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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位貴族依舊聚集在宣禮大堂,他們懶得聆聽那些圣歌,而有說有笑探討拿到錢后的快樂,以及聊聊未來該如何。
至于在神圣場合探討這些庸俗之事是否算褻瀆,貴族們無所謂,教士也不敢多嘴。
突然有個別人眼角余光注意到神隱的雷格拉夫再度出現,又注意到那金發少年在教士陪同下居然登上二樓的階梯。
雷格拉夫要去哪里?布魯諾眼角瞥見了妹夫,還注意到一位黑袍教士緊隨身旁。他沒有放在心上,只因查理王許諾過了,包括他這樣未來不會臣服新法蘭克的薩克森貴族,一樣要拿到一千磅的銀幣。布魯諾太需要一筆巨款了。
正因為對查理有所了解,雷格拉夫心里從不怵他,明知他在大主教的辦公室內,雷格拉夫同樣也不怵大主教。
就在尼特哈德的陪同下,雷格拉夫站在了大教堂二樓的那件房門前。
以蘭斯大教堂的布局結構,它的核心是宣禮廳,在宣禮大廳兩側有一些房間,更多房間則依托宣禮大廳向外側三個方向延伸。
蘭斯大教堂是在舊修道院地基上重建,它本是羅馬風格的,而后哥特風格元素持續增加,隨在宏觀上,它就是坐落在城市中心的大十字。
大主教的辦公室在最深處的二樓其余,隔著木門雷格拉夫就能聽到內部以法蘭克語的交談。
“查理也在里面。您……”尼特哈特的低語,就是按時雷格拉夫也許沒必要魯莽。
“沒關系。查理在場最好,我們必須立刻把錢的問題說明。”他特別瞪著尼特哈特的臉:“你的錢就是我的錢,他人不可染指,哪怕是大主教。”
尼特哈德只好硬著頭皮,看著雷格拉夫直接推開木門。
沒有任何教士敢攔截兩人,忙于私事的教士只是眼睜睜他們闖入大主教辦公室,至于他們會談些什么,只有神知道了。
此刻,大主教辛克馬爾已經在查理王的施壓下松口,他原本就為緊張的彌撒活動操心不已,現在查理王的要錢一事太過于著急。
正當他焦頭爛額時,一位金發年輕人突然闖入。
“是你?雷格拉夫?”心力憔悴的辛克馬爾猛然坐起。
“你居然也來了?”查理王也坐正身子,對雷格拉夫的闖入倍感意外。
雷格拉夫落落大方邁步走來,他看看檢閱的辦公室,陰沉的石室因涂抹了白泥,依靠小石窗透亮,整個房間并不晦暗。
室內陳設不多,木桌之上擺著一些金銀器,另有羊皮紙與墨水瓶,一只小壺還插著幾只鵝毛。
房間一側擺著木架,上面插著一批卷軸,不知里面的內容。
雷格拉夫掃視一番,目光又落回大主教。他隨便找了一只簡約木椅坐下,場面陷入小小的尷尬。
“你有要是商量?”大主教謹慎地問道。
“有。有關錢財的問題……”
雷格拉夫只提了個醒,不及大主教發話,查理已然笑呵呵開口:“錢?我和大主教談得就是錢。”
“既然如此,我們就開始吧。很抱歉我的突然闖入,但是這件事對我們非常重要。”說到此,雷格拉夫手指指著天花板:“對蘭斯大教堂很重要,對國王一樣重要。”
查理笑道:“這個問題很簡單,等到天黑了,你的一千磅銀幣就到手了。”
“哦?”雷格拉夫眼前一亮,急忙看著大主教:“papa,您竟如此慷慨?”
心力交瘁的大主教苦笑一陣,雙手攤在木桌,“我何時不慷慨了?雷格拉夫,我的孩子,我想不到你的闖入也是要錢?你竟專注于這些庸俗的事情?”
“papa,我不貪財,但也沒有高尚到把所有財產都捐給大教堂,或是放棄我自己的錢。不錯。我是來拿錢的,不僅是我的錢,還有我父親的錢。”
“羅斯王?”
雷格拉夫瞥一眼在場的查理王,鄭重其事說:“您給法蘭克王一萬磅白銀,就必須給羅斯王一萬磅。您已經做出了承諾,此事您無法否認。”
“我……我實在不能否認。就是……這件事,您不能催得太緊。”
雷格拉夫聳聳肩:“我父親的身份特殊,他當然不會進入蘭斯城。可是你也知道,這已經給您顏面了。否則……”
“你在威脅我?”
“不敢。再說。”雷格拉夫眼角撇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尼特哈德:“濱海伯國有三千鎊銀幣和兩百磅金幣,伯爵已經向我做出約定,濱海伯國全部財產歸我。所以,寄存在您這里的相關錢財,都是我的,今晚我必須拿走。”
辛克馬爾聽到這些話,他本就擰巴的臉更加扭曲,滿是溝壑的額頭滲出汗水,一時間不知所措。
突然,查理又開始問話:“這是怎么回事?”
