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電流聲嘶嘶作響。
“解析。”羅伯特·基里曼說。
他是在神智清明、頭腦清晰的情況下給出這個命令的,而正在馬庫拉格之耀號主艦橋上工作的這批船員與他共事的時間最少也有三年之久,他們之間的默契無與倫比。
事實證明,任何人都可在他的領導下成為一個極其高效系統的一份子。
然而,在‘解析’一詞于他口中緩緩落地整兩秒鐘后,艦橋上卻是死一般的寂靜,這高效的系統突然間就出了錯,竟無人執行他的命令。
“大人?”終于,一個官員小心翼翼地開口。“您確定嗎?”
“解析。”
基里曼不厭其煩地重復,此刻雙眼熾白一片,亮到令人不敢與他對視,猶如直視太陽。
這一次,他的命令得到了完全且堅決的執行,這艘古老的榮光女王號戰艦中的一些部件開始竭盡全力地運作。它們的聲音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來,于這艘戰艦的血管中回蕩,最終形成一行又一行復雜難言的數據編碼,來到數據處理員們面前。
解析開始了,沉思者嗡鳴作響。
五百世界之主單手按劍,轉身,三兩步抵達艦橋側面的一個小房間。
當然,能讓原體走入其中,它再小其實也小不到哪兒去。在它潔白的穹頂之下,他的兄弟,那巴爾來的天使正閉目祈禱。
他一身金甲,垂首于一座帝皇持劍像下方,卻沒有像正常的祈禱者一樣擺出手勢,反倒也和五百世界之主一樣,單手按著劍。
這樣的細節自然無法逃過基里曼的眼睛,但他沒有予以置評,只是仰頭看向那座雕像。
七個半世紀以前,這座小教堂在馬庫拉格之耀號上完工,以一名國教牧師的名字命名。
她是泰拉裔,履歷非常,背景深厚,本可在太陽系內擔當教區牧師,從中層做起,一步步升遷。然而,在她最美好的年華,她卻選擇了遠渡虛空,耗盡半生抵達極限星域,并在第六年犧牲。
那一年,她在一場戰爭中放逐了一名守密者。
她的行為直接挽救了數百萬人的性命,間接影響了當時被惡魔力量在星海之間拉得過長的戰線——她的自我犧牲對那名守密者造成了無法磨滅的傷害,但對于色孽的惡魔而言,痛苦即是愉悅。
那名守密者被放逐時的尖叫聲借由當時無處不在的混沌之力回蕩在了所有現世的色孽魔軍耳邊,使它們感同身受
可以說,如果不是它,那場戰爭的贏家絕不可能是極限戰士們。甚至于如今五百世界的局勢,恐怕都要經受重大的改變。
我們總是以這種方式紀念亡者,但我們以什么來祭奠他們?
仿佛是聽見了基里曼的心聲,圣吉列斯結束了他的祈禱,他轉過身來,表情十分嚴肅。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均在不言中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那個異形真的發來了一封戰書?”
“是的。”基里曼說,聲音里帶著些古怪。“雖然它發來的信號還在解析之中,但我認為那就是一封戰書。”
“那么,內容呢?你覺得它會像我們的囚犯所推測的那樣,真的要求進行一場公平的戰斗嗎?”
基里曼搖搖頭。
“規矩是約束自己的。”他輕聲說道。“我不了解這個異形,但如果它真的像無盡者所說的那樣,同時具備強烈的榮譽感與對戰爭的執著那么,更大的可能性是,它只是慣例性地修書一封,然后便會開始正式進攻。”
圣吉列斯不禁笑了起來。
“聽上去很像是古泰拉歷史中冷兵器時代的那些戰爭啊,羅伯特。兩軍對壘,互相叫陣,然后將對將、兵對兵?巴爾啊,我還以為異形沒有幽默感。”
基里曼沉默半響,忽然冷不丁地說道:“連佩圖拉博現在都有了。”
大天使微微一愣,表情急速變化。
最初時,他的確是想笑的,但很快就因為顧慮到什么而強行板正了臉.當然,他最后還是笑了出來。
“你這.”圣吉列斯深吸著空氣,擺正表情,舉手指向基里曼。“回去以后,我一定要把這事告訴他。”
“我建議你先告訴多恩。”基里曼說,并轉身推開教堂的大門。
圣吉列斯快步跟上,在鉸鏈與齒輪的運作聲中對門外的常勝軍露出了無可挑剔的微笑,同時也不忘低聲詢問基里曼。
“為何?”
