好休息的,天馬上就要黑了,趕緊把網給弄干凈。”
“懶成這樣子,人家多魚第一次跟船,甲板還都是他一個人清洗的。”
此刻的陳亮有點后悔答應自己老爹上船了,本以為上船就是捕魚揀魚,沒想雜事還這么多。
他看了眼老爹,難怪每次出海捕魚后,他回到家后,就是埋頭睡上一兩天的時間,出海捕魚是真的累啊。
把拖網清理干凈。
在清洗完甲板后,這幾個年輕船員全都又餓又累。
而這時候,伙房里的莊叔用鏟子敲了敲鐵盆,發出了“哐哐哐”的聲響。
“飯做好了。”
聽到開飯后,陳亮第一時間沖到了伙房拿起了碗筷,就想裝飯吃。
有人帶頭的話,其他年輕船員見狀紛紛也跑了過來。
莊叔看到這些年輕船員后,眉頭緊鎖著,還沒等他說出口。
陳亮他爹,當場敲了下他的頭,罵道:“到了船上,你以為跟我們家一樣啊。”
“在船上,要守規矩的,船老大都還沒來吃飯,我們是不能動碗筷的。”
“且出海第一網大豐收,必須要先拜龍王的,真的不懂事,趕緊把碗筷放下。”
陳亮摸了摸頭。
小聲說道:“你又沒教,我哪里知道啊。”
“我沒教,你就不會學啊,腦子干嘛用的啊,那人家多魚第一次上船,怎么就啥都懂啊。”
一旁剛剛上船的李多魚聽到后,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腹誹道:“能不能不要給我隨便拉仇恨啊。”
飯菜做好后。
莊叔把飯菜擺在了船頭。
大伯帶頭,用火柴點了三根香,隨后各分給三叔和他一根香。
在他的帶領下,三人分別敬拜起了龍王爺來。
畢竟這次是三船一起出海,算有三個船老大。
說實在的,李多魚年輕那會也非常排斥這些繁瑣的規矩,甚至覺得沒多大必要。
可隨著年齡的增長,再加上上次跟三叔出過一趟外海捕魚,他發現漁船上的規矩非常的重要。
最重要的是,必須要保證船老大的威嚴,不然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里,沒有規矩的話,是很容易壞事的。
船員上船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聽話,一旦被發現是刺頭,百分百是會被開掉的。
而除了遵守這些規矩外,也得遵守一些船上特有的民俗規矩。
比如,出航后的第一頓飯,是不能坐著吃飯的。
船老大必須蹲在靠近大桅桿的位置,背后靠著桅桿,其余人以老大為中點面向內圍蹲一圈。
莊叔煮的一大鐵鍋馬鮫魚飯,還沒十幾分鐘,就被大家給吃光了。
連帶著那個咸菜豬骨湯,都被喝的干干凈凈。
而大家吃完飯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幾個年輕的船員坐在船甲板上抽著煙。
可還沒一會,就被二叔公給叫了回去。
“天黑了。”
“不要在甲板那邊,趕緊到船艙里面去。”
陳亮他們雖然有點不情愿,但還是乖乖回到了船艙。
這個他們倒是懂,以前聽鬼故事的時候,有聽別人講過。
漁船在外海過夜的話,除了守夜的船員,剩下的人都必須要回到艙內的,不能待在甲板上,更不能靠近船的兩側。
否則就會
想到這,陳亮看了眼黑漆漆的海面,頓時有些毛骨竦然。
而入夜后。
在李多魚的帶領下,三艘漁船駛向了附近的一座無人島。
在外海過夜的話。
漁船就得下錨。
可下錨也不是隨便下的。
在深水區域下錨時,水深一般不能超過錨繩長度的四分之一,因為錨繩一般都是斜著拉的,這樣才能拉穩。
而剛剛李多魚所在的那個地方,水深至少有六七十米,也就是說,只要要三百多米的錨繩。
