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開往燕京的列車上,江媽上下打量著軟臥車廂里的一切。
明明眼里全是欣喜,嘴上卻還不停的在抱怨:
“其實一般的鋪位就夠好的了,根本用不著花這份錢。”
“行了,”
舒舒服服躺在鋪上的江向南,高興的跟什么似得:
“就這車廂,小魚和小白已經坐了好幾回了,咱們四個都多大歲數了?也該上來享受一次了。”
“這可不是一般人能買到的票,也就是你家老大有本事,連我們老兩口都給捎上了。”
坐在對面鋪位的李若誠,一個勁的朝著窗外看風景。
都多少年沒出過遠門了!
前段時間老兩口一聽說,江家的這趟旅行還要把自己帶上,一連開心了好幾天。
天天樂呵呵的在家做準備!
“真好,真干凈。”
在做完了最后的總結后,江媽才舍得和李懷英一塊坐了下來。
隔壁的一間車廂內。
江山一邊聽著小妹江川跟余思歸,叨叨叨、叨叨叨……
一邊在給倆孩子畫手表。
“這么說,這次從燕京回去后,你就要去浦江戲劇學院報道了?”
余思歸抱著膝蓋,和江川坐在一張床鋪上:“可以呀小川,說考就考上了。”
“你知道嗎思思姐,”江川把腦袋擱在膝蓋上:
“這要是放在一年前我可想都不敢想,直到潘紅姐托人把報名表送來后,才開始仔細琢磨這事。”
“說起來潘潘還真挺夠意思的,”余思歸:“一年前說過的話,一直都還記得。”
“這就要感謝我小哥了,”江川歪著腦袋瞧著江山:
“如果不是我小哥,我哪能遇見那么多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呀。”
江山知道小妹說的是胡嘯和古錚錚:“既然知道,就別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不然,仔細我揍你。”
“放心吧小哥,我記得可清楚了。”
“哎對了,”余思歸忽然想到了一個人:“那如畫呢,她考上哪所學校了?”
“浦江師范大學,”下一秒,江川趕緊道:
“哦不對,現在應該管它叫華東師范大學了。這個月剛恢復的校名,我陪如畫去看學校時才發現。”
“她不是想學外語嘛?怎么忽然又改行當老師了?”
“就是外語啊,華東師范大學里面有一個外語學院,如畫選的法語文學。”
“那么高深?”
“相比德語、法語有意思多了,”江川知道什么就說什么:
“我小哥專門打聽過,這個法語文學有一半時間就是在看外國電影,仔細想想,倒和我的表演系挺像的。”
“是嘛,”余思歸轉臉看向了江山:“你知道的倒挺細嘛。”
“我們報社從去年開始,開辟了一個《走進中國高校》的欄目,華東師范大學就是我親自去的,當然知道的清楚了。”
江山剛給江小魚畫好了一支梅花牌手表,江小白趕緊就把胳膊伸了過來。
“不過這一段我沒往外寫,”江山一點都不覺得臉紅:“總得給自己人留點內幕吧。”
余思歸:“真卑鄙。”
江川:“就是。”
下一秒,倆人一塊向著江山挪了挪:“那你還知道什么內幕?”
幾分鐘后。
小魚和小白舉著胳膊,興奮的沖到了隔壁:
“爺爺、奶奶……”
“快看,我們有手表了。”
“快給奶奶看看,”
江媽一把摟過了小孫女:“呦,還是塊梅花牌的嘛,比你爺爺戴的都高級。”
另一邊,李若誠扶著老花鏡,瞧著江小白的肉胳膊:“居然還是坦克鏈的,這是伱三叔給畫的吧!”
“嗯,”江小白瞇著笑眼使勁點頭:“好看吧!”
安和街51號小院。
距離江山一家出發幾個小時后,應如畫也在姑姑的幫助下收拾好了行李。
關上門、扣上掛鎖的那一刻。
小姑娘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
說真的,她是真舍不得離開這個溫暖又快樂的地方。
“要我說小畫你能遇到江川他們一家人,還真挺幸運的,”
姑姑也明白她在想什么:
“其實你也不用難過,反正你如今考上的也是浦江的大學,以后要是想他們了,就常過來看看。”
“嗯”
應如畫乖乖的點了點頭。
“走吧,先跟姑姑回杭州住幾天,然后我再送你回來報到。”
應如畫什么也沒說,默默跟在姑姑的身邊。
直到坐上了開往杭州的火車,才小心翼翼的打開了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你不能預知明天,卻可以掌控今天。
凡事盡力就好,但先要做到盡力。
實在要是犯困,就干脆站起來學……
看著夾在書頁里的一張張小紙條,應如畫一雙水汪汪的笑眼里,落下了一串淚珠。
再次抬頭看向窗外時,正好有一片金色的暖陽灑在了她的身上:“真好!”
姑姑好奇的看著她:“什么真好?”
“什么都好,”
小姑娘的淚花還沒有收盡,笑容也依然燦爛:“什么都好啦!”