查理也知道自己要錢很緊,各方貴族集體要錢是嚴重擠兌,蘭斯再富裕,難說一夜之間拿出至少一萬五千磅白銀。
現在又殺出一個雷格拉夫,口口聲聲說還要再扣掉三千鎊銀幣以及一筆黃金。
查理忌憚留里克,也就忌憚站在身旁的雷格拉夫。他懶得詢問其中有什么貓膩,只在乎自己的一萬磅白銀能否拿到。
他聞訊大主教情況,見其一臉焦慮緘默不語的模樣,又追問:“影響我拿到錢財嗎?您的圣褲存銀應該足夠吧?”
“足夠!足夠……”
雷格拉夫眼角瞥一眼查理,他不甘示弱,也問道:“這么說我的三千鎊銀幣也沒有問題,我父親的一萬磅,也沒問題?”
“你……你的錢財可以還給尼特哈德大人,那本就是他的錢財,僅僅在我這里寄存。如果他要安排錢財歸宿,蘭斯無權干涉。”大主教的話沒問題,程序上的確該如此。
所以聽到這一席話,憂愁的尼特哈德情緒終于舒緩下來。
雷格拉夫點點頭:“我父親的錢呢?”
“這……”
“我幫您估測過了,蘭斯要拿出三萬鎊銀幣才能滿足所有貴族的需求。羅斯王不信天主,欺騙他并不違背信仰。不過……我父親跟我說了,他要我與您親自談談。他說……”雷格拉夫刻意瞪大雙眼,表情暗含威脅:“您若不給,羅斯軍隊自有辦法拿。”
“不!蘭斯不能接受戰爭!”
辛克馬爾拍案而起,他對著雷格拉夫怒目圓睜,慨嘆道:“金錢會腐蝕虔誠者的心,孩子,你被腐蝕了。”
雷格拉夫順勢反駁:“既然如此,蘭斯拿出全部財富,不是更加純潔了?”
意識到自己說話不妥,即刻轉移話題:“可是羅斯王應該體諒蘭斯的困難,我從未說過不給錢財,可是……你們也不能……”
“催得太緊?”雷格拉夫搖搖頭:“您給諸貴族錢財一事非常痛快,對羅斯王就冷漠么?就是因為留里克不信天主?您的承諾呢?”
“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也許我該親自與您父親談談?”感覺自己被逼到了墻角,辛克馬爾絕對雷格拉夫的靈魂已經黑了,亦或者這個金發小子一直在演戲。
對哦!雷格拉夫本質是個諾曼人!“我竟然完全相信了一個諾曼人貴族?”
辛克馬爾搖搖頭:“我會給錢,你們貴族的錢財今晚即可獲得,你們可用大教堂的大天平稱重,確保大教堂沒有謊言。至于羅斯王的錢財……你們真的不能催得太緊。我籌錢也需要時間,偏遠地方的市鎮修道院送錢來也需要時間。”
“哦?我是否可以理解,您大概要到九月份,才能籌集到給予我父親的巨款?”
辛克馬爾很高興對方松了口,他硬著頭皮說:“大概就是這樣。”
“難道要讓羅斯軍等待?就怕羅斯軍等不及了。到時候……”雷格拉夫看向查理:“就怕氣急敗壞的羅斯軍又開始破壞難找約定,我父親打算八月底就全面撤軍,大主教,因為您的決定,羅斯人只能繼續在法蘭克的土地留宿,他們都是野蠻人,他們本可拿錢離開,所以再發生任何壞事,大主教,您難辭其咎。”
好一記道德綁架,辛克馬爾也不知男孩如何變得刁鉆。他隱隱覺得是哈特加在支招,亦或者還有更多教士在幫著雷格拉夫出餿主意。
查理一時間也不知雷格拉夫是敵是友了,總之這小子根本不是可靠的忠臣,偏偏新法蘭克得到存續,還需要寄生者麥西亞王國的支持。
查理也催促道:“大主教,您必須快點籌錢。我見識過那些羅斯人的作為,他們因為拿不到錢到處殺戮,我可不希望偉大的蘭斯變成人間地獄。”
“我會盡快籌錢!”大主教只能這么說。
蘭斯城遭遇諸貴族擠兌,現金流會臨時中斷。蘭斯就必須從外地修道院運錢來,這需要時間。如果蘭斯還是無法拿錢,最合理的辦法就是以資抵債,比如拿出糧食,拿出有價值資產。
雷格拉夫從父親這里學到了一點金融知識,知道自己代表父親再在這里費口舌毫無意義。
而且樞機埃本以及其支持者已經秘密與辛克馬爾決裂,他已經決定利用自己最后的權力,在永久性離開蘭斯大主教區之前,瘋狂地挖墻腳。
埃本要盡力行動,所有攫取的財富以及人口,都與辛克馬爾的一切承諾無關。
雷格拉夫心里有數,他站起身就要向門口走,一如他剛剛闖入。
他瀟灑地走到門口,看起來不給查理,也不給大主教顏面。他扭過頭,冷冷說道:“我在拿到錢后就會回哥提村大營,你們今日說的話,我會傳達給羅斯王。”
辛克馬爾頓時急眼了,他非常失態的拍案而起態度歇斯底里:“我從未說過不給羅斯王錢財。孩子,你必須如實說明!蘭斯對羅斯沒有任何惡意,我們應該好好相處!”