“因為那樣會更好笑一點。”五百世界之主目不斜視地說。“而且,羅格會成為他主要的目標。先別急著譴責我,這叫提前確立戰術優勢。”
他們一前一后地回到那張承載了無數榮光的戰術長桌面前,任由漂浮的投影將自己的臉染成晦暗的一片藍色,仿佛兩尊巨像,面容即是風暴來臨前的海洋,只需一個念頭,一個眼神,這平靜的海便要掀起萬丈波濤。
至少,在一旁待命的仆役們眼中是如此。
他們崇拜地看著帝皇的兒子們,猶如仰望神祇,渾然不知這兩人其實剛剛才開過一個非常頑劣的玩笑。
基里曼對他們擺出手勢,示意他們暫時退下,這才開口。
“解析已經快要完成了不過,看這里,兄弟。”
他抬手指向投影一隅,在那里,一大片深綠色的光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移動。
太空死靈在索勒姆斯上布置的軍事力量多到足以讓任何一個有經驗的帝國將領心生畏懼,但它們中并無太多戰艦。
或許是那些領主們覺得這一趟不過只是出個遠門,用不著排一支無敵艦隊出來,又或者它們只是單純的懶惰
但是,此時此刻,擋在索勒姆斯與帝國聯合艦隊之前的,竟然就只有一支艦隊。
不算多,寥寥一百艘而已。
“帝皇在上.”圣吉列斯低聲開口。“我現在非常希望它的榮譽感強到足以壓倒它對戰爭的執著。”
基里曼沒回話。
他自然聽出了圣吉列斯的言下之意——他不覺得擁有著三百余艘戰艦的聯合艦隊能夠勝過死靈如今唯一正在進行戰略部署的一百艘戰艦,哪怕他們的規模是敵人的三倍之多也是如此。
坦白來說,他同意圣吉列斯的看法。
歸根結底,帝國與死靈之間在科技上的差距已經大到了斷代的地步。不談論它們所擁有的各種夸張武器,只拿最基礎的艦船引擎來對比,人類便輸得一塌糊涂。
當動力都擁有顯著的差距,其他方面真的還需要對比嗎?誠然,一輪密集的齊射或許可以摧毀其中一些,但死靈的戰艦可不是不會還手的木樁。
一聲輕響從戰術桌的末尾響起,基里曼眼也不抬地揮手,將彈出的解析框拖拽到他與圣吉列斯面前。
此時此刻,那一行行密集的數據編碼已經變為了一則言辭扼要的信件,但并不像他與圣吉列斯想象中的那樣,是一封戰書。
我素未謀面的敵人們,你們好。
我名贊德瑞克,是吉德瑞姆王朝的霸主暨索泰克王朝法皇風暴王伊莫泰克親封的戴冠將軍。
我受他的命令前來駐守現已無主的索勒姆斯,從理論與實際意義上來講,此界所有的懼亡者軍隊都受我的管轄與指揮。
諸位遠道而來,卻是精兵強將、戰艦林立,已循戰陣之勢徐徐展開——因此,我想諸位乃是惡客,前來大概是為了戰爭。
這很好,盡管我認為戰爭是最后的手段,但是,正在閱讀這封信的那位閣下或許多位先生與女士們,你們與我一樣,都是軍人。這是一門古老的職業,有著古老的信條,我們都明白,軍人的天職即是服從命令,即是參與戰爭。
因此,我謹代表索勒姆斯上的所有的領主、貴族與軍人,接受諸位的挑戰。
我已派出使者一名,前往諸君陣中。若一切得當,諸位將信件閱讀完畢之時,他也就該到了。
請聽他的言語,一如諸位此刻讀我的信件,蓋因他之唇舌即是我之意愿.
