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風這段時間處在一種很愜意的狀態,完成日常軍情整理的工作以后就可以隨心所欲到處溜達、指點江山。
比如說去大都督府參謀處當著一幫子高級參謀的面侃侃而談,又或者去兵部軍器局觀摩點評各種武器裝備。
他此前很樂觀,認為在類似于中途島海戰那樣的大規模海空戰役發生之前,美國人是不會主動實施反擊的,只會被動防御。
畢竟,在雙方海軍力量未分勝負的情況下主動發起反擊風險非常大。
一不小心就可能白白損失一整支部隊,甚至可能葫蘆娃救爺爺導致更多損失。
然而事實卻出乎意料,一支規模不明的美軍部隊已經登陸并占領了瓜達爾卡納爾島。
“八時整督府參謀處緊急開會商討,您請準時到場。”
“好,我知道了。”
周長風放下話筒,然后摸了摸下巴,“嘖”了一聲。
三步開外的夏筱詩輕聲問道:“有急事么?”
“是,前線有突發情況,我要去開會,小詩你幫我把常服上衣拿來……”周長風一邊說著一邊叉腰感嘆道:“奇怪啊,這算是圈套嗎?”
三個多小時以前,當tf27艦隊抵達瓜島北部近海的時候,一艘隸屬于圖拉吉守御營的巡邏艇就發現了這支黑暗中的艦隊,并悄悄尾隨跟蹤。
黎明前夕,圖拉吉守御營升空了兩架水上飛機,空投照明彈來辨別情況,但被美軍艦隊防空火力趕走了。
等天亮了,再次靠近偵察的飛機終于確定了這支突然出現的艦隊,并發回了具體的偵察結果——三艘巡洋艦和二十多艘驅逐艦,另外有數量未知的部隊正在上岸。
顯然,飛行員把驅逐艦運輸船(apd)當成了正常的驅逐艦。
瓜島和圖拉吉島僅僅相隔五十公里而已,得知美軍部隊登陸了瓜島,圖拉吉守御營上下倍感震驚,立刻進入高度戒備狀態。
明軍對于這些重要島礁的控制是由海軍和空軍主導的,前者負責組建獨立的海軍陸戰隊守備分隊,管理水上飛機單位和岸防炮單位;后者負責管理機場和空軍部隊。
圖拉吉島目前駐防有第十四獨立陸戰營、海軍第三〇八岸防炮營、海軍第三飛艇支隊第一隊、空軍第一七八獨立防空營,另外還有朝鮮海軍第七水偵中隊。
雖然總人數超過二千人,但步兵單位只有五、六百人而已。
由于圖拉吉島太小,所以大明空軍一直希望能夠在對面的瓜島上修建機場,海軍方面同意了,但施工機器和工兵部隊卻要從本土運來,至今還在途中,昨天剛剛穿過赤道。
美國人究竟會不會攻打圖拉吉?
守御營上下在忐忑中眺望著南方的海面,而那二十幾架水上飛機則立刻加油,倉促起飛撤離,以免逗留在這兒被美軍艦隊擊毀。
與此同時,首批搶灘登陸的陸戰5團一營a連和b連沒有遇到任何抵抗,零星的槍聲經常把大家嚇得一個激靈,但那基本上都是錯認了敵人。
這兒別說有組織的抵抗了,連明人的影子都沒見著。
截止到天亮時分,陸戰5團的三個營全都順利上岸。
團長查爾斯巴雷特中校握緊了拳頭,興奮道:“上帝保佑我們,海軍陸戰隊擁有絕佳的好運。”
登陸點距離最近的村子特納魯相隔一英里,謹慎的美軍等到大部隊上岸以后才向村子行進。
他們在這兒的碼頭上發現了一些印刷著漢字的木箱和油桶,當地土著證實了這兒有少量明軍,而且一個小時以前才剛剛離開,走得非常倉促。
這所謂的“明軍”其實只是圖拉吉守御營派來的勘察隊,負責尋找適合機場修建和船只卸貨的地方。
在得知瓜達爾卡納爾島上壓根沒有成建制的明軍部隊以后,陸戰5團上下都松了口氣,不安的情緒煙消云散。
輕裝上陣的三個營倒是輕松上岸,但是后續的武器裝備卻相當麻煩。
榴彈炮、反坦克炮、越野車、卡車、半履帶車……成百上千公斤的東西想從松軟的海灘挪到陸地談何容易?