“那么,您就慢慢籌錢吧!我對您也無任何惡意,請原諒我今天的魯莽,您的話請求會轉達給我父親。papa,我們等會兒見。”
“還……還請您在羅斯王前為我美言幾句。”
雷格拉夫沒有直接回答,擺擺手就瀟灑離開了。
看著金發少年離開,扶著木桌的大主教轟然間癱軟坐下,整個人都沒了力氣。
倒是查理對那少年的瀟灑很贊賞,乃至是羨慕——有著強大軍事實力的貴族,做什么事都有底氣,甚至一些話語能逼得大主教失態。
一如雷格拉夫突然出現,他的離開也是一閃而過。布魯諾像和妹夫聊聊,不曾想他又不見了。“也許他還有事要做?”布魯諾沒多想,繼續與其他貴族談笑。
須臾,雷格拉夫又與心神不寧的埃本秘密會見。
蘭斯大教堂很大也不算大,在教堂內密謀一些事情理應考慮保密。
雷格拉夫沒有多想,埃本更沒有多想。加之埃本恐懼查理當政后對自己展開迫害,又厭惡辛克馬爾,已經決定開始行動的他,就好似已經搭在弓上的箭,等待的就是某人發布信號。
他很高興雷格拉夫順利歸來,不及金發少年疑問,他先反問道:“事情都順利嗎?辛克馬爾對那一筆巨款怎么看?還有,對你對你的態度……”
雷格拉夫搖搖頭:“依我看,大主教必須花費更多時間滿足羅斯軍得需求。辛克馬爾至多滿足查理與諸貴的需求。”
“合情合理。但是羅斯王會憤怒。”
“您一定擔心我父親盛怒之下洗劫蘭斯?我可以理解。”雷格拉夫話鋒一轉:“所以,我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仁慈?”
“與仁慈無關。我想,您可以立刻行動了。”
“要不,我明天展開行動?”
雷格拉夫繃著臉:“您最好現在做。趁著大彌撒的機會,大主教無暇他顧,您正好展開行動。大主教拿不出錢,一定要拿諸如皮革廠村的財富代付。羅斯王要的是錢財,不是一堆皮革。再說,您不是可以指揮那個皮革廠嗎?”
“我甚至還能指揮沙隆的教士們。您覺得我該做什么?”埃本反問道。
雷格拉夫捏捏自己下巴萌發的金黃胡須:“我們不能把辛克馬爾逼得太緊,您能命令沙隆,當地的錢財還是不要拿走為妙。至少您能指揮皮革廠村的居民帶著財產集體搬家就好。”
“可以。既然您很著急,我現在就行動。”
“您打算如何行動?”
“我親自去南部一趟,帶著教士控制皮革廠村?”
“沒那么著急。”雷格拉夫搖搖頭:“還請您今晚跟我去哥提村大營。我拿到了錢財將連夜離開,夜間行軍對我而言不是大問題。”
埃本已經無所謂在神圣大教堂談軍事與陰謀,完全吃驚于雷格拉夫的著急,這便謹慎問詢:“羅斯王,應該會善待我吧?”
“當然,您現在也是我的顧問,您還能幫我占領皮革廠村,還有籠絡更多難民離開,您是我的朋友之一。我說您對我非常重要,您就是羅斯軍的朋友。”
雷格拉夫做出重大承諾,埃本長嘆一口氣,這一刻無比放松。
事情就是如此吊詭荒唐,最可惡的諾曼人竟成了自己的保護者,本該殺戮無度的野蠻人,居然也會因一些緣由保成為民眾的庇護者,虔誠的教士墮落到必須花錢買和平。
埃本無意指責他人,捫心自問,自己本想做殉道者,也不怕死,終究是恐懼百般折磨而死。
埃本遂換了一身衣服,打扮得極為低調,好似一位普通教士,在夜幕降臨前帶著自己的鐵桿支持者,悄悄離開大教堂,也悄悄離開蘭斯城,無所謂城內繼續的大彌撒,一行人謊稱受大主教要求慰問城外的平民,然后神秘失蹤。
埃本并沒有失蹤,只是在雷格拉夫派出的騎士護送下,暫且藏匿在一片小樹林中。
彼此已經做了密約,當深夜看到一支一路向北的火把隊伍,藏匿的人們就可以現身了——只因目的地是哥提村羅斯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