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入口。
當冥河的擺渡人用骨節嶙峋之手執青銅篙桿,令陰暗腐朽的渡船駛過那巨大而虛幻的青銅色地獄之門后,那繚繞于眾神身側,無形無質的死亡氣息如清晨的露水般飛快消逝。
河岸兩側的的漆黑泥沼,以及被憎恨與痛苦包裹的漆黑白楊、無果椰樹,以及赤紅如血的彼岸花,盡數如被命運女神剪斷的絲線般崩解消弭。
至于那托舉漆黑之船,滿溢痛苦的阿刻戎河,則于無人察覺之時化作一條水流依舊深邃,卻足夠清澈的蜿蜒長河,河面之上彌漫的冥府之霧如冥后被揭開的面紗般散去,顯露出一座空曠且巨大,足以容納泰坦巨人的地底溶洞。
這洞窟的幽暗深邃令人無可避免地想起無數亡魂的末路與終點,但毋庸置疑,它已然屬于生者的國度。
另一樣出現變化之物,便是眾神踏足的冥河渡船,它已不現此前漆黑深邃、腐朽破敗的模樣,此刻正煥發著德爾斐圣木的光澤,每塊船板都如同剛剛被赫菲斯托斯的圣錘鍛造出爐。
至于那貪財的冥河擺渡者卡戎,早已如煙霧般消散無蹤。
“啊,終于回到人間了,我們這就——”
轟轟轟——!
亢昂——!
失去冥府氣息的凡間之船停于河畔,乘客們方才走下船,便險些被傳來的龐然撞擊與巨大咆哮的回響重新推入河中。
自冥府回歸現世的諸神循著巨響傳來的方向望去,正望見一匹猙獰巨獸同一位魁梧男子彼此角力。
那巨獸的形體堪比一座小山,外形為一只生有三頭的巨犬,它身后垂下一條猙獰且布滿鋒銳尖刺的巨龍之尾,粗大頭頸與堅實后背盤踞生長著無數吐信的毒蛇,正對它的敵手發出青銅撞擊般的狺狺狂吠,口齒縫隙間隨之不斷淌下慘綠的毒涎。
而這巨獸的對手,則是一位皮膚黝黑,筋肉如大理石雕塑般剛硬,有著濃密黑發與胡須,身披涅墨亞獅皮的健碩巨漢,他正以強壯的手臂箍住三頭犬中間的腦袋,無視毒蛇與其他頭顱惡毒的撕咬,狠狠地,反復地將其撞向山洞的洞壁。
“赫拉克勒斯(Hercules)?他為何會出現于此?”眼神銳利的赫爾墨斯最先認出交手雙方的身份:“他曾完成的‘十二試煉’之中,確有令其徒手制服冥府惡犬刻耳柏洛斯(Cerberus)一項,但那早已是久遠的過往,他被天父升為‘大力神’后已許久不曾踏足凡塵,更勿論來找這惡犬報復。”
“塞伯魯斯?”阿庫婭重復了一遍,望著巨大猙獰的三頭犬:“聽起來像是什么不干人事的秘密組織。”
“你竟不知?刻耳柏洛斯自冥界誕生起便看守其門戶,它的天職是阻止亡魂離開冥土,亦不準活人進入,”眾神的信使撥響豎琴:“作為冥土守衛,它受冥王賜福無法被擊敗,我數次帶凡人進入冥土,亦只是通過撥弦奏樂令其沉眠,至于此刻……”
嘭嘭!咚!
名為赫拉克勒斯的巨漢反復撞擊三頭惡犬的頭顱,令不死巨獸變得越發狂躁,周身盤繞的毒蛇瘋狂撕咬,另外兩張巨口向四面八方肆意噴灑毒液,在它的對手身上留下無數劃痕、灼燒與腐蝕。
“那,這孩子應該算是‘活人離開冥府’,它是不是管不著?”阿庫婭看看掛在帕伽索斯草料袋里的孩童。
“啊啊哦啊。”阿喀琉斯做出回應。
“你莫非想同地獄三頭犬進行辯論?它此時因受傷發狂,早已將目中所見一切視為殺之后快的敵寇,絕無可能再按‘規則’行事,”赫爾墨斯又注視戰場片刻:“我自是能夠以‘神速’穿過戰場,但你……唔,你這匹馬若是碰觸到毒液,可能會被腐蝕成地獄夢魘獸。”
“噗嚕,咴咴!”帕伽索斯打著響鼻表示不滿。
“不過,雷霆的執掌者既已頒下神諭命你將這嬰孩送去喀戎住所受教,旁人便不應加以阻攔,或許我能以此為理由讓他們暫時止戈……”
“倒也不必那么麻煩,只是受傷發狂而已嘛,”阿庫婭轉動手上的精巧短杖,舞出一陣棍花:“看我的。”
“哦?”眾神的信使扶正頭頂的飛翼冠冕,后撤半步等待這身具古老秘密的女神施為。
只見那掌管愚行與狂歡的女神邁步上前去,遙遙對準酣戰中的惡獸與半神舉起手中法杖:“光明之泉!氤氳之霧!治療之潮!寧靜之雨!”
伴著水之女神那令人難以理解卻有著奇妙韻律的吟唱,二者交戰之處驟然噴出數道細小的甘泉、升起陣陣迷蒙的彩霧,又有一道道如同有生命般的水流在赫拉克勒斯與刻耳柏洛斯之間往復跳躍,最終形成一場將它們盡數澆透的瓢潑大雨。
在水流、霧氣和降雨的浸潤下,二者身上那因爭斗造成的各類傷口以極高的速度盡數愈合。
此番情景之下,惡獸與勇士間的死斗已然化作鬧劇,兩者各自對敵手施以最后一搏,隨后同時退卻,將滿溢兇暴的目光投向造成這一切的水之女神。
阿庫婭恍然未覺自己已然處于危機之中,竟向兩者張開手臂發出勸解之語:“這樣是打不死人的!你們不要再打啦!”
“……”赫爾墨斯拉下飛翼冠冕,似乎在為自己險些以為她具有常人的智商而深刻反思。
“吼——!”“亢——!”
短暫猶疑后,狂躁的地獄犬邁開四足朝阿庫婭發起突擊,惡獸擺動三只猙獰巨首,仿佛要將她一口吞掉,赫拉克勒斯反應稍慢,反手折下溶洞中一根形似巨刃的漆黑鐘乳石亦朝同時她沖鋒而至。
“噫!等等?我只是個勸架的——”阿庫婭手忙腳亂地喚出一股迅捷的波濤,載著自己倉皇逃竄:“救命啊!赫爾墨斯!帕伽索斯!阿喀琉斯!不管是什么的斯!”
“啊啊!哦哦!”阿喀琉斯手舞足蹈試圖出手,反復掙扎卻無法從草料袋中鉆出。
“天父在上,她能同不和與紛爭的女神能成為朋友并非沒有緣由,”赫爾墨斯看向無有動作的天馬:“你的飼主正在被圍攻,為何不施以援手?”
“噗噗。”帕伽索斯打了個響鼻。
“……并非圍攻?”
太好了!是巴薩卡!我們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