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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章 在教室里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01日  作者:杏子與梨  分類: 都市 | 都市生活 | 杏子與梨 | 全能大畫家 
正文卷

正文卷

(啊啊啊,又沒有趕在12點前。)

在記者進入房舍之前,在客人們抵達之前,昨日的私人課程結束之后。

顧為經沒有立刻離開。

他詢問自己的老師,曹軒年少的時候,便以畫界神童之名響徹大江南北,那時候,他緊張么?他在想什么?

曹軒笑著說,在他很小的時候,畫展還是一個相對比較新奇的事物,和現代的個人畫展區別不小,他小時候作畫,多是給朋友、長輩鑒賞,所以談不太上緊張與否。

顧為經又問老師,薩拉告訴她,她人生中影響她最深遠的畫家是畢加索,印象最深刻的畫展是畢加索的畫展,她永遠記得幾十年前,她親身采訪畢加索的經歷。那么曹老先生呢?老師您曾經在法國留學,您也見過畢加索。

那么。

畢加索也是您印象最深的畫家么?

曹軒搖搖頭說并不是。

顧為經也搖搖頭,他說自己剛剛問了一個非常蠢的問題,曹軒印象最深的畫家,當然是曹軒的先生,他的師祖。曹軒又一次地搖搖頭,他說先生自然是影響他非常深的畫家。他從小就跟在老師的身邊,師兄師姐們愛護著,對他來說,他們是父親,是親人。

到了這一步。

其實都已經無所謂影響深不深了。

很有趣,曹軒說,很少有人問他這個問題,“誰是你印象最深刻的畫家,你印象最深刻的畫展是哪個?”

曹老一生里,見過無數的大畫家,幾乎完整的見證了過去大半個世紀里,藝術社會的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其中很多人,都影響過他,也許都能稱得上是他的“老師”。

和薩拉一樣,畢加索也許同樣是曹軒一生中見過的最有名氣的畫家,他甚至可能是整個歐洲歷史上最有名氣的畫家,論財富的話,畢加索一個人幾乎讓藝術家這個行當的吸金程度來到了全新的境界。

曹軒和顧為經說,他不奇怪薩拉對畢加索印象那么深,真的見過畢加索,你就知道那是一個極有趣,極有生命力的老頭子。他對畢加索印象同樣深刻。

活潑,固執,純真,痛苦,開朗,憂慮……

他的性格中有很強的矛盾特質,也許正因如此,他覺得晚年的巴勃羅偶爾顯得有一點迷茫。

可論印象深刻。

畢加索并不是排名第一的。顧為經問他這個問題的時候,曹老腦海里一時間想起了好幾個名字。

如果不要求非是畫家的話,他第一時間所想到的……可能是魯迅。顧為經說,他知道吳冠中也非常非常的推崇魯迅。曹軒說,這實在太正常了,如果你經歷過那個時代,你就不可能不喜愛魯迅,不可能不推崇魯迅,曹軒甚至可以承認,他對于魯迅也有一種近乎于崇拜的感情。

魯迅的偉大不是他所能企及的,他是一種精神。

但是……如果把范圍縮小到純粹“狹義”的畫家分類的話,曹軒個人記憶里印象最深刻的畫家,其實是一個名氣并不是算很大的畫家,甚至很多很多的人都完全不知道他,顧為經肯定沒聽說過。

