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流涌動，將身體包裹，成瀨仰頭靠在浴缸里，閉上了眼睛。
冷雨侵蝕的寒意逐漸被驅散，他又往下挪了挪，更加充分地享受著熱水的浸泡。
外面傳來一些響動。
“尚子。”
“水溫還合適嗎。”她是進來處理他換下的衣服的。
“嗯，剛好。”
成瀨睜開眼，身體不動，挪了挪腦袋，望著浴室里唯一的窗。
外面一片黑暗，磨砂玻璃上映著室內的光。
雨聲不斷。
“雨還在下啊。”
“嗯。”拿著他換下的衣服，尚子扭頭看了看浴室的門，“畢竟臺風過來了呢。”
里面沒有回應，她繼續說道：“剛才看天氣預報，臺風好像有往海上偏轉的跡象。”
“這就難說了。”
“是啊。不管怎么樣，今天晚上的狂風暴雨是不會停下來了。”
成瀨應了一聲。
“尚子。”
“嗯？”
“你晚上就睡在這邊吧。”
她抓緊手里的衣服，盡可能隨意地答應下來，“好。”
他一身濕透，從里到外都得更換，尚子檢查著衣服的口袋，忽然捏到了什么。
拿出來一看，是一包紙巾。
又望了眼浴室的門，她拿近了，悄悄聞了兩下。
除了紙巾本身的香氣，似乎還有一點女孩子的味道。
海星的味道？
“春海。”
“嗯。”
“事情都忙完了嗎。”
下午放學之前，他告訴她自己還有些事情要單獨處理，讓她先行回家。
她當時也沒細問，反正他不想說的話，問也會被糊弄過去。
但現在，她注意到了必須在意的部分。
過了一小會兒，浴室里才傳來回答：“嗯，差不多了。”
“跟海星有關嗎？春海跟她一起回來……”
“跟她能有什么關系。只是在咖啡廳躲雨的時候碰見了，然后一起坐車回來——就是津高附近的那個羽海野咖啡廳。”
即便他看不見，尚子還是點了下頭，“原來如此。”
隨手將紙巾放在盥洗臺上，她又說道：“我回來的時候遇見一葉了，海星好像還是沒有通過補考呢。”
成瀨笑了一下，“她連織田信長做了什么都不記得，能通過就怪了。”
尚子皺眉。
真的只是碰見了而已嗎？
他似乎聽見了她心里的聲音，說道：“本來想等雨停了再回家，躲雨的時候就順便替她輔導了一下。雖然也沒真正地輔導什么就是了。”
尚子看著紙巾，“海星居然會接受。”
里面又笑了一聲，“大概真的被補考折磨怕了。”
她想了想，說道：
“這樣的話，海星應該也會愿意去找一葉幫忙了吧。”
“有可能。”
將濕衣服放進洗衣機，按下啟動鍵，尚子又拿起衣籃里換洗的干凈T恤，埋著臉深深吸了口氣。
“晚飯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春海泡夠了，就出來吃飯吧。”
“好。”
窗外雨聲淅瀝。
森見家二樓的某個房間里，森見一葉坐在書桌前，正埋頭整理著筆記。
某一刻，放在角落的手機忽然振動了一下。
她瞥了一眼，沒有理會，直到將當前部分全部寫完才擱筆。
伸了個懶腰，她起身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一些。
風一下子灌進來，夾著細碎冰涼的雨滴，吹亂了她的頭發。
啪嗒。
合上窗，聽著不遠處的河道里傳來的隱約轟鳴，她又站了一會兒才回到書桌前。
拿起手機，是海星發來的消息。
森見摘下眼鏡，捏了捏眼角，又重新戴上。
還真是海星發過來的。
真木海星：森見明天有時間嗎？
森見：有時間。
大概因為之前等待得有些久，她的消息發出去一會兒，海星才發來回復。
真木海星：我想拜托森見指導我的學習。
真木海星：只要能通過補考就行了。
真木海星：拜托了！
森見往后一靠，視線從鏡片底下鉆過，望著桌上整理了半天的筆記。
這不是白忙活了嗎。
森見：好。
