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長久以來的慣例,難道不應該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父死子繼,兄終弟及”么?
難道這次也要向洪武年間一樣,直接立太子的嫡長子為皇太孫?
面對夏筱詩不解的目光,周長風微微一笑,盯著面前的碗筷沉默了幾秒,然后抬起頭平靜道:“接下來應該是太子的妹妹繼位。”
因為此話過于離譜,夏筱詩的第一反應是他又在逗弄自己了,但見他這副神色又不像在開玩笑,故而直接怔住了。
可她再想一想依然覺得這是天方夜譚,于是撇嘴道:“先生,你拿這事開玩笑也太沒趣了。”
周長風聳了聳肩,無奈的笑了一聲,“行行行,我沒趣。不說了,吃飯。”
這時候,一大早就去往市場采買蔬菜水果的林溪回來了。
她左手右手都拎著大包小包的蔬果,將之放下以后抬手擦了擦臉頰上的汗珠。
“先生,除了獼猴桃之外,您要的其它玩意都給買回來了。”
“噢對,獼猴桃現在還沒成熟。”
周長風招呼她落座歇一歇,結果她卻繼續把這些蔬菜水果一股腦兒的放進了冰箱,然后才轉身去倒水。
冰箱的大規模普及遠比想象的要早,早在十幾年前,兩位瑞典工程師就試著造出了世界上第一臺冰箱,之后隨著氟利昂的利用,家用冰箱應運而生,美國在二十年代末開始大量制造冰箱,當時繁榮的經濟使得眾多家庭都有財力購置它。
但隨著大蕭條到來,冰箱在美國的銷量迅速衰減,直到這兩年經濟形勢緩和不少,銷量才略有回升。
在大明,冰箱時至今日依然是相對高端的電器,屬于是提升生活品質的東西,而非必需品。
工薪階層想要購置冰箱是要好好斟酌一番的,在順天、應天、廣州、上海這幾個經濟發達的地方,剛結婚的普通小家庭一般會在冰箱和摩托車之間二選一,作為第一個小目標。
至于為什么要買一堆蔬果回來,純粹是周長風琢磨著給夏筱詩補充葉酸。
葉酸是維生素的一種,歷史上直至三九年才被發現,兩年后首次從菠菜之中提取獲得。
由于它參與人體DNA的合成與修復,因此人體缺乏葉酸時,DNA會變得不穩定。在孕婦身上,這一點會體現為胎兒更可能出現先天性神經缺陷,而合理補充葉酸可以減少新生兒15的畸形概率、30的唇裂概率、35的先天性心臟病概率,由此在總體上降低20的新生兒死亡率。
如今沒有市售的葉酸補充劑,所以只能督促夏筱詩多吃萵筍、蘿卜、菠菜、芒果之類的蔬果了。
同時,周長風也在琢磨著怎么樣將這一常識早些讓公眾知曉。每年有如此多的新生兒,哪怕僅僅只是提前一年讓人們養成這個意識,都可謂是大大的功德。
“怎么樣?”周長風看向了一旁的林溪,“來了也有這么多天了,感覺如何?”