就讓戰爭開始吧,諸位。愿我們都打得盡興,也愿勝利者滿身榮光。
羅伯特·基里曼在一陣密集且激烈的警告聲中抬起頭。
讀完這封信花了他多久?很難說,因為時間已短到難以計算,哪怕將思考其中含義的時間也加上,攏共也不過短短數秒而已。
但就是這么幾秒鐘,馬庫拉格之耀的雷達便突然示警。不僅如此,就連船員中也爆發了騷亂。
他快步離開戰術長桌,自己來到沉思者陣列前方,彎下腰觀察其上讀數。
在數據處理員結結巴巴的解釋聲中,他皺著眉,輕輕地拍了拍處理員的肩膀,告訴他不必多說,這不是他的問題,而后便快步回到戰術桌前,對同樣眉頭緊皺的圣吉列斯拋出了幾句話。
“它沒有說謊,它的使者的確已經到了。”基里曼面沉如水地說。“馬庫拉格之耀的雷達在五秒一次的例行掃描中偵測到了一艘突然出現在我們下方的陌生艦船,呈殘月形狀,體積不大,可與無盡者提供的資料中提到的挽歌級襲擊艦對上”
圣吉列斯驟然握拳。
“它的出現沒有任何征兆?”他嚴肅地問。
“沒有。”
“在此之前——”
“——是的,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人發現它的到來。”基里曼笑了笑。“零慣性引擎,還記得嗎?無盡者描述它時,我還以為他有些習慣性地夸大其詞。現在看來,恐怕是我狹隘了。”
“大人!”艦橋上再次傳來喊聲。“那艘船向我們發來了信號!”
“想登艦,是嗎?”基里曼頭也不回地說。“同意,讓第五機庫做準備,同時傳我命令,所有人不得輕舉妄動,除非得到我的開火許可。”
他呼出一口濁氣,左手再次搭上腰間短劍,忽然對圣吉列斯微微一笑。
“走吧。”他說。“讓我們去見識見識這位戴冠將軍派出的使者。”
大天使一言不發,眼中殺意漸生。
奧瑞坎怎么也沒想到,他居然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偉大的占星術士,出類拔萃的學者——算了,他懶得再去列舉自己的頭銜了,只要低頭看見他此刻這幅凄慘的身軀,奧瑞坎便會生出一股莫大的憤怒。
此時此刻,若再去重復那些驕傲的頭銜,他恐怕會提前發瘋
他咬緊牙齒,或者說摩擦下顎好讓金屬嘎吱作響,以此來慢慢釋放壓力,同時笨拙地游動著。
他四周漆黑一片,見不到半點光亮,好在他的眼部視覺陣列沒有出問題,夜視與掃描這兩樣十分基礎的功能仍在穩定的運行,因此他知道,自己現在正漂浮在一片廣闊無垠的海上。
這就是那個缺心眼的侍衛奉他同樣缺心眼的主人的命令將他釋放后的結果!
被囚禁了這么多天后,能夠重獲自由,奧瑞坎原本十分激動,然而那該死的御前侍衛在用秘鑰打開牢門后竟然就使用相位移動協議離開了!轉而讓他留在原地,面對互相傾軋的維度壁障.
在過去的數個小時內,奧瑞坎接連體會到了地震、海嘯、雪崩等多種多樣的自然災害,他還從萬米高空墜落,也曾被一大群不知道是塔拉辛從哪個世界上找來的可怕植物纏繞得動彈不得,有一次甚至險些在火山中被融化
若不是他仍然可通過自己的學識判斷出哪里的融合已經完成,恐怕他現在早就沒命了。
他可不是塔拉辛那個無恥的混蛋,會準備那么多隨時可供替換的備用身軀,他就是他,獨一無二的奧瑞坎,永遠不會.
我怎么又開始了?!
占星者發瘋似的張開嘴,‘吞下’一大團海水,忽然用力握拳,在海平面上拍打起來,泛起陣陣波濤。
這短暫的發泄很快便結束,他重新開始游泳,依賴這具金屬之軀最基礎的高出力來勉強向前移動,不至于沉入海底。
然而,這件事是他從未體驗過的。無論是懼亡者時代還是作為太空死靈重生后的日子,他都從來沒游過泳
因此他現在必須非常小心,否則便會失去平衡。
是的,小心。奧瑞坎一點點地調整起自己的姿態,很快就仰仗他的智力水平無師自通了一種能將效率提高數倍的游泳姿態。
而就是這么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居然也為此刻的他帶來了點點慰藉。
我.我還沒有瘋。占星者在漆黑的海中想道。我的思維程序還能學會新東西。
不知為何,在想到這句話后,他的感知模擬協議中竟閃過幾個與哭泣有關的詞
奧瑞坎裝作沒看到一般將它們略過,同時告誡自己,現在不是想其他事情的時候,他必須專注在眼前之事上,才不至于連最基本的生存都做不到。
眼下他所處的這片海域還沒有產生任何要融合的征兆,但他現在可沒辦法預知到之后會怎樣,他已經不是預言者了。
現在,他必須仰仗自己的雙手,才能擺脫眼前的窘境——最起碼也得找到件武器才行,天知道塔拉辛那個該死的混蛋在他的博物館里放了多少危險的收藏品?
