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年關之前最后幾天,諸葛瑾把冀州之戰的后續節奏安排、調度部署,都跟趙云周瑜馬超太史慈交了底,讓大家都能安安心心過個好年。
大過年的,來都來了,也就別糾結將來誰立功多、誰立功少了。
司徒明察秋毫,一切都看在眼里,分配任務的時候會盡量一碗水端平的,趙周馬太四將每個人都有光明的未來。
此后幾日,諸將也就難得放松了下來,讓之前一個月都處在連軸轉的部隊好好歇息,也算是一張一弛文武之道。
除夕之夜,以及大年初一,司徒還下令給將士們提高待遇,增加了補給。所有士兵都可以吃到一點肉食,酒飯更是管飽。
大冬天的,河道凍結,物資很難運上來,渤海邊剛捕獲的海魚數量雖然不少,但也沒法用船走漳水運到東光縣等地。不過沒關系,因為剛剛才擊潰張郃,奪取了曹軍之前遺棄的南皮圍城營地,有相當一部分張郃遺留沒來得及燒毀的物資,都被諸葛瑾繳獲了。
光靠這些存貨敞開了吃過個肥年絕對沒問題,也算是“沒有吃沒有喝,曹賊給我們當運輸大隊長”。
后續等拿下了東光縣城,只要張郃沒燒城,繳獲還夠劉備軍再吃用好一陣子。東光縣畢竟是張郃部之前圍攻南皮的前進基地、前沿補給樞紐。
不過,過年期間,也不是一切都順利。
似乎是天不作美,除夕前一天,河北平原上的大雪又進一步加劇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停。
劉備軍將士們大量聚集在東光縣外圍、包圍張郃的殘部,當地的圍城營地又是才剛剛草創的,人又太多,很多東西都不齊備,生活條件非常艱苦。
哪怕士兵們吃喝不缺,也不能指望靠喝酒御寒,也得多點御寒衣被、把帳篷加厚才好。
不過下面大部分將領,尤其是馬超這種來得晚的,也不好意思向諸葛瑾請示,只能嚴厲約束部下將士,讓大家咬咬牙,互相之間比比軍紀。
諸將難免都存了一個心思:如今有四路人馬、分進合擊至此會師,都在司徒眼皮子底下,受司徒親自督軍節制,這可是一個在司徒面前好好表現的機會。
這種時候,怎么能因為士卒受冷挨凍就叫苦呢?那不是顯得咱治軍不如友軍將領好么?
肯定要好好表現一下,顯得咱麾下的部曲都是鐵打的意志,寒風大雪封凍天也不為所動,把友軍都給比下去!
諸葛瑾沒號召諸將做卷王,但諸將看到司徒就忍不住自發要當卷王,下意識沒苦硬吃,諸葛瑾也一時沒有注意。
最后,還是趙云相對位高權重一些,而且他久在幽州苦寒之地,也不需要證明什么,在一次親自巡營后,發現有士卒凍傷,深入了解了情況,便找到諸葛瑾匯報。
趙云入帳時,已是當天深夜時分,第二天就是除夕了。
諸葛瑾見趙云夤夜入帳,也連忙放下手中的文牘戰報和錢糧匯總賬目,下意識笑問:“都快子時了,莫非有什么軍情急事?”