兩人約定了明天見面的時間，見海星沒有更多消息發來，她才放下手機。
起身走出房門，森見來到二樓北面的另一個房間，站在窗前。
綿延的大片黑暗，全是農田。而在農田的另一邊，星星點點的光亮在風雨里搖搖欲墜。
她已經很久沒有站在這里眺望了，都快忘記那些光點所代表的名字。
“成瀨家……應該是在那里吧。”
森見盯著其中一點光亮看了一會兒。
早些時候，尚子給她發來消息，拜托她為海星輔導學習。
據尚子所說，海星下午甚至已經接受了成瀨的輔導，之后大概會來找她。
對已經發生的事情，森見并不懷疑，但也沒有認同尚子的推測，畢竟她在海星面前晃了一個星期，后者也沒提半句學習的事情。
沒想到，海星真的主動來找她了。
“你都做了些什么呢。”
森見扶著窗，對著遠處詢問。
而在那點光亮里，尚子剛洗完澡，坐在沙發上擦著頭發。
成瀨從樓上下來，手里拿著本書，在沙發另一邊坐下，然后打開了電視。
尚子盤著腿，比平時更隨意些，一頭烏發裹在毛巾里，輕輕擦拭，“春海在房間里待著無聊嗎。”
“不，我是覺得尚子會無聊。”
成瀨抬了抬手里的書，“這么早，還沒到睡覺的時候吧。”
“嗯……”
她笑了一下，“我也在想要找點什么事情做。”
“我去把你的東西拿過來吧。”成瀨說道，指的是她那些尚未完成的布偶。
“不用啦，外面這么大的雨。”尚子搖搖頭，又用目光指著他手里的書，“春海在看什么？”
“一本很厲害的科幻小說。”他給她看了看封面，書名的兩個漢字之下，是一顆正在燃燒的星球。
“春海最近看的似乎都是這種類型的書。”
“其實是同一個系列，這是三部曲的最后一本了。”
“又是一葉推薦的嗎？”
“不是，我在東京的時候就聽說過，剛好森見古本店有這套書，就買了下來。”
尚子點點頭，又對他一笑：“那我也找本書看吧。”
“隨你。”
成瀨又跟著她回到樓上的房間，看著她在書架前慢慢尋找。
“尚子想看什么類型的書？”
“都行。”
“沒有具體一點的要求嗎。”
“嗯……都可以。”
她扭頭對他笑了笑，“反正都是打發時間，讓我自己慢慢找吧。”
成瀨沒說什么，繼續看書。
直到她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翻看起來，他才真正地收回注意力。
尚子拿著書，從旁邊拖了個坐墊，曲腿坐在毛絨絨的地毯上。
睡衣只能遮到腳踝上方，光著的雙足潔白無瑕，因夜和雨帶來的涼意而相抵輕摩。
成瀨坐在書桌前，側對著她，“前幾天還好，一下雨就覺得有些冷了。”
尚子露出淺笑，“春海還沒習慣這邊的溫度嗎。”
“差不多習慣了，只是……東京那邊的話，即便到了文化祭前后，也還是會覺得熱。”
“會更懷念那邊嗎。”
“那倒不至于。”他搖搖頭，又看了她一眼，“坐在地上看書不辛苦嗎。”
尚子抱著腿，雙足交疊，“還好。”
成瀨放下書，起身將收在一旁的矮桌搬過來，供她支撐。
“謝謝。”尚子趴到桌上，長發也柔順地流淌，遮住半張側臉。
成瀨回到書桌前，她趴著看了他一會兒，也拿起書翻看起來。
夜還漫長，而雨聲不斷。
北上的臺風步伐緩慢，身體卻沉重，就像困在狹小房間里的大孩子，每次伸腿舞臂，總要打翻一些東西，偏偏沒人能制止。
等成瀨放下書，注意力重新轉移到窗外“大孩子”所制造的動靜上，夜已經深了。
尚子趴在桌上，書蓋著手，呼吸聲均勻。
推喚不醒，成瀨抱她下樓，松千秋的房間之前就收拾過了。
將尚子放到床上，他吐出一口氣，又甩甩胳膊，一副費了不少力的樣子。
她握拳輕輕揮來，被他接住，彼此相視微笑。
“晚安。”
“晚安，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