他們這三艘船的錨繩都不夠,再加上剛才那個地方都是礁石,也不適合下錨。
一旦錨被礁石卡住的話,那是相當崩潰的,搞不好還得棄錨,那損失可就大了。
正常情況下。
在海上過夜的漁船,有條件的話,都會盡量在附近找個無人島。
只要有小島的話,那就證明附近海域肯定不會特別深。
而有經驗的船老大,一般都會選擇在無人島有沙子的那一面下錨。
因為泥沙底是最合適下錨的,可以將漁船死死的拽住,也不用擔心錨卡在礁石的縫隙里。
不過漁船也不敢離小島太近,都會保持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
離得太近的話,海浪由于遇到阻礙物會有一個反作用力,所以浪會更大點。
同時,也擔心島上有沒有不干凈的東西摸黑過來,畢竟在這個年代,還是有不少鋌而走險的人。
入夜后。
李多魚打開了船用雷達,隨時偵測著海面的情況。
駕駛室內。
跟他一起睡的大堂哥李曙光則打開了收音機,聽起了廣播。
讓李多魚沒想到的是,這貨特別喜歡聽“敵臺”。
且還就吃敵方那一套。
聽的時候,還忍不住問道:“多魚,你去過島國,你說現在是島國比較先進,還是海外省比較先進啊。”
“肯定島國啊。”
“海外省已經這么先進了,島國比他還先進的話,那豈不是非常厲害。”
李多魚點點頭,忍不住感慨道:“他們這時候的房價,確實非常的厲害。”
雖然這時候的海外省是亞洲四小龍,但在這個年代,這四個哪怕全加起來,也不夠島國打的。
而這時,還是小蔣管理著海外省,李多魚記得當年他剛從牢里出來后。
小蔣就因為糖尿病走了,換成“精神島國人”的狗登子接棒,從此海峽關系就開始走向了對立。
李多魚猛地想起那個給他抽水機的老兵,問道:“曙光,你最近有沒有碰到那個老兵。”
李曙光搖頭道:“就上次又碰到了下,后面就沒有碰到他了。”
“這樣啊。”
李多魚嘆息了聲,原本他打算帶周曉英回家鄉時,順便去老兵的老家看看,再去問問那個馬秀梅的線索。
可有了孩子后,根本就跑不開,再加上最近他事情太多了,曉英也要教書,就一直沒有去成。
李多魚打算暑假的時候,一定要去周曉英的老家走一趟,順便幫老兵找找他的結發妻子。
李多魚望向了遠處。
那里有微微有亮光。
李多魚知道那里有個沿海的城市,只要從那里上岸后,再坐個十小時的車程,就能到達周曉英的老家。
隨著海浪起伏。
李多魚沉沉睡了一覺。
翌日。
天還沒有亮,李多魚就被敲竹筒的聲音給叫醒了。
而年輕船員一個個都沒精打采,都還想著賴床。
二叔公直接拉開了被子,罵道:“要放在漁業隊那會,要是像你們這樣賴床,隊長肯定一桶冷水給你們潑過去。”
起床后。
莊叔已經做好早餐了,早飯就沒那么多規矩,一般是誰先到伙房,就可以先吃。
而賴床的那些人,要是來的晚的話,早餐說不定會被人給吃光,那就只能餓肚子。
天都還沒有亮,漁船就順著海流的方向前進。
李多魚率先開船出去繞了一大圈,隨后用對講機跟三叔的拖網船溝通了起來。
隨著拖網下到海里后。
大家都滿懷著期待,甚至還有人唱起了號子來,都非常希望能跟昨天一樣,再搞一大網馬鮫魚。
而.這次收網的時候,網包也非常的大。
年輕船員都很開心。
“又爆網了,又發財了。”
可站在船尾的幾個老漁民,看著那個漂浮起來的網包后,察覺到了不對勁。
正常情況下,網包沒那么快浮出海面的,且那個網包看起來顏色很淡,仿佛撈了一網海水。
其實,他們已經猜到網包里,到底是什么東西了。
三叔和大伯,還有李多魚,這三個船老大看著眼前的網包,全都露出了苦笑。
這一網翻車了啊!