趙云拱了拱手,在諸葛瑾下手打橫坐下:“子瑜,我觀這兩日風雪愈緊,漳水也徹底連底封凍。我軍衣襖雖然算是勉強齊全,但總共七八萬人馬倉促移營集結,氈帳、被褥難免不足。這樣下去,怕是會凍死人。”
趙云說到這兒,就恰到好處地打住了,并沒有直接問“我們該怎么做”,或者給出建議。就只是點到即止,讓諸葛瑾自己決策。
畢竟諸葛瑾已經是司徒了,私下只有兩個人的場合,稱呼一聲表字,已經是趙云禮數的極限,再逾越的事情他也不想做。
諸葛瑾想了想,很快揉了揉鼻梁眼角的穴位,虛心地點點頭:“倒是我這兩天疏于巡營查問士卒困苦了,只想著給諸將分配明年的作戰任務。
那么多人聚在一起,營地都是新擴建的,確實設施都不周全。這樣吧,反正大雪天了,張郃也跑不了,就讓一部分軍隊去附近已經占下的縣城駐扎。尤其是可以回南皮城幾萬人。
野外營中駐扎的士兵少了,氈帳被褥這些就夠分了,營中留存的取暖柴火也夠燒。你出去的時候,幫我喊糧曹和長史來,讓他們帶上相關賬目,連夜合計一下。明早就把取暖物資不夠的那部分人馬放回城去駐扎。”
趙云拱手,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不過他也擔心自己這個建議起到了別的不良效果,又不由提醒了一聲:
“不過,兵力撤走一部分之后,也要提防張郃突然突圍……張郃如今已是冢中枯骨,再意外被他跑了可劃不來。”
諸葛瑾一抬手:“這點我自然有數,而且這場積得越來越厚的大雪,可不是假的。我正好利用天氣變得愈發寒冷這點大做文章,張郃要是年后真被勾引出來,我們便將計就計如此如此……”
趙云聽諸葛瑾說有計策,立刻便閉嘴不再多言,任由諸葛瑾自行安排。
領導一句話,下面跑斷腿。諸葛瑾放下話來,那些負責統計軍需情況的糧曹、參軍自然是連夜摸排。
第二天一早,諸葛瑾醒來的時候,下面的人已經把他要的情況整理成賬目,還提綱挈領寫了一份簡短的總結文牘,方便司徒閱覽。
諸葛瑾大致掃了一眼,又詳略得當地看了看原始數據,稍微抽查幾個,覺得沒什么問題,便當即拍板,決定了暫時撤軍回城的人數。
當天白天,趁著中午天氣相對暖和的時候,幾萬人就分散開向各個方向開拔,有回南皮縣駐扎過年的,有去樂成縣、新樂縣的。
一天之內,東光縣城外的圍城營地,至少走掉了一半人。剩下那一半,物資也就更充裕了,也不怕被子氈帳不夠用。
此后數日,一切無話,諸葛瑾督領的這十萬劉備軍將士,都安安心心過了個肥年,每天有酒有肉,難得有這么好的日子。
周邊幾個縣百姓養的豬羊,也都被諸葛瑾派人花錢買來了,宰殺了給將士們加餐。
諸葛瑾還是比較愛民的,不至于對這些額外奢侈物資搞戰時強制征用。反正劉備陣營這些年工商業很發達,也不缺錢,諸葛家更是因為有很多技術發明和工坊工場,完全不差錢。
不過,哪怕是花錢買,為了防止奸商戰時囤積漲價,所以按官方指導價強制收購還是必須的。
比如一斤豬肉說好了不能超過五錢那就絕對不能超過。軍隊大批量采購還該有批發價,最終普遍壓在三個錢一斤,生豬還要打個七折,因為出肉率的問題,所以買活豬都是按兩個錢一斤稱的。
這種價格,都是漢朝太平年代的物價,戰亂時代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但不管怎么說,諸葛瑾作為一方實權重臣、督軍討逆,肯掏兩個錢一斤買連屎帶毛的活豬羊,已經是很仁政了。
(注:現代從漢簡里考古得到的原始數據,漢朝非戰爭年代,豬肉價在三到十錢一斤之間波動,豬油要十五錢,畜牧業發達的地區相對便宜些。諸葛瑾這個開價已經是卡著漢朝的平史低價。)
當年袁紹和曹操在河北打死打活的時候,遇到直接征糧都是竭澤而漁的,誰還給錢呢。最多搶完后等戰事結束,再說一句當年免除田賦,把搶劫的部分算作提前預征的稅賦。
諸葛瑾麾下諸將,一開始對于諸葛瑾這樣大張旗鼓操辦給將士們過年,還有些不理解,覺得動靜鬧太大了。
而且還有大量士兵被撤回南皮樂成等縣,對東光這邊的看守本來就弱,如果再大張旗鼓吃喝,很容易給敵人找到漏洞。
一些不明真相的部將就向諸葛瑾獻策、私下里提醒這一點。諸葛瑾卻都不置可否,表示都在掌握之中,讓大家盡管把動靜鬧大。
就這樣,河北的劉備軍將士,安安穩穩過到了大年初五,按說本來應該消停一些了,但諸葛瑾依然保持原狀,直到大年初八還讓士兵吃吃喝喝,連斥候巡哨都放松了。