缺乏兩棲登陸訓練的后果顯露無遺—,現場一片混亂。
三十多艘登陸艇同時抵達,但是只有一百多人在卸貨,人手嚴重不足,結果這些裝備還沒搞定,又有十幾艘登陸艇從艦隊那兒駛了過來,見縫插針地和其它登陸艇混在了一塊兒……
可以說登陸現場的組織非常差勁,勤務人員在灘頭忙得汗流浹背,而士兵們卻無所事事。
步兵要保持警戒可以理解,但炮兵也一樣啥也不干——有人躺在地上曬日光浴、有人拎著步槍到叢林中打鳥。
之后不久,一支巡邏隊又出了岔子。
他們發現一條小徑有腳印,便湊了過去細看,只見腳印非常清晰,附近灌木折斷的枝葉也很新鮮。
很明顯,不久之前有許多人從這兒路過。
接著他們又發現二十幾米開外的地上散落著幾個罐頭,于是幾名陸戰隊員就走了過去。
“這肯定不屬于這里的原住民。”
“看,這些方塊字,這些是中國文字。”
“哦,好,那我們可以嘗嘗中國罐頭的味道了。”
“嗯?頭盔?”一名列兵看到小徑旁邊的有一頂鋼盔,便伸手去撿。
結果他剛一拿起來,里邊壓著的一枚一九式手榴彈的握柄就彈飛了,瞬間引燃了延期信管。
“草!手榴彈!”
聽到他大叫,旁邊的兩名陸戰隊員詫異地看了過來,扭頭就瞧見地上有枚手榴彈在冒煙。
“轟!”
這種情況其實也曾經發生在大明海軍陸戰隊身上,只是當時所處的環境是演習場。
軍演或許無法把戰場上百分百的情況都練習一遍,但至少能反饋大部分情況。
當查爾斯巴雷特中校怒氣沖沖地命令所有空閑的戰斗人員立刻過來幫助勤務人員卸貨的時候,大都督府的二號議事廳中也在進行著激烈的爭論。
“……不談了,我還是那句話,這事你們要是不情愿那便讓陸軍來辦,你們把那些船給趕走就好。”
陸軍都督劉克懷脾氣不好,他做事雷厲風行,無法容忍美國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往眼皮子底下安插釘子。
林羲繼續好言相勸,“約正,這擺明了是在下套,不能心急。”
劉克懷認為海軍只需要隨便派一艘主力艦來就能把瓜島的那支美軍艦隊給趕走,拉包爾和莫爾茲比的大明空軍亦可全程提供支援,這是美軍不具備的優勢。
然后,陸軍只需要派兩個營——或者至多一個加強團就可以全殲這支不知死活的美軍。
海軍一把手宋仲楷沒有與會——非常湊巧,他昨天晚上緊急飛赴關島繼續坐鎮艦隊提督府。
但督府海軍處僉事也明確表示反對,因為目前并不清楚美軍意圖究竟是什么。
就在昨天,明軍潛艇和偵察機發現一支包含四到五艘戰列艦的龐大美軍艦隊正在向威克島西北方向航行,事關重大,所以宋仲楷才連夜緊急返回關島。
在判斷清楚哪里是佯動以前,艦隊絕不能輕易出擊。
況且他們占了那座島又咋樣?上邊連機場都沒有,能發揮什么作用?
戰爭沒有全圖視野,對于大明決策層來說目前的狀況的確有些離奇——
幾天前,西南太平洋,一艘己方潛艇發電稱有一支向新喀里多尼亞出發的美軍艦隊正在向西航行,但之后并沒有發現這支艦隊,而且那艘潛艇也失去了聯系。
昨天,中太平洋,己方飛機發現多艘戰列艦在內的艦隊正在向威克島西北方向航行,不知目的為何。
今天,西南太平洋,一支艦隊突然闖到了所羅門群島,并且在瓜達爾卡納爾島放下了數量未知的地面部隊。
美國人到底是作何打算?
然而大明陸軍不能理解海軍方面的謹慎,覺得他們太過于保守。
劉克懷冷笑了一下,當眾譏諷道:“這要等、那要等,還打什么仗?海軍到今天為止最多的戰果全都是陸戰隊拿下的,伱們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功勞?逮回來一艘船還是托美國人犯蠢的福。”
這話搞的現場頗為尷尬,周長風本來打算開口發言闡述自己的觀點的,結果此言一出他就不方便開口了。
海軍處僉事的職務級別要比劉克懷低了一等,但他卻不甘示弱地反駁道:“你們的兵打光了可以再征,練上個把月就能上陣,源源不絕。船呢?船要造多久?那能一樣嗎?若是一兩個月能把船造好,海軍現在就朝著太平洋對岸進發。”
你擱這找茬呢?!海軍的容錯率能和陸軍相提并論嗎?!
