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東岸,二郎廟。
這是一座坐落于江邊緩坡之上的,紅瓦黑墻,墨柱金檐的宏大廟宇群。
其正殿供奉著一尊頭戴冕旒的巨大坐姿金人像,它乍看上去同普通塑像無甚差別,但眉間卻多出一只豎眼,更加凸顯其威嚴。
仿佛為了防止普通人不認識它,塑像旁立有說明碑文:
二郎神像說明
據《搜神記》,《列仙傳》中所載:“二郎神楊戩系上界天神具三眼,身佩三尖兩刃刀,哮天神犬追隨其身,神通廣大,變化莫測。巡視下界,驅邪扶正,掌管天曹巡察之職。”
“說明”中所述神犬亦有青銅塑像,立于廟門外,圓頭圓腦,光鑒可人,顯是被游客反復撫摸所致。
然而,此時這宏大廟宇群中卻無任何一名游客參觀,或者說,天地間一片寂靜,連鳥鳴或風聲也無。
咔嚓。
伴著細細的破裂聲,那尊二郎神像四分五裂,從中走出一名長發飄飄,頭戴恨天高的白衣青年,他容貌英俊,器宇軒昂,額前有著同神像別無二致的第三只眼。
這青年以神眼左右一掃,碎裂的神像瞬間化作一柄三尖兩刃槍落入他的掌中,同時,那廟門的神犬銅像也活了過來,化作一條黑犬,對著他一邊吠叫一邊搖尾巴。
“蠢狗,”青年對著那犬說道:“你莫非尚未察覺有何不妥?”
“汪?”黑犬眨眨眼,停頓片刻后猛然轉身,對著空中吠叫起來:“汪汪汪!”
“哼,”
青年邁步走出廟門,抬頭看向天空:
“山,我劈了,寶蓮燈,我也送了,我楊戩只想在這灌江口同梅山七友和一千二百草頭神享享下屆香火。”
天空中云霧翻涌,似有四尊龐然大物正在于焉俯視,還有一道比它們更加龐大的影子若隱若現,卻不對“二郎神楊戩”的話做出回應。
楊戩腳下一踏,帶著黑犬一同凌空躍起,朝云層直飛而去,口中續道:
“我聽調不聽宣,舅舅信不過我,終于打算動手捉拿于我,我不意外,但我意外的是,就憑你們四個,不,五個廢物,是——怎么敢上門的?!”
楊戩突破云層并落于其上,抬手將三尖兩刃槍朝“四大天王”一指,然后愣住:
“……你們是誰?”
那四個巨大的人影確實穿著“四大天王”的披掛,但形貌卻同本人差異甚大,容貌更是如同一團迷霧般模糊不清。
那四名巨人見楊戩跳上云層,立刻撥動手上的武器,開始對他……大聲唱歌。
“我和你吻別——”
“給我一杯忘情水——”
“愛愛愛不完——”
“今夜你會不會來——”
宏大的聲音在空氣中掀起巨大的波紋,將猝不及防的楊戩擊退了好幾步,以槍戳云才將將停住。
再抬頭時,發現那“四大天王”已經不見,而那最大的身影緩緩顯形。
那是一個同樣面目不清的男子,他身穿非常喜慶,造型和財神非常相似的大紅衣裝,在現身的同時,便有響徹天地的鑼鼓、嗩吶、長笛和爆竹聲響起。
短暫停頓后,男子開口:
“我恭喜你發財,恭喜你精彩——”
轟!!
這次,楊戩毫無招架之功地倒飛出數百步,至于哮天犬更是變作滾地葫蘆。
“啊哈哈哈哈噫嘻嘻嘻嘻”
楊戩再次起身時,便看到一個身穿青布直褂,腰系虎皮裙,頭戴金箍,身披袈裟,毛臉雷公嘴的猴子正端坐在空中的蓮臺上拍腿大笑。
“斗戰勝佛!你——”
“汪汪汪!”哮天犬沖著那猴子狂叫。
“汪汪汪汪!!”更大的狗叫聲響起,卻見蓮臺后面跳出一個身穿黑紅緊身衣,腰挎雙刀的怪人,他腦袋上戴著一只大狗頭套,對著哮天犬發出一陣咆哮。
“蠢——”
“蠢狗,還不退下,”猴子起身,自蓮臺上踏著空氣走下來:“他不是普通的二郎神,是讓無數人記住了焦■恩那張臉的二郎神,這里除了俺老孫,沒人有資格和他比顏值。”
“孫悟空!你——”
“俺一看到你,就想起很多往事,你這三眼兒,真讓俺歡喜,”猴子一邊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一邊下到云端,從耳朵里拔出一根小棍,迎風即長,化作一根金燦燦的棍子:“可惜,你終究不是他。”
“……不要以為你成了佛就會厲害幾許,猴子,”二郎神的三只眼緊緊盯著他:“如果你只是來耍我的,看在佛祖的面上我可以不計較,但如果你想打架,別忘了,當年你可是我的手下敗將。”
“哦‘二郎險勝真君’嘛,記得記得,”猴子把棍子抗在肩上,繞著二郎神緩緩踱步:“這樣,咱們倆打一場,要是俺贏了,你跟俺去西天,隨便選個佛位坐坐。”
“……那要是我贏呢。”
“那你倒是不用去,”猴子伸出毛手朝云層下面指了指:“但這梅山七佛,一千二百羅漢,她們可就度走了。”“她們?”二郎神皺眉,抬頭看去,發現“四大天王”不知何時又回來了。
不,那不是四大天王,而是黎山老母、文殊菩薩、普賢菩薩、還有觀音菩薩,觀音菩薩身旁伴隨著一頭莫名濕透的黑熊和腦袋上不知被誰粘上一對赤紅尖角,正臭著臉努力往下拽的散財童子。
再往后,還跟著西天的三千羅漢,但除了降龍羅漢在探頭探腦之外,其他羅漢都閉著眼睛不往這邊看。
“你……”二郎神欲言又止。
“嘿嘿,俺手上有她們的把柄,如果不跟俺來這一趟,俺就把她們的所作所為以影像的方式傳遍四大部洲,”猴子嘿嘿直笑:“雖然俺不喜歡‘斗戰勝佛’這個馬甲,但既然所作所為都象征著西方,咳,西天,可以偶爾拿來穿穿然后為所欲為,后面還有一群佛陀追著善后。”
“……”二郎神沉默片刻,似乎發現今天的事無法善了,于是把三尖兩刃槍朝猴子一指:“那便來戰吧!讓我看看你長了多少本事!”
“嘿嘿嘿,不急,你得先過‘廣智’那關。”猴子朝那個帶著大白狗頭套的紅衣怪人指了指。
“什么?”
“呼!哈!”
伴隨著突兀響起的嗩吶聲,那名怪人周身火焰繚繞,瞬間變成了一個——提著公文包,身穿藍色西裝的中年白領,他一手彎曲一手平伸,擺出似乎要發射什么的姿勢,口中喝道:
“廣志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