這樣的持續休整,終于讓東光城內的張郃,都發現了,覺得很不對勁。
張郃自從年前敗逃而歸,其實也稍微受了點點小傷。
不過考慮到軍隊士氣低下,而且有大量的友軍都被賣了,連高覽也被馬超殺于亂軍之中,所以張郃完全不敢好整以暇養傷,反而要每天親自帶傷巡視,賣慘以博取士卒同情。
因為張郃很清楚,這幾天里,有一個謠言已經在軍中越流傳越廣,那就是“當初南皮之戰,我軍就該早點投,曹操已經氣數將盡了,何況我們還有很多原本給袁大將軍當過兵,再投回去也沒什么大不了,法不責眾曹操也不可能真把四五萬大軍的家眷都嚴刑處置”。
“我們之所以沒能投,還跟著慘兮兮突圍逃了那么遠,都是因為張郃一個人,張郃當年是官渡投曹的首惡,所以袁大公子在對面,肯定不會放過張郃,張郃為了保命才拖著大伙兒一起墊背”。
回到東光縣后,聽說軍中蔓延著這個謠言,張郃當時就捏了一把汗,他還秘密查訪,秘密處決了好幾個傳謠最積極的消息源頭,試圖遏制住這種猜忌。
然而,謠言的生命力太頑強了,加上南皮戰役的慘敗,那么多大軍都丟了,軍隊的士氣就愈發人心惶惶了,河北籍的士兵有越來越多都覺得曹操沒戲了。
這種情況下,張郃必須擺出一副“飲食起居與士卒最下者同”的同甘共苦姿態,每天帶傷巡營,賣慘博同情,把吳起當年治軍的招式有一樣算一樣都學個遍。
哪怕學不了神似,至少表面形似。
在張郃這樣勤于巡城的情況下,城外敵軍有所異動,當然也很快被他察覺到了。
一開始張郃還不信,但小心觀察了幾天后,他就知道諸葛瑾真的撤走了一半以上的軍隊,讓他們都別駐扎在野地里了,而是回到附近的縣城過年。
“這會不會有詐?莫非是諸葛瑾想讓我們輕敵松懈,到時候再來突施偷襲?”
張郃意識到這一情況后,忍不住就下意識問身邊的副將蘇由。
蘇由是當年鄴城戰役時、曹軍破城前夕頂不住投敵的,后來和馮禮一起歸張郃指揮。
三年前呂曠沒死的時候,冀州防區分南北分別由張郃、呂曠管轄。張郃麾下主要就是蘇由、馮禮,呂曠麾下有馬延、張顗。
后來呂曠一系被趙云滅了,馬延、張顗那些人也跟著死的死,貶的貶,倒是跟著張郃的普遍得到了重用。可惜這些人本身才干也就那樣,官職升了本事并不見長。
此時此刻,面對主將的狐疑,蘇由也說不出什么道理,只是以常理揣測:“天寒地凍,城外的圍城大營本就是剛建的,沒那么大規模。
或許是諸葛瑾心血來潮,一下子集結太多兵力,天又突然變冷,暖和的營帳不夠住了,只好再分散各軍。”
張郃一想,這種說法也有道理,莫非真是諸葛瑾太順了,所以狂了,做事規劃不夠周全、有一出是一出?
這不像是諸葛瑾的風格,但天氣的變化確實是實打實的,這場進一步導致嚴重降溫的寒潮和大雪,總不是諸葛瑾變出來的。
想明白這點后,張郃不由自主地點點頭:“那也算天助我軍了,本來還擔心諸葛瑾日夜圍困、加緊攻打,現在看來,至少這里能拖住敵軍個把月。
東光縣本就不夠堅固,兵力、軍械也不夠強,只是為了給夏侯將軍重建防線、重新調兵組織防御爭取時間,我們才在這個掐住漳水的咽喉之地多拖一陣子。
等將來天氣轉暖,諸葛瑾真要強攻,我們一旦守不住,還是得想辦法瞅準機會再次撤退。只是怕諸葛瑾早有埋伏,哪怕看似只圍三面,甚至一面,他也可能另有埋伏……”
旁邊的蘇由腦子還不如張郃好使,聽了主將的分析,他也不由擔心地請教:“那依將軍之見,是敵軍圍三面埋伏的可能性更大,還是只圍一面然后設伏的可能更大?”
張郃想了想,認真分析道:“按常理來說,自然是圍三缺一更容易設伏,畢竟圍了三面,我軍的撤退路線只剩唯一那一面,只要在唯一那條出陸上設伏,勾引我們守不住時突圍,就可以嘗試半路截殺。
但諸葛瑾何等樣人?兵法虛實那套,天下要說除了他二弟,估計沒幾個人能比他更懂虛實了。說不定他就只圍一面,看似讓我們有很多路可逃,但他就是能猜準我們會走哪一條,又或者他每一條都會設法設伏……”
蘇由聽了張郃的分析,不由有些膽寒:“那我們將來,豈不是要死守東光到底?反正無論如何,就算想撤退,也未必能確保撤得出去。
早知道當時連東光都棄了,直接一口氣撤到大后方多好,大不了被夏侯將軍重責削職,至少能保住性命。”
張郃一聽不由好氣又好笑:“這是什么話!未戰先言敗!你們這種想法,要是被夏侯將軍聽見,被丞相聽見,絕對會被軍法處置的!”