曹軒年紀很小的時候,曾經在南方江浙滬等地的寺院里居住過一段時間,20年代末,他曾遇上過一個僧人,用刻刀教他刻木刻的圖畫。

都是一些很細碎的事情。

有縫衣婦的婦女,有在河水邊釣青蛙的小孩子,還有很多很多和救亡圖存的作品。僧人會一邊唱,一邊哼著一些進步歌曲。

那時候曹軒年紀太小了,最討人厭的時候,經常偷偷地去拿人家的木刻刀到外面刻樹皮,有時候,還會在板子上亂印。

然后,曹軒當然被他老師發現后打了一頓。

不過那個僧人倒沒有生氣,曹軒記得對方晚上在方丈看報的油燈下磨著刻刀,一邊對他笑。

老師讓他道歉。

他說,他以前想編一本兒童的版畫報,很多東西就是給小孩子們看的,曹軒在印,說明他刻得好。

小曹軒印象里,還記得他笑起就會露牙,牙齒映照在油燈下有一點淡淡的黃色。第二則記得當時的木板材料比較糟,會有木刺,對方經常會在油燈下,用刻刀的邊緣挑木刺。

而且方丈用的那燈油品質不好,熏眼睛,他的眼睛經常全是紅的。

曹軒看的時間久了。

覺得這家伙好辛苦,好辛苦,就沒有再搗過亂。但曹軒還是傲的,又皮又傲,他問對方……你知道么,我年紀小,但有人愿意出10塊大洋買我一幅畫。

“你一幅畫能賣多少錢?”

對方亦不說話,只是在那里笑。

后來,曹軒慢慢的又長大了一些,他才漸漸的明白了那個故事的全貌。

當年正好是老蔣搞412慘案,僅僅三天,光滬上一地,就300多人被殺,500多人被捕,5000多人下落不明,進步革命群眾死傷不計其數。

那個人就是化妝成僧人轉移走的地下黨。

再往后,1931年,魯迅創立了木刻畫講習會,發起了木刻版畫運動,通過版畫進行抗戰宣傳。

曹軒每次回憶起小時候的糗事,都羞愧得無地自容。他很遺憾那時候,給人家搗過亂。

曹軒人生中的很大遺憾之一,就在于魯迅1936年去世,而他沒有機會親自見過魯迅先生,但他回想起那個僧人,想起他的刻刀和木刻版畫運動,曹老總覺得,他還是有幸能和魯迅有過一點鏈接的。

當年大家會偷偷地往日占區運送抗擊日寇的進步資料,圖文并茂。大家還會傳閱抗日英雄們的肖像……那時候照片拍攝容易,但印刷起來,對印刷機要求比較高。所以,也大多都是版畫。

那時候,曹軒已經在法國留學了,每當看到國內的友人寄來這些作品的時候,曹軒總是會想,是他畫的么?

“所以,那就是影響您最深的畫家么?您后來還找到那位畫家了么?”

顧為經問道。

“別著急,我還沒說完。這個故事還有后半部分。”

曹軒手指抵在一起。

“1945年的時候,日本鬼子投降,大家高興啊,滬上鋪天蓋地的都是鞭炮聲,喜氣洋洋。真的是一種巨大的喜悅。我們贏了,日本鬼子灰溜溜的走了。但當時時局很復雜,在狂歡之下,暗流洶涌。”

“到了1946年的時候,我回滬,你可能能猜到,那時候很多被老蔣控制的民國報紙,宣傳口徑是什么。”

“我當時參加了一個慶祝活動,活動之后有宴會。有位民國教育局的官員找到我,那時候我已經算是文藝名人了,他很客氣,邀請我去他家里。我問他什么事,他說好事,請我一鑒。”

盛世古董,亂世黃金。

對方趁著戰爭的亂局,在民間用了些許手段,搜羅了很多的老畫,但害怕被別人騙了,在家里一一展示給曹軒看,想請曹軒鑒定一下。

曹軒一一看過了。

明代的古畫一卷,只要2000法幣,相當于兩袋面粉的價格。一頁宋版一頁金的宋刻本《周易注疏》三篇不過6000。

確實是好價錢,對方確實是懂行的文人雅客。

白俄宮廷的掐絲紅碧璽戒指一對,這個曹軒不懂,也不知真假,反正看上去挺漂亮的。

那位官員大笑說,沒關系,反正是給姨太太買的,她開心就行了。

他讓姨太太過來敬茶。

然后說看這時局,可能還有的要打,他知道有些人家手里還有貨,大意是到時候他能搞出來,只是害怕被別人糊弄,希望可以請曹軒替他去“掌掌眼”,到時候一定不吝厚賜。

看上喜歡的,無論貴賤,都讓曹軒隨便挑上。

“三件,不,五件。”

曹軒也大笑,然后說好。

真的是好畫。

真的是珍藏。

也真的是雅士。

兩個人就這些畫對談到深夜,官員這才派了司機送曹軒回去。

“我知道那位先生說的是真心話。”

“那些畫也真的都是好畫,我記得有八大山人的,有唐寅的,有董其昌的字……換個場合,換個地方,談論這些事情本身是一件值得快慰的雅事。”

