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門自唐宋以來都叫水西門,所以即使明朝改稱其為三山門,可民間仍然習慣于稱其為水西門。
在周長風所處的世界線,自水西門大街向西一公里即是莫愁湖公園,接著再往西一公里,就能來到一處銘刻著恥辱與傷痛歷史的地方。
然而如今的這兒坐落卻是建鄴大學,這是一所文史類的大學。
校門口是一座高大的牌樓,圖案紋飾精美得堪稱花哨,藍底的牌匾上寫著四個鎏金大字,琉璃瓦在夏日陽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而在其對面,又是一所大學,名曰“帝國格致大學”,其校門如同積木似的,石質,橫平豎直。
其牌匾也與眾不同,是一整塊好幾米長的鋁合金厚板,字是以方正渾厚著稱的顏體楷書。
此時此刻,駕車向東從二者之間穿過,左手邊是文史、右手邊是理工,時空偏差的奇妙感覺讓周長風有些感慨。
“這兒是我讀書的地方。”副駕駛位置上的夏筱詩指著左邊的建鄴大學說道。
“啊?是嗎?”
“我在第二封信里就提過,你不記得?”
“哦,記得記得。”
見他一幅如夢初醒的模樣,夏筱詩有些不悅,這家伙剛剛明顯在走神!
“你剛在想什么?”她問道。
“沒啥,一些不太好的回憶。”說完,見她將信將疑,周長風又隨口忽悠了一句,“在西苑那邊站崗很累的,以前最討厭去那了。”
西苑的外圍警戒是由混三旅負責的,三天一換,每個隊輪著來,當年剛畢業入役的沒少吃過苦頭——炎炎夏日的時候在艷陽下來回巡邏或者站崗,曬脫皮那都算輕的。
夏筱詩也沒再多說,轉而講起了以前上大學的趣事,比如她們有一次因為玩得忘形誤入了禁區而被值守的軍警趕出來。
作為金陵第一名勝,優美的莫愁湖景區在平時是對民眾開放的,不過要付門票錢;同時其南岸帝國賓館的那片區域是禁區。
至于周長風,他那不太好的回憶也在想到如今東瀛彈丸之地的境況而被掩蓋了過去。
在瘋狂發行國債、全國上下勒緊褲腰帶賭國運失敗后,撮爾小國就崩潰了,碎成一片,好似重回戰國時期。
在混亂之中,各藩迎來了虎視眈眈的列強們。
由于維新之后幾十年,其已經具備了一定的工業基礎,且擁有足足四千萬人口,所以算是合格的商品傾銷地——畢竟,如果真的一窮二白,那反倒沒法消化太多工業產品。
在大家一擁而上將之瓜分的同時,參與其中的大明將長崎整個市區都劃作了“租界”,當然按大明的叫法,其實是設立宣慰使司。
在之后至今的四十年里,隨著大明的勢力范圍已經完全覆蓋了九州島,佐賀藩、福岡藩、熊本藩、薩摩藩都自愿或被迫稱臣納貢。
英法俄美德意等國則各據了一些城市作為租界,特殊的是東京,它足足有三分之一的地界被劃作公共租界。
這就是挑戰天朝地位的結果?周長風不免覺得格外好笑和諷刺。
緩緩駛過三山門之后,由夏筱詩指路,車子在南城區的街道中穿行,最后來到了一家獨棟的大酒樓下。
回想這一路上至少拐了四次彎,周長風不禁問道:“你的方向感這么好?我感覺很多女生都不太認路。”
“興許是我異于常人咯。”夏筱詩想了想,又裝作疑惑的樣子反問道:“還有,你怎么知道女生不認路?”
不是,重點明明是前一句話啊。
有些尷尬的周長風干咳道:“咳咳…我是…聽說的、聽說的。”
“哦。”
我信你個鬼!
夏筱詩撇撇嘴,待車停入車位后就拿著扇子下了車。
她甩開折扇遮在頭頂,然后快步走到了酒樓的大門口。
門口的侍者拱手道:“您倆位?”
“嗯。”
“好咧,兩全其美——請上座——”
上二樓之后,夏筱詩挑了個靠窗的位置,一張四仙桌,兩人相對而坐。
“二位要些啥?”
“八絕一套,小份的,還有一份小的酸辣粉。”
酒樓的侍者拿著小本子飛速寫了幾個字,然后又追問道:“阿要辣油啊?”
“不要。”
“還要別的么?”
“不要了。”
于是服務員就這么轉身離開了,周長風一臉懵逼——我還沒點菜啊!
哪知對面的夏筱詩不以為然地說:“十六道菜呢,肯定夠你吃了。”
雖謂秦淮八絕,但其實共有十六道菜。
這些點心可以走街串巷的在小攤上逐個買,也可以在飯館和酒樓中買套餐。
“那你吃啥?”
“我吃粉啊,還有十六道菜我每樣都吃一點。”
周長風啞然失笑,“我還以為你說吃大餐是要來什么大魚大肉的,沒想到就點這些?”
“我可是替你著想。”夏筱詩指了指旁邊的菜單,“你瞧,很貴的,秋月閣的東西好吃歸好吃,就是太貴了,我來這的次數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的確。”周長風點點頭,又問道:“這店名有什么用意么?”
夏筱詩心道這家伙以前上學肯定沒認真聽講,然后面不改色地解釋道:“出自李太白的《金陵城西樓月下吟》啊,‘白云映水搖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
被嫌棄了的周長風決定以后不談這種,因為很容易顯得自己沒文化。
不過隨即他就釋然了,自己一個步兵軍官哪能跟人家老師比這個?而且夏筱詩不僅僅是教中文的,據她說,她偶爾還會去代音樂課。
早在唐宋時期有“古文運動”這樣的文學改革運動,大明在面對近代大轉變時同樣也有大規模的文化改革、思想解放,人們稱之為“新文鼎革”。
其發起的時間比較早,可以追溯到明哲宗晚年、也就是明日壬辰戰爭的時候。
就中小學生必修課來說,不同于國文和語文,大明將之稱為中文,即中國文字、文學、文化的并稱。
稍后,隨著一道接一道的菜被送了上來。
覺得有些口渴的夏筱詩抬眸問道:“你有什么想喝的么?酸梅湯?綠豆湯?可樂?”
“可樂!”周長風不假思索地選擇了冰鎮可樂。
那冰涼、那氣泡、那微微沖鼻子的感覺,還有什么比酷暑時來一口可樂更爽的?
當二人在邊吃邊聊的時候,樓下。
一輛遠航牌的黑色轎車停在了這秋月閣前面的路邊,衣著干練的沈瑜推門下車。
隨行的下屬盯著牌匾,又指著停車場中的那輛格外顯眼的越野車說道:“頭兒,是這,看,他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