用這些基本到與常識無異的事情麻痹了自己以后,奧瑞坎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精進游泳技藝之上,他沒花多久就意識到他其實根本不需要將頭浮出水面——他并不需要呼吸!
而在水面下擺動手臂同時用力向后蹬動帶來的動力簡直超出他此前慢吞吞的劃動十幾倍.
占星者欣喜到幾乎想要大笑。誠然,他自己也覺得為了這件事而笑出聲來有些滑稽,但他已經不在乎了。
二十七分鐘又四十三秒后,他抵達一片陸地。
伴隨著嘩啦啦的水聲,奧瑞坎小心翼翼地將自己拉上了岸,但沒有站起來,而是仍然趴在地上。
他用手指抓起一把泥土,還沒來得及觀察,就看見了幾枚非常顯眼的彈殼。
爆彈。
奧瑞坎搜腸刮肚得出這個名詞,而后冥思苦想,終于在記憶的角落里想起了這是什么——他曾度過塔拉辛的兩本著作,雖然沒得到許可,但他還是讀完了.其中有一本書就提到過這種子彈。
在人類帝國的制度中,能夠發射這種子彈的武器似乎是專供給精英的凡人戰士與阿斯塔特的。
奧瑞坎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以他現在手無寸鐵,就連占卜和預言能力也被封鎖的情況,恐怕他們都能輕而易舉地殺死他。
而且,他們絕不會手軟他們憑什么手軟?一個該死的異形而已!
等等,如果我把那一位搬出來,是否情況會有所不同?
奧瑞坎眼前一亮——貨真價實的眼前一亮——然后立刻開始思考這么做的可行性,但他顯然忘了一件事:盡管四周依然一片漆黑,可他自己卻是唯一的光源.
“轟!”
是雷鳴,還是什么?奧瑞坎甚至沒來得及思考這個問題,就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沖擊力打得震顫不已。
某種東西卡在了他的左手小臂處,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恰好看見一顆正在冒煙的、扭曲變形的彈頭。
我被襲擊了?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因為周遭已突兀地亮起了光,數個龐大的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朝他奔來。
一時之間,奧瑞坎甚至忘記了自己早已無法像過去那樣操縱時間,他本能地下達了命令,想要將時間回溯到半分鐘前,卻發現這根本無用。
我想起來了——他后知后覺地嘆息一聲。
我現在是叛徒了,議會拿走了我的一切.
一股巨力襲來,將他猛地從地上拖拽而起。而這僅僅只是開始,襲擊者毫不猶豫地揮劍斬斷了他的下半身,然后倒提起他的左手與右手,迫使關節處扭曲。
帶著反應堆中能量的液體從肋骨下方的輸送管道中噴涌而出。恍惚之間,奧瑞坎甚至感到了痛楚,盡管他根本沒有類似的模塊。
一張可怖的臉出現在他面前,漆黑的金屬,勾勒出肅殺的形狀。
隨后,奧瑞坎聽見他用極其明顯的合成音說出了一句人類帝國的官方語言。
“這似乎不是個低等級的死靈,它的身體結構和我們之前遇見的那些不太一樣。”
“無所謂,把它帶回去,卡普蘭賢者會需要它的。”另一個聲音回答道。
賢者?聽上去似乎不是個戰斗單位奧瑞坎暗自揣測起來。
他原本打算直接開口扔出那位的人類名字,但在受到重創的當下,這似乎不是個好選擇。
他沉思數秒,決定裝作什么都不懂的樣子,隨后大喊出聲,用懼亡者的語言開始咒罵。
那幾個高大的影子對他完全置之不理,甚至沒有選擇制止他,而奧瑞坎也很快就罵煩了,但他又覺得做戲就得做全套,于是轉而開始咒罵塔拉辛。這次可真是順暢無比,完全沒有任何阻礙,從他口中吐出的咒罵簡直優雅到可以寫成長詩。
從那海邊到一處小小的人類營地,總共不過十二多分鐘的路程,他竟然一刻未停,直到被扔到一個紅袍子的古怪身影腳下時,他方才停下。
“它一路上都很聒噪。”帶他來到此處的一個影子頗為厭煩地說。“你最好小心些,賢者,這個異形似乎不太一樣。”
被稱作賢者的紅袍人點了點頭,以更像是太空死靈們的合成音緩緩開口:“多謝提醒,中士,愿萬機神保佑你我.”