曹軒說道,“那天晚上我們說了很多很多,可我總是忍不住想起,在兒時所看到的僧人在油燈下刻木版,我問他一幅畫能賣多少錢時的樣子。”

“他的牙齒映在油燈下的模樣,就清晰地出現在我的眼前。那位官員讓姨太太給我敬茶,大笑時的樣子,也在我面前。”

“那刻我的感覺不是憤怒,不是荒謬,而是清晰意識到了……我真的在目睹著歷史。我整個人生中,唯一一次,有那么真切清晰地感覺。”

曹軒說。

“我無比明白地知道,不管老蔣有多少個師,有沒有美援,不管他在報紙上怎么說的,怎么宣傳的,不管他能殺多少人,不管戰爭一旦爆發,走向是怎么樣的,初期是順利還是艱難,我都知道,最終會贏的一定是我黨。”

“這就是歷史無法抵擋的浪潮。”

第二天。

曹軒把家當收拾好,隨便收拾好了行囊,帶了這些年收集好的版畫,買了一張當天最早的船票,便由滬上坐船去了津門,然后直接便去了陜北。

“顧為經,你告訴我,這算不算是對我人生影響最大的一位畫家?”

老先生問道。

顧為經點點頭。

“那那位僧人呢?他見到你怎么說。”

“死了。”

曹軒說道。

“他組織武裝部隊和群眾反擊日本人的掃蕩,在40年代初便犧牲了。戰爭期間,千千萬萬人都在死去。”

老人的語氣很平靜。

聽不出明顯的情緒起伏。

良久。

他才又說道。

“我一直都很很后悔,小時候的頑皮。”

“畢加索是一位偉大的畫家,他也一樣。他們全都是人類藝術史的一部分,盡管兩個人的受人關注完全不同,對我而言,他也許比畢加索,在腦海里印象更深。”

顧為經沉默了。

他感受到了老人胸膛里所涌動的情感。

大約,這樣活生生的在流動的東西……就是一個藝術家,不會成為邁達斯的原因吧?

想起明天他還會再遇見薩拉,顧為經詢問了老師最后一個問題。

他講述了那天自己因為以為維克托遭受了不公平的對待,而向薩拉發火,結果被人家奚落得無地自容的事情。

顧為經問曹軒,他做的對么?

曹軒說,不了解的情況下就妄下結論,大約是不對的。但……為了其他人,因為其他人遭受了不平等的對待,就勇敢的站了出來,以損害自己為代價,向著更強者發起挑戰,大約又不能說是錯的。

盡管這是一場烏龍事件,曹軒覺得顧為經做的不算太壞。

保持沉默,總是很容易。

保持勇氣,總是相對更難的。

顧為經所欠缺的只是更多的思考。

“譬如現在似的冬天,我們只有這一件棉襖,然后必須要救助一個將要凍死的苦人,否則便須坐在菩提樹下冥想普度一切人類的方法去。”

“普度一切人類和救活一人,大小實在相去太遠了,然而倘若叫我挑選,我就立刻去菩提樹下坐著,因為免得脫下唯一一件棉襖來凍殺自己。”

——魯迅·《娜拉走后怎樣》

音樂的聲音總歸是能讓人沉思的。

年輕人拉的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壞,幾個月的努力,終于讓他拉的琴聲聽上去像回事了,就像公交站臺上標準化印刷著的廣告傳單。若說有什么超卓拔群的藝術性,顯然沒有,但也絕不至于說丑得無法入目。

縱然,這些天下來,除了親朋好友以外,真正能稱得上懂行的……只有一只奶牛而已。

可俞伯牙與鐘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

知音本就難覓。

既然有了一只大奶牛,也就不如擔心弦斷有誰聽了。

他站在二層的窗戶邊,靜靜地拉著琴,希望在音樂聲里,把內心深處的緊張感全部的釋放掉。

琴聲完畢。

房間的敲門聲在同一時間響起,顧為經拉開了房門。

“客人們都在等著,小姐在樓下。”艾略特說道。

顧為經點頭。

他和安娜的私人秘書一起魚貫走出房間。剛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一層的大廳里安娜和薩拉正在桌邊一起喝茶。

滿場的客人噤若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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