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C,464年——
色薩利平原。
蘇格拉底的車隊正在路邊扎營。
由于懷疑希洛叛亂者可能再次發動襲擊,引發“黑泥之災”,柯林斯方面在抓緊排查危險的同時,將蘇格拉底的車隊禮送出城繼續巡游,這多少維護住一點城主的面子,至于他私下答應過什么條件……城中居民又不知道,或者說知道了也沒用。
按原計劃,蘇格拉底會帶著一眾學者在提洛同盟的各城邦進行學術交流,但現在卻有兩個問題:
其一是雅典拒絕他的訪問,因為當初就是他們把蘇格拉底驅逐的,如果因為對方成了斯巴達的座上賓就開門迎客,多少有些向斯巴達低頭的意思,不過,雅典的流放判罰只在其自身范圍起效,如果蘇格拉底前往其他城邦,即使是提洛同盟的一員,驅逐令也是不生效的。
其二則是路況,由柯林斯城邦發明,在伯羅奔尼撒同盟中廣泛推廣的“迪奧科斯路”,以雅典為首的提洛同盟拒絕修筑,公開的理由是氣候多雨難以維護以及沒有足夠的石材,但誰都知道他們害怕路修好之后斯巴達的戰車沿著路殺過去。
前者無關緊要,蘇格拉底原本也沒有前往雅典的計劃,但后者就比較麻煩,車隊的速度比之前慢下去一倍不止,還得時常停下維護車況,比如此刻。
在幾架馬車臨時拼出的“教室”里,蘇格拉底正在對幾名特殊的學生授課,方式則是一如既往的提問引導:
“斯巴達和雅典在近五十個夏冬中都并肩同波斯作戰,為何在戰爭結束后僅僅十年,雙方的關系便變得劍拔弩張?”
“因為各城邦的沖突始終存在,只是因為有共同的敵人而暫時掩蓋了下去,”普雷斯塔爾科斯自信地答道:“雅典的‘公民大會,元老院’制度同斯巴達的‘雙王,長老議會’制度有本質的區別,而且彼此間的矛盾幾乎不可調和。”
蘇格拉底不置可否:“卡利俄佩小姐?”
“因為陸權城邦和海權城邦的矛盾?”卡利俄佩不是很確定地說道:“斯巴達以及伯羅奔尼撒同盟幾乎全都是以農業為主的城邦,為爭奪耕地訓練出的步兵無比強大,但雅典和它的同盟大多沿海,以漁業和海貿運輸為主要收入來源,雖然陸軍比不上我們,但那些大船足以輕易封鎖所有的港口,令我們一船糧食也運不出去。”
“很好,已經接近正確答案了,”蘇格拉底點頭,稍作猶豫:“墨爾波墨涅小姐。”
“很簡單,”赤瞳的少女朝天空瞥了一眼:“阿瑞斯搶了阿波羅在斯巴達的信仰,而雅典娜和阿波羅關系很好。”
“姐姐!”
“嗯?這個不能說嗎?那……”墨爾波墨涅偏偏腦袋:“阿瑞斯和阿芙洛狄忒有私情,雅典娜則是阿芙洛狄忒的死對頭。”
難言的沉默中,車隊外圍傳來的呼喊令人如蒙大赦:
“——我們遭到了襲擊!”
“——是半人馬!”
“——別慌!列陣!”
襲擊來得快去得也快,墨爾波墨涅剛剛從妹妹的武器箱里取出一對雙節棍沖出去,來襲的半人馬已經被全部趕跑或擒獲了。
沒能撈到戰果的少女用血般鮮紅的眼眸狠狠盯著被生擒的幾匹半人馬,令對方癱在地上瑟瑟發抖動彈不得。
“墨爾波墨涅小姐,”護衛頭領說道:“根據我們的向導所說,這支半人馬屬于科卡爾部族,雖然同為半人馬,但卻因為過于矮小的體型不被老牌半人瑪格拉姆部族和吉爾吉斯部族接納,經常被它們攆著跑,剛剛應該是那兩個部族之一故意將它們驅趕過來的,意圖用我們的手……呃……”
“借刀殺人,”墨爾波墨涅接道:“我們的人有受傷嗎?”