陸海兩軍代表又吵了起來,督府空軍處和兵部空軍署的幾人相視一笑,都不作聲的吃瓜看戲。
林羲大聲咳了幾下,“消消氣,軍國大事的確要慎重對待。依我之見,瓜島的狀況的確只是小事,暫時不構成威脅。”
說完,他瞟了一眼斜對面的程翰,使了個眼色。
后者點點頭,淡淡道:“我也作相同看法,這也許只是疑兵之計呢?”
見現場氣氛有所緩和,周長風也開口說道:“諸位前輩,這種雷聲大雨點小的動作會影響判斷,但咱們不能被敵人牽著鼻子走啊,他們打他們的,咱們打咱們的,牢牢攥緊主動權。”
我的機動力量比你強,應該不停的進攻來發揚優勢。
說完他又補充道:“瓜島沒機場,暫時沒有威脅,那就先不管。如果以后有變化再奪回來也不遲,咱們沒必要在乎一兩個島嶼的得失。”
這話…很對味,林羲面帶笑意地問:“不錯,那么克行有何高見?說來大家聽聽嘛。”
“吉爾伯特群島,塔拉瓦環礁。”周長風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吉爾伯特群島位于西南太平洋地區,橫跨赤道,由塔拉瓦、布塔里塔里等十幾個珊瑚島礁組成。
它們剛好處在溝通美澳的航線中間,而且至關重要的是,吉爾伯特群島的砂質不錯,大部分島礁都適合修建機場。
控制它們有兩大好處,一是可以更好的切斷美澳之聯系,二是可以作為進攻夏威夷的跳板。
走中線進攻夏威夷,那么威克島和中途島就是門戶;走南線進攻夏威夷,那么吉爾伯特群島就是必經之路。
一旦將之拿下,美國人勢必會更著急。
這樣才叫擴大主動權,牽著敵人的鼻子走。
跳島?你可以跳我,我也可以跳你,這應該算太平洋版本的“寇可往、我亦可往”。
程翰推了推他的金絲邊方形半框眼鏡,慢條斯理地說:“參謀處有現成的方案,去年十月剛修訂過,可以改一改直接套用。”
對于周某人的提議,大家的熱情都很高。
海軍方面也認可這樣的行動,只要不隨意調動艦隊主力就行了——大明海軍最害怕的情況就是朝廷大員盲目遙控胡亂指揮。
一番討論過后,林羲笑呵呵的問劉克懷,“不知都督怎么看?”
后者“嗯”了一聲,頷首道:“如此也好。”
就這樣,緊急會議順利落幕了。
決策的結果不僅是無視瓜島,而且還要更進一步向吉爾伯特群島進軍。
這個任務將會由陸戰二旅完成,因為陸戰三旅之前在進攻新不列顛島拉包爾的時候損失較大,而且還自討沒趣的去斯尼維特山區清剿在那兒打游擊的澳軍殘部,所以如今也在休整。
離開大都督府的周長風心情很是舒暢,之前剛起床就陡然被告知美國人突襲了所羅門群島,還以為事態有多嚴重呢,一驚一乍的。
他決定今天不去值房辦公了,畢竟剛剛才開完會,也算是抵充了工作嘛。
只能勞煩羅符又雙叒一人干兩人的活了,下次請客吃飯補償回來。
于是周長風便徑直進了皇城,乘著擺渡車來到了乾清門下。
今天的朱泠婧還是跟以往一樣,做什么都不慌不忙的,她放下話筒掛斷電話,然后頭也不抬地問:“早上的急事談得怎樣了?要不要緊?”
周長風概括了一下緊急會議的情況,最后先拱手又攤了攤手,“其實有點大驚小怪,但是……就當一個警示吧,免得大家都以為美國人只會傻傻挨打。”
“哈哈哈——”神情輕松的朱泠婧笑了起來,轉而悠悠道:“人家不單會主動出擊,還會刻意耍壞。”
“陛下?有什么新消息嗎?”
“西洋那邊,那個聯邦大西洋航運公司今天被德人的潛艇擊沉了兩艘船,傷亡怕是破百了。”
什么?碰瓷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