張郃罵完之后,很快也意識到,如今全軍士氣已經低迷到那種程度了,光靠責罵根本沒用。這蘇由好歹還算是比較靠攏自己,比較抱大腿,自己還能掌握他。
換了別的交情不深的部將,此時此刻說不定都在琢磨“危急時刻如何賣主將求榮”了。
所以,張郃也沒敢真生氣,很快又想到一招,便出言找補:
“不過你們也別擔心,大家都有難處,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真要想到時候守不住了安全撤退,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天下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
大雪天這么天寒地凍的,諸葛瑾也不至于一直天天讓人在野外蹲著埋伏。所以,他多半會找那些天氣還算好的日子、或者明顯發現我軍有突圍條件的日子,才嚴防死守。
真要是大雪積得太深,或者漳水剛剛解凍泥濘的時候,諸葛瑾的包圍圈,也肯定會有漏洞……只要我們不是等到敵軍強攻到實在不支才走,而是提前一些走,敵軍未必能一直保持警惕。聽說當初在樊城,曹仁將軍不也是趁著白河突然封凍,逃出了關羽、張飛的包圍圈么。”
張郃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城外的敵營。
他也看得出,這次的情況,跟原本紙面戰報上看來的樊城之戰,情況還不一樣。
樊城之戰時,曹仁是趁著白河封凍走的。而自己現在沒法趁著封凍跑,因為諸葛瑾的提防明顯比當初關羽張飛還嚴密,漳水封凍的時候,他的營壘直接就貼著漳水河岸扎了,而且每天還有騎兵巡邏隊在馬蹄上扎著草繩、在冰面河面上巡邏,實在是太警惕了。
不過,正是因為觀察到諸葛瑾兵力暫時不足、大雪天大過年的防備相對而言有點捉襟見肘。同時巡邏又那么勤快,所以張郃斷定,一旦日子久了,或者天氣條件惡化不允許,諸葛瑾的盯防就會松懈的。
敵軍肯定會覺得,自己不會隨便拖延時間就撤,肯定得等到被強攻實在撐不住了再撤。
既然如此,自己反其道而行之,稍微拖敵人一兩個月,也別拖到東光縣真在強攻下撐不住了,提早一點就瞅準機會開溜,應該多半有戲。
張郃就本著這樣的心態,好好拖了大半個月時間,從正月剛過年,一直拖過元宵節,很快都要拖到正月下旬了。
而對面的敵人,似乎也還在保持著原本休整的姿態,戒備并不緊張,而且城外保持包圍的士兵人數也在越來越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兵馬被調去別處攻城略地、挑軟柿子捏了。
直到正月二十一這天,冬天最寒冷的時間已經過去十天了,雪也不下了,但封凍還沒開始解凍。大約再過十天,二月初二龍抬頭,才是農歷上解凍的時節。
這天一早,張郃困守東光城內,城外的敵人忽然擺出了一副要攻城的架勢,也堆出了很多藤盾掩護,讓劉備軍的弓弩手等遠程火力能逼近上來跟城頭對射。還有一些簡易的云梯車和飛梯、沖車撞木,都被安排了壯壯聲勢。
張郃以為敵人要強攻,如臨大敵地登城觀察,結果卻等來了敵人的吶喊勸降。
“張郃匹夫聽著!我乃大漢司徒諸葛瑾!你現在投降,我保證袁青州不會跟你翻舊賬!太尉和我也會保你一命的!我去跟袁譚約法三章!
要是再執迷不悟,你手下的人都得先殺你不可!今日就是來告訴你一個消息的,被我軍截斷孤懸后方的樂陵郡,前天已經兵不血刃開城了!王修、崔琰二公去勸降,當地守將和樂陵太守直接投降了!
我沒工夫跟你在這兒耗下去!就算拿不下東光縣,冀州也徹底完了!子龍已經去了巨鹿郡,一路摧枯拉朽拿下了半個巨鹿!我軍所到之處,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根本不用考慮漳水運糧!你卡在這兒根本沒用!”