后者將杯子中的涼茶一飲而盡,然后沉吟道:“比東萬律大,人很多,摩肩擦踵。然后就是覺著尊卑之感要多些,咱們那管雖管的嚴,可沒這么多高下之分,尤其是當官的。”
東萬律的城建與經濟水平并不遜色于京師應天府,但是面積、人口要少很多。
可以說蘭芳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一來因為它是共和政體的緣故,平等的概念更加深入人心;又因為閩粵人口占主體,宗族勢力不小,不少人都是沾親帶故的。
另一方面由于歷史上瀕臨亡國,所以蘭芳人的危機意識一直很強烈,政府的管控很細致,法律約束更為嚴苛,有時候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上綱上線。
所以林溪來到大明的第一感覺就是輕松自在了許多,但又因為周圍“勢利眼”太多而感到很別扭。
比如今天去市場買菜的時候,旁邊的婦人們就在聊著天,以衣裝高貴、錢財多少、職務高低等等標準把親朋好友劃分成三六九等。
這讓自幼篤信平等的林溪覺得十分不舒坦,于是付完錢后就趕快離開了。
“看來還是有好有壞的。”周長風打了個哈欠,隨口說道:“只能說入鄉隨俗吧,如果你以后想留在大明打拼,就只能適應這兒的風氣,幾千年來形成的規矩可沒法在幾代人的時間里扭轉。”
林溪點了點頭,認真道:“等合同到期再看吧,先生你給定的報酬……真的挺高的。”
雖然起先她只是打算把這份“保姆”工作當成一個過渡,等適應了大明的環境、能流利地說官話以后就要擇他路了。可現在卻又覺得這份工作的薪資真的很高,而且也挺輕松愜意。
就這樣,跳槽跑路的念頭被她擱置了。
而周長風就更樂意了,雖然價格比單純雇傭一個人的價格要貴,可林溪這小姑娘還能順帶兼任保鏢,而且容貌不錯、性格干練,再劃算不過了。
這是什么?這是雙贏的局面。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流逝,在這驕陽似火、酷熱難耐的夏季,能夠宅在家中避暑是普通人可望不可及的奢求。
身為教師的最大好處也許就在于有著其它職業想都不敢想的寒暑假,比如周某人就得頂著炎炎烈日出門。
八月十七日的早晨,一身常服的周長風穿戴整齊準備出門,而夏筱詩仍然在賴床,她閉著眼睛、含糊不清地哼道:“祝賀先生咯。”
周長風很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伸手拍了她那兒一下,叉著腰調侃道:“天底下還有比我家媳婦更懶的嗎?”
“哼哼,不許說我懶,我…我這是在……養胎。”
“行,養吧養吧。”周長風順手從旁邊的架子上拎起了自己的佩刀,然后推門而出。
時隔近兩年,自己這“三豎一杠”的中校銜總算要多加一豎了。
離家之后,他便駕車直往兵部而去。
事實上他向汽車公司訂購的小轎車在月初就已經備好了,但夏筱詩覺得干脆等晉升以后再風風光光去把車開回家為妙,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在軍擢司門口站崗的衛兵們嫻熟地扶槍抬手行禮,帶隊的少尉笑著抱拳道:“恭祝周長官升遷!”
兵部這地方性質特殊,各種軍官人來人往,除了駐防京畿的部隊之外,還會有全國各地的軍官來這兒辦事。
因此別說中校了,就算是準將一天下來也能見著一大堆。在這里,軍銜仿佛不要錢一樣。
不過因為周某人的知名度過高,所以兵部的官吏們其實都認識他,或者說單方面記得大明朝有這么一位奇特人物。
相較于上次由少校晉升中校時的草率流程,這一回倒是要正式與隆重不少。
這恐怕多半是因為本人的緣故,明眼人都知道這位現如今的陸戰隊團正即將平步青云了。
在一個寬闊亮堂的大房間中,頭頂上的大吊扇呼呼呼的轉著,但整個屋子仍然悶熱無比。
“哎,久等了,”一名海軍上校快步走了進來,抱拳笑道:“剛剛遺落了點東西,耽擱了一會。”
話音剛落,兩名文職少校接踵而至,一人捧著木匣子、一人拿著一摞文件。
與上次經歷的一樣,校級以上軍官晉升均需使用敕命。
即便周長風認為自己已經基本融入了這個世界,但那“萬民眷命皇帝,敕曰”的開頭仍然讓他覺得有一絲出戲。
宣讀完畢之后,那做工精美的敕令被卷起來放進了木匣子里,其中一名文職少校雙手將之遞了過來。
“克行伱今年才二十八吧?”那位看著溫文爾雅的上校盯著木匣子,唏噓道:“不出意外的話,而立之年就能拜將,真叫人艷羨啊。”