夜幕下的京滬線上,一列透著光的綠皮車一路向北。
軟臥車廂內,無論江山在和余思歸在聊什么,都不能阻止江川、小魚和小白進入夢鄉。
“這是日本的都營巴士,”
余思歸和江山趴在小桌板上:
“它家的巴士顏色原來是青色,所以也叫青巴士。不過現在早就看不見之前的顏色了。”
江山明白她的意思:“全都刷上廣告了。”
“沒錯,”余思歸繼續道:
“另外還有東急巴士、京濱巴士、京成巴士。
據我公司的員工了解,這幾家巴士公司的競爭相當激烈。
為了搶占市場,這些巴士公司還開辟了多條深夜急行線、高速巴士、觀光巴士等路線……”
江山接過了余思歸遞來的一份調查報告。
整個6、70年代,完全就是日本巴士公司的紅利期。
之后在各種軌道交通的夾擊下,開始降溫。
到了80年代,各家巴士為了自救簡直操碎了心。
但江山知道,盡管如此,這些巴士公司在90年代時還是虧損的夠嗆。
一旦失去政府補貼,一個都別想撐的下去。
“從前兩年開始,這幾家巴士公司為了吸引更多的乘客,紛紛在車廂內部做起了文章,”
余思歸指著一張圖片:“你看,這是他們在巴士里種的綠植,還有這張……”
這一會江山看見的,是一輛連車頂都掛著綠蘿的公交車。
另一張照片更夸張,不僅在扶桿上吊滿了彩色的晴天娃娃,還在車頂刷上了一條彩虹。
相比后世東京巴士內的毛絨玩具和滿天星的車頂,80年代的日本公交絲毫沒落了下風。
“巴士的廣告費打聽了沒有,”江山:“內外全包的那種。”
一聽這話,余思歸笑了。
“你交代的事怎么可能忘,為了這事我親自跑了一趟,在看了他們的報價單后,”
余思歸狡黠的一笑:
“我就照你教的那樣,給他們看了幾張巴士外立面的廣告設計圖。
然后告訴他們,真正的廣告比這還要精彩,你猜后來怎么著了?”
“免費白給咱們了?”
“美的你,”
余思歸白了眼江山后,翻到了一張報價單:
“他們都表示,訂購的時間如果加長,廣告費還能再往下降。”
看著眼前的報價單,江山反倒感覺自己成了剝削者:
“倒是都不傻,明白這廣告落在哪條線上,哪條線上的乘客就少不了。”
“我就是這樣幫他們分析的,”余思歸:
“不過你設計的那幾幅廣告可真是了不得,可惜了,就這么給他們瞧見了。”
“總得要亮點絕活給人家瞧瞧,”江山表示:“不然,誰搭理咱們。”
“哎,”余思歸趴在小桌板上,雙眼透亮:
“既然你連巴士廣告都畫的那么好,干脆我就在公司添一個巴士廣告的設計項目怎么樣?”
“行啊,”江山感覺再合適不過了:“趕緊給加上這一項,別忘了,咱倆還得在東京買樓呢。”
余思歸咬著指甲,笑的格外哇塞:“來,咱們繼續,接下來該干什么了?”
江山這次給嶗山礦泉水預備了一廣告套裝。
各個環環相扣,各個煞費心思。
務必從線上線下,一舉成名。
到了燕京后,只休息了一個晚上,江山便和余思歸又支棱上了。
這天清晨,剛露頭的太陽,還沒來得及打起精神。
街口的國營早點鋪子,就已經有人排隊了。
滋啦滋啦的油條在鍋里翻著個,服務員麻利的往豆腐腦里擱著佐料。
吃飽喝足后,一幫人熱熱鬧鬧的走進了故宮文物研究所。
“大家伙一會別緊張,”江山看著大家道:“咱們再對一遍動作。”
嘴上說是一遍,但一對就是好幾遍。
好在最后的拍攝還是挺順利的。
故宮的一條長廊上,身著一件金色蟒服的黃永鈺,邁著張居正的囂張步伐,一路向南。
另一邊,身穿繡著仙鶴補子一品官袍的陳強,同樣也邁著穩穩當當的步子,打南面走來。
與此同時,穿著同樣造型的江小白,和另一位陳強在北影家屬院找來的小男孩。
也蹈著一模一樣的步伐,出現在了長廊上……
ZN海的一間辦公室里,李強與手下的兩位同志,一塊盯著電視里的一舉一動。
在身著莽服的黃永鈺,穿行在故宮研究所的長廊上時。
忽然眼角一瞥,瞥見了一幕不可思議。
辦公室的玻璃窗上,竟一點沒有自己的身影。
仔細一瞧也不能說一點沒有,還是有那么一個小不點的。
而且這個小不點,居然還打扮的跟自己一模一樣。
滿眼震驚的一瞬間,黃永鈺扶著官帽湊近了玻璃。
沒想到,玻璃里面的那個小不點,也扶著跟自己一樣的官帽,湊近了他。
并且,還同樣擺出了一副大驚小怪的表情。
“嗯?”