話音落下,被稱作中士的影子快步離去,賢者就此低頭,奧瑞坎也看見了一張完全被機械占據的臉,其上竟然沒有半點血肉可言。
此物用他泛著光的義眼好好地觀察了一番奧瑞坎,而后忽然發出一聲低吟。
“嗯?”
他疑惑地彎下腰,身后浮起一根觸須將奧瑞坎拉起,湊近他細細端詳,然后突然身體一震。
“占星者奧瑞坎?!”
奧瑞坎同樣身體一震,驚訝到立刻用高哥特語反問:“你認識我?!”
賢者站起身,背后的觸須也帶著只剩下半身的奧瑞坎遠離了地面。
他微微點頭,答道:“我當然認識你.那些年我在無盡者的展柜中思考諸多學術問題時,可是不止一次被你的造訪打斷過。光是你和他之間的爭斗,我就見證了整整八次。因此,從這一點來講,我的確認識你,占星者。”
“你”奧瑞坎深吸一口氣,謹慎地斟酌起自己的語言,但出口的話依舊很是直接。“你是他的收藏品之一?”
“正是。”賢者冷靜到甚至有些平和地回答,沒為奧瑞坎直白的言語有半點惱怒。
“準確來說,我是自愿成為他的收藏品的。我厭倦了我的同僚們日復一日的學術斗爭,我想真正地為萬機神效力正好,我在一次考察中遇見了他。作為一個異形,他有著近似人類的幽默感,我們因此相談甚歡。”
“而在幾次更私下的接觸過后,我便以自己為代價,向他換取了五個失落的STC模版的制造知識,并帶著我全部的研究課題進入了他的博物館。他保留了我的思維能力,這樣,我就可以在近乎無限的時間中進行研究。”
奧瑞坎聽完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開口:“你就沒想過怎么離開嗎?我的意思是,就算你能在研究上更進一步——”
賢者早有預料地打斷他:“——我當然想過。”
他耐人尋味地沉默片刻,就這樣將這個話題帶了過去,縱使奧瑞坎有心想要追問,也明白對方根本不會再回答.
于是他立刻談起另一件事。
“聽著。”占星者頗有些迫不及待地開口。“卡普蘭賢者,是嗎?你知道我的頭銜代表了什么嗎?”
賢者微微頷首:“略知一二。”
“很好,很好”
奧瑞坎幾乎都有點想要微笑了。
“和你一樣,我也是個學者,盡管你我精通的方面有所不同,但你一定明白知識在多數情況下都可以與生命劃上等號的這個道理吧?好吧,卡普蘭賢者,我就不買關子了——我,占星者奧瑞坎想向你提出一個交易。”
“什么交易?”賢者異常冷靜地問。
“我會為你們指路,直到你們能夠離開索勒姆斯。”奧瑞坎一字一句地說。“與之相對的是,你們要保證我的安全。”
在這一刻,哪怕是卡普蘭賢者的臉毫無任何血肉可言,奧瑞坎也從其上看出了幾分疑惑。
他嘆息一聲,略顯悲涼地一笑:“我現在和你們是同一陣線了,至少暫時如此,賢者。我的同胞們視我為叛徒。”
“有趣。”賢者淡淡地說。“我同意你的提議——但僅僅得到我同意還不夠,你還要向另一個人爭取。”
“誰?”
“我會帶你去見他,事先說明,他脾氣不佳,因此你最好謹慎一些,占星者,這是我的忠告他叫魯夫特·休倫,是星辰之爪戰團第三連的副官。”
“阿斯塔特?”
“正是。”卡普蘭說。“順帶一提,將你抓回來的那幾位便是他的部下之一。”
他緩緩轉身,帶著奧瑞坎走向營地的另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