“有幾個小伙子被流矢擦傷,還有幾個列陣抵擋沖擊時被撞了幾下,沒什么大礙,多謝您的關心。”護衛頭領應道。
“記下來,回去之后父親會給他們論功行賞的,”赤瞳的少女點點頭,繞著被捕的半人馬轉了兩圈,朝身邊的黑衣死士偏偏頭:“來幾個人,把這些野獸抬上,跟我走。”
“姐姐你要……”匆匆趕來的卡利俄佩看了看現場情況,壓低聲音:“……那么做嗎?”
“這件事比預想中發生的要早,我們無法就近從城邦中‘借’來死囚進行試驗,”墨爾波墨涅同樣壓低嗓音:“現在只能在死士中找志愿者了。”
“他們可是死士,一定全員報名的。”卡利俄佩提醒。
“那就找體格比較瘦小,且有意愿放棄自己速度和靈敏優勢的,”赤瞳少女應道:“記得告知他們,這個試驗可能會極大強化他們的體型和力量,但變成黑泥的風險也并非完全不存在。”
“嗯。”
“白色,黑色,水晶,紅色,白色,缺失……”
車隊一角,墨爾波墨涅正擎著她從柯林斯寶庫里取出的大劍,于妹妹和王子的注視下在地面刻畫法陣——蘇格拉底對此不感興趣,沒有到場。
而即便這法陣中有大量正圓、方形和弧線部分,她在不借助工具的情況下勾勒得依然完美。
隨著精美的法陣逐漸成型,那個坐在陣中,被挑選出來充當試驗品的瘦小死士的嘴也越張越大。
“你已經明白了風險,對吧?”墨爾波墨涅留下最后一筆沒有畫完,停下動作看向瘦小死士:“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接受‘轉化’后可能會變成之前看到的怪物,死得毫無榮耀可言,即使如此,你也不愿放棄嗎?”
“沒關系,我愛我師,但我更愛真理。”瘦小死士回答。
“那么……”雖然有些意義不明,但可以理解為不放棄,墨爾波墨涅留點點頭,后退兩步將法陣補充完整,并念出隨后一段咒文:“渴求之物將于純白間示現!”
嗡——嗡——
下個瞬間,被綁縛在法陣三個節點的半人馬“融化”成了三顆明亮的光球,開始環繞死士旋轉,但在兩圈之后便緩緩停下繼而逐一熄滅。
“這是……失敗了?”
未等卡利俄佩懷疑的話音落下,一團漆黑的火焰自法陣中驟然騰起,將那名死士包裹其中并愈演愈烈,這股怪異的火焰甚至開始反向侵蝕下方的法陣,將其中的線條和銘文更改為其他的樣式。
“我就知道,那些廢物怎么可能描摹出正確的陣法,把人變成黑泥正是他們胡亂填補的結果,”普雷斯塔爾科斯飛快地說道:“這次因為用的是正確的祭品,或許能成?”
“停止試驗!”便在此時,蘇格拉底像拎小雞仔一樣拎著一個打扮成學者模樣的瘦小男子大踏步走過來:“有個學生同死士換衣服之后混進來了!”
“啊這……”卡利俄佩看看那個被拎著的小個子又看看法陣內的漆黑烈焰。
“來不及了,老師,”普雷斯塔爾科斯朝那團火指了指:“現在只能向阿瑞斯祈禱它真的能起效。”
“我覺得向正神祈禱邪神的陣法能起效只會造成反效果,”墨爾波墨涅說道:“希望他對真理的熱愛足以克服一切困難。”
便在這時,那團火猛地炸裂,顯露出一個膀大腰圓的大胡子壯漢,原本窄小的死士服飾已經被撕裂,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
“我能和你們打上一整天!”他咆哮道。
“是嗎?”蘇格拉底丟下手上的死士,大步沖到他的面前。
“呃……老師……”壯漢瑟縮一下,仿佛一只遇到鷹隼的野兔。
“呵,你以后也別叫‘亞里斯多克勒斯(Aristocles,名字恰當)’了,”
蘇格拉底上下打量他,最終哼了一聲:
“心這么寬,改叫‘柏拉圖(Platus,平坦寬闊)’吧。”
希臘區域是有點復雜的半島套半島,但以關鍵地點大致總結的話……
北部:馬其頓→色雷斯→特洛伊→波斯;中部:伯羅奔尼撒平原→溫泉關→色薩利平原→愛琴海→波斯;南部:斯巴達→柯林斯→雅典→愛琴海→波斯;期間一堆大小城邦和群島,再往南就是克里特島和地中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