整整一網的海蜇啊。
正常情況下,七八月才是海蜇捕撈的旺季。
可眼下才四月初啊。
除非今年海水提早變暖了,不然是不可能捕到海蜇的。
要是海水提早變暖了,這對養殖海帶的李多魚來說,絕對是好事。
海水變暖后。
海帶會瘋長,要是持續一個月的話,估摸著,五月下旬又可以收海帶了。
而這時候,大家看著一整網的海蜇犯難起來。
二叔公抽著旱煙。
“這些海蜇還真不少啊,每只都很大很肥。”
“有毛線用,這東西又重又大,不劃算的。”
“這一網才多少錢啊,干脆全部不要了,重新再來一網,說不定下一網就是馬鮫魚了。”
船老大李政發思考了會:“這個月份的海蜇挺貴的,咱們把它撈起來,加工一下,拉到附近的碼頭去賣。”
三叔這么一說,船上的老漁民這才恍然大悟,印象中老覺得海蜇很便宜。
可卻忘記了,這個月份很少有海蜇啊,他們能在這個月份撈到海蜇的概率,說不定比撈到大黃魚還要低。
物以稀為貴。
說不定價格會翻倍,要是有個百來塊錢,那也是相當不錯的。
緊接著,老漁民將籮筐都套上了“尿素袋”。
這么重的海蜇根本就吊不上來,還是跟以前一樣,船老大李政發“吊威亞”下去,解開網口。
而跟先前不一樣的是。
這次大家明顯有準備,拿出了加長版的撈網,一網一只大海蜇,直接拉到了甲板上。
老漁民全副武裝起來,腳上穿起了水鞋,手上戴上了手套。
海蜇是有毒的。
一旦被它的觸須掛到的話,想想都覺得刺激。
李多魚以前在沙灘時,就曾被蟄過,那種火辣辣的刺痛,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老漁民都坐在小板凳上,最前面那個,見海蜇被撈起來后。
二叔公用一把小刀迅速將海蜇頭和海蜇帽切開,并分別推給身后的大舅公。
跟普通生物不同,他們這里所說的海蜇頭,并不是上面圓圓的那個,而是海蜇觸須上面,比較硬的那一塊。
而這個也是整個海蜇中最為好吃的部位,也有漁民喜歡叫它“海蜇爪子”。
海蜇頭的口感非常脆爽。
涼拌海蜇頭的話,要是再來一根黃瓜、搞點蒜末、香菜、芝麻香油,那就完美了。
一想到這道菜,李多魚口水就忍不住流出來。
可惜生海蜇的話,做不出那種帶勁的口感,必須要脫水好幾遍才行。
而海蜇那個看上去像蘑菇頭的帽子,經過處理以后,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海蜇皮了。
二叔公和大舅公在處理海蜇時,莊叔也過來幫忙。
見他們把一大堆海蜇料子丟掉,莊叔心疼道:
“這個海蜇腦和海蜇血可是好東西啊,你們別丟呀。”
二叔公嫌棄道:
“處理起來太麻煩了,又不能賣錢,真想要的話,你自己來弄。”
莊叔說的那個海蜇腦,并不是海蜇的腦子,這貨還真沒有腦子,而是海蜇的生殖腺,就跟螃蟹的蟹黃一樣。
由于這玩意由于壞的非常快,很難儲存,不是海邊人的話,很難吃不到這個玩意,用來燉湯非常的鮮美。
而擔擔島那邊做海蜇腦湯的時候,會打兩個個雞蛋進去,做成海蜇腦蛋花湯。
“這么好的東西,丟了多可惜啊,今天中午給你們做這個海蜇腦湯喝。”
李多魚也拿了張小板凳坐了下來:“莊叔,要不要我刮點海蜇血,炒點小白菜配著吃。”
“可以啊。”
可下一秒,莊叔和二叔公他們就好奇問道:“刮海蜇血要技巧的,你會刮嗎?”
李多魚笑笑:“你們這是在小看我啊。”
在大家驚訝的目光中,李多魚拿起了小小的竹片刮板,將海蜇皮翻過來,然后將里面那層紅色的薄膜給刮了下來。
其實李多魚也搞不懂,為什么這一層薄膜會被叫做海蜇血,可能是顏色的關系吧。
不過這一層膜刮下來,焯水,拿去炒菜的話,還真是一絕。
海蜇全身都是寶,夏天的時候,漁民經常把海蜇切成絲下各種醬料,當成涼粉來吃。
“多魚你這刮的不錯啊,我刮的都沒有你利索。”
“厲害吧。”
“嘖嘖嘖,確實厲害,你小子藏得很深啊。”
李多魚嘿嘿笑了兩聲,他才不會告訴莊叔,對于一個搞了二十多年刺身的人來說,搞這個真的是小意思。
而身后的年輕船員皺眉看著李多魚,尤其是那個陳亮。
他真的很難相信眼前這個人,跟他以前自己認識的那個李多魚是同一個人。
以前的他和阿貴,是真的混蛋,還經常把他們堵在墻角,各種動手動腳。
有時候,口袋里剛有兩包煙,就被他們給順走,且想在村里混的話,還得定期給他倆保護費。
雖然大家都說他變了。
可陳亮還是不愿意相信,一個人在短時間內的變化會有那么大。
哪怕他養海帶、養生蠔、養鰻魚,他都覺得是他那個小舅陳冬青幫他的。
可見他刮這個海蜇血,刮的這么利索,陳亮皺眉思考了起來。
難不成李多魚
以前那么混蛋都是裝出來的,不然,他怎么什么都會啊。
見他在那里發呆。
陳亮他爹,拍了下他的頭:“趕緊的,好好學,以后要想在這船上混,就必須什么海鮮都要懂得處理。”
陳亮抱怨道:“爹,你能不能別老打我頭啊,本來就不聰明,被你越打越傻怎么辦。”
“不打頭,打你屁股啊。”
“我都這么大了,你還打我屁股,要是讓別人知道,我還怎么找老婆。”
陳亮這句話,把大家給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