喊話的,居然是大漢司徒諸葛瑾本人。當然諸葛瑾站得離城墻至少兩里地,騎在高頭大馬上,身邊還有盾陣護衛,諸葛瑾本人也穿了鎖子軟甲,旁邊有幾百個罵陣手幫他傳話。
張郃以下的曹軍守兵聽了,得知樂陵郡已經兵不血刃易主,士氣也是又傾頹了好幾分。
而張郃本人,也是終于頓悟,為什么諸葛瑾不急著攻城,甚至還不斷抽調部隊去別處。
原來諸葛瑾有把握讓劉備軍打到哪里就吃到哪里,所以他們不在乎漳水航道是否暢通,因為他們都不指望從大后方持續運糧了,只能說劉備軍的進展實在是順利,對冀州平原地區的郡縣圈地圈得實在是厲害。
所以諸葛瑾都能舍了他不管,讓趙云去別的地方另外圈,讓袁譚的人也文武并用,一個郡一個郡的勸降。
到了這一刻,張郃終于知道自己所謂的“卡脖子”行為是多么的沒有意義,簡直是白白自陷險地。
他終于下定了決心突圍,也不再擔心諸葛瑾半路埋伏他。
種種跡象都表明,諸葛瑾根本不在乎他早點完還是晚點完,但只要諸葛瑾最后失去耐心、騰出手來,肯定還是會強攻的。
張郃內心一番盤算,今天諸葛瑾才第一次擺出要強攻的姿態嚇他,肯定也做好了自己會被嚇到馬上逃竄的心理準備,劉備軍的圍城部隊還在警戒度比較高的狀態,自己不能直接撞槍口。
所以,多拖幾天是必須的。最好再熬到漳水剛剛解凍、河岸泥濘的時節。到時候河面上的冰尚未完全融化,還有浮冰阻礙小船行船。而冰面碎裂后,又不能在上面跑馬。
這種時候,諸葛瑾肯定會因為漳水河岸泥濘,而把圍城部隊的扎營位置稍微挪開幾個口子,避免軍隊在泥濘低濕地區扎營受苦。
想到了這一點后,張郃內心便暗下決心,只要瞅準了這樣一個時機,自己不管敵軍攻城攻得急不急,都立刻走!
就是要出其不意地走!
還真別說,張郃懷著這樣的心態,又等了五六天、并且擊退了敵軍的兩次試探性攻城之后,還真就給他等到了一個合適的日子。
正月二十七這天,漳水的封凍終于有點緩解,河面上的冰層開始出現碎裂,河岸邊也開始稍顯泥濘起來。
畢竟再有幾天就要龍抬頭,要驚蟄了。所謂驚蟄,就是冬眠或是產卵狀態下休眠的蟲子要重新出來活動了,那肯定得是凍土逐步解凍的時候。
張郃還特地在城內籌備了一些物資,給馬蹄都裹上稻草繩,還有其他一些處理,避免馬蹄陷入剛剛翻漿解凍的河灘太深。
然后,他就帶著自己可以撤走的、還管得住的主力騎兵部隊,趁著一個夜晚,悄悄開城,悄咪咪沿著河岸淺水區,騎馬往上游摸去。
這個時節,剛好是騎馬不太容易走,坐船也不容易走的尷尬時刻,敵軍只要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應該是很難追上的。
然而,就在張郃出城悄咪咪疾行了不過十幾里路時、途徑漳水岸邊一段旁有一座丘陵高坡的所在。
張郃還以為自己逃得神不知鬼不覺,那座丘陵的背坡上,卻突然轉出一隊人馬。
因為天色還沒全亮,張郃一時也看不分明來敵是誰。
不過敵人倒是很慷慨,一露臉就讓左右打起火把,以壯聲勢,順便也是威懾一下張郃的部下。
“賊軍將士、除張郃外,放下兵器下馬投降、過往罪責一律不論!再有頑抗者,就弩陣伺候了!”
張郃隱約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順著火光看去,瞇著眼睛辨認了幾秒,頓時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趙云?!諸葛瑾不是派你去收巨鹿郡了么?卑鄙!這點小事都要耍詐!”
張郃一見到趙云,還沒開打心先涼了大半截,當下只管瘋狂抽打戰馬奪路狂奔,哪里還想跟趙云接戰。
然而對方早有準備,沿著高坡埋伏了一大片神臂弓手,一時間相當于數千張強力踏張弩的火力齊發,主要就朝著張郃的中軍覆蓋而去。
張郃在黑暗中胡亂格擋,把兵器揮舞得掄轉如飛,確實擋掉了大部分弩箭攻擊,也震得虎口酸麻。
但在群弩攢射之下,還是被一根弩箭射中了膝蓋,慘叫著幾乎墜馬。
吃痛之下,他的揮舞格擋愈發散亂,很快又接二連三被強弩射中,徹底失去了戰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