“前輩過獎了,我也算是運氣好。”周長風笑道:“前輩,您想必也能趕在不惑之年以前升準將的。”
“我在這位置卡了八年有余……”上校“嘖”了一聲,嘆道:“不打仗的話,這輩子其實就算到頭了。”
“目前來看,肯定不會到頭。”周長風一本正經地回道。
這話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除了軍銜的晉升,一同下發的還有職務的變化。
稱得上是千呼萬喚始出來,海軍正式開始著手擴編陸戰隊,陸戰一團的第三營被剝離調走,然后在剩余大部的基礎上套用新的陸戰旅編制。
一營升為一團、二營升為二團,基本上都是對照著來的,很有規律,由此升格為海軍陸戰隊第一旅。
遠在廣州府的陸戰二團也同樣接受了相同的擴編操作,升格為陸戰二旅。
陸戰一團和二團被剝離出來的兩個營則充作陸戰三旅的底子,以之填補其他的技術兵種和大量的新兵,作為陸戰三旅。
不出意外的,周長風就任陸戰一旅旅正。
掌握一支齊裝滿員時總兵力高達九千余讓的精銳之師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可以說從今天起才終于有了能夠在戰略上起決定性作用的本事。
原本的江心洲駐地遠遠無法容納這么多人,故而初步計劃只有旅部和一團留在那兒,二團、炮團、坦克營、工兵營等等單位在江北另建駐地。
“不必那樣了,你部以后搬去第三師駐地,他們會轉去鎮江。京畿的防務綽綽有余,用不著這么多兵馬云集。”
當日傍晚,朱泠婧召集了自己的一眾蝦兵蟹將,期間周長風問了一下陸戰一旅的駐地問題,沒想到她給了這么個答復。
應天府附近的駐軍已經夠多了,禁衛一師、二師、一旅、二旅,陸軍第三步兵師、第四步兵師,還有空軍的四個獨立重型高射炮團。原本陸戰一團的駐地放在江心洲就算是不得已而為之,很不方便,現在擴編了,也著實沒有空地方了。
禁軍不在考慮范圍之內,而陸戰一旅又是嫡系單位,誰去誰留很明顯,只能調走一個師為陸戰一旅騰地方。
“說真的,我這些天倒也有些心緒不寧,真怪哦……”朱泠婧端起茶杯晃了晃,輕聲自問自答道:“沒辦法,總歸是有些心虛的。”
要說淡定得心如止水那肯定是騙人,權力交接至關重要,史無前例的頭一回勢必會引出一系列問題,這個為了維護君主權力的操作要付出不菲的額外代價。
盡管合法性與正統性在理論上都是充足的,但這在情理上是行不通的,可以預見的是這方面的劣勢會伴隨她整個在位期間。
可現在覆水難收,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方述均看了一眼旁邊的羅符、周長風幾人,撫須道:“逢山開道、遇水搭橋,這天下少有邁不過去的坎,只要大方向不錯即可,小紕漏、小阻礙是影響不了大局的。”
這倒是真話,集中精力抓主要矛盾、解決矛盾的主要方面才是真理。
現在大明的核心問題是農民與地主、工人與▇之間的矛盾,內陸與沿海地區的失衡發展,二者分別對應政、經兩方面;此外還有勛貴與商賈們難以抑制的貪欲。
單純想在大明內部解決這些問題是不可能的,眼下能有效改善現況的辦法不言而喻。
“過不了幾日了。”朱泠婧輕嘆了一聲,揮了揮手,“明日起我就搬回宮了。”
所以啊,這“殿下”叫不了幾次了,等以后可就要改口了,關系也要由主從變為君臣了。
在場的眾人都沉默不語,只是接連拱手致意。
八月十九日清晨,烏云密布,大雨傾盆。
不少人是被噼里啪啦的雨聲和轟響的雷鳴給吵醒的,市民們罵罵咧咧的準備著各種雨具。
可一想到不論多么小心謹慎,等到了工作的地方時依然會這兒濕一點那兒濕一點,人們的心情就無比的郁悶。
也就是在這樣一個天公不作美的早上,日月社的晨報刊登了讓人以為自己看花眼了的重磅消息,而播報早間新聞的女聲則依然用著那字正腔圓的南京官話陳述著。
“啊?”
趴在床上的夏筱詩仍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聞聲還以為自己幻聽了,驀地就清醒了大半。
她徑直坐了起來,然后猛然想起來幾天前周長風跟自己說的話。
天吶!天吶!天吶!這居然是真的?皇帝居然將公主立為皇太女了?我不會在做夢吧?
夏筱詩一轉頭,就見著身畔的周長風正用“現在你相信了吧”的目光盯著自己。
她伸手掐了一下后者的大腿……
“嘶!你干嘛?”
“這…這應該不是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