黃永鈺一驚,左右前后換著方的來回挪著。
與此同時,玻璃中倒映的江小白,也在和他同步移動、分毫不差。
“嘿!”
辦公室里的李強,和電視機里的黃永鈺同時“嘿”了一聲。
“這個有意思嘿,”
李部指著電視,瞧著江山:“返老還童了?”
“您睿智,”江山點點頭:“您接著往下瞧,等一會我再解釋給您聽。”
“嗯”
就在李部繼續往下瞧的時候。
電視里的陳強,也帶著玻璃中后的小跟班,一塊靠了過來。
兩個老人相互瞧了眼對方,玻璃中的江小白,也和一位小哥哥對視了一眼。
接著,四個人在大笑了一聲后。
再次對著玻璃擺起了各種造型。
又過了幾秒后,捯飭的相差無幾的劉小慶、江小魚,也加入了他們。
三對大小組合,一塊對著文物研究所的一排窗戶,手舞足蹈、玩的別提有多開心了。
隨著鏡頭的漸漸拉遠,幾瓶清澈透亮的嶗山礦泉水出現在了鏡頭里。
“你又把劉小慶給招來了?”
“她最近參與的一部電影被叫停了,劇組正在想辦法呢。”
“正好,”李部笑道:“被你給逮著機會了”
一部廣告片小樣看完,李強都感覺自己年輕了:“沒猜錯的話,片子里的服裝就是美食廣告里的吧。”
“您看出來了,”江山點頭笑道:
“說來也是巧了,當時嫌麻煩,給小孩子訂的服裝就干脆隨了大人的款式,沒想到竟在這派上用場了。”
“你一個廣告小樣都派了這么大一個陣仗,”李強笑道:“等拍正片時還得了?”
“首長您有所不知,”江山叫冤道:
“我是真沒想驚動他們,只是請他們幫著找一位合適的小演員。
沒曾想他們一聽,居然都嚷嚷著要親自上。”
“哈哈哈,”
李強哈哈一笑:“的確是挺有意思的,小江,你跟我仔細說說這個創意的出發點吧?”
“首長請看,”
江山翻開了一本文件夾:
“這支廣告的正片,會交給日本的大地廣告去完成。
他們的設備比咱們先進,技術人員也比咱們這強。”
“嗯。”李強點了點頭。
“其實這支廣告在正式拍攝時,”江山繼續道:
“是在一面沿街的鏡面墻前,完成的整篇動作。
而且在廣告正片的最后,還會出現一行字幕——我們不生產水,我們只是大自然的搬運工。”
“我們只是大自然的搬運工……”
包括李部在內,辦公室里的幾位同志都在低聲品味。
這時,江山又翻到了下一頁:“目前在國際市場,有一個做的非常成功的礦泉水公司:法國依云。”
在座的幾位同志,一塊點點頭。
“法國是個非常浪漫的國家,”
江山繼續道:“在多數國家眼里,他們就是個依靠香水、葡萄酒、依云礦泉水,三瓶水立國的國度。”
“這么一說,好像還真有點道理。”
“你們發現沒有,”江山接著道:“我在說香水和葡萄酒時,沒有說品牌,但在說礦泉水時……”
李部:“你說了依云。”
“是的,”江山:“至于為什么要這么說,肯定是因為法國的依云礦泉水,實在是太有名了。
在我分析看來,依云之所以能如此成功,完全是因為它特能講故事。”
江山將一頁資料送到了李強眼前:“您瞧這段……”
李強瞧著資料:“神奇水源,皇室賜名?”
“相傳在法國大革命時期,一位患了病的法國貴族,偶然一次路過依云小鎮時,喝了幾杯當地的礦泉水。
沒想到回去后,發現自己多年未能治愈的頑疾,居然完全康復了。
于是,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大量慕名而來的群眾涌向了依云小鎮。
到最后,連拿破侖三世都套著馬車,帶著皇后來了。
至此,依云礦泉水由貴族發現,并由拿破侖親自取名的消息,就這么傳開了。”
“可您知道嗎,”江山話鋒一轉:“依云小鎮說的這個故事,在法國根本就找不到這段歷史。”
“也就是說,”其中一位同志,道:“這事很可能根本就沒發生過。”
“估計可能是依云小鎮為了擴大宣傳,把一件小事給放大了,”
江山:“但有一件事倒是真的,依云小鎮這個名字的由來,起源于1864年。
也就是說,他們從那個時候,就開始編故事了。”
屋里的幾位沉默了幾秒。
“要說故事的話,嶗山礦泉水也是有故事的,”一位同志表示:“刺猬泉嘛。”
“而且,”李強也表示:“嶗山礦泉水的功效,可是實實在在經當地醫院,進行過對比試驗的。”
“所以,咱們也要把咱們的故事往外說,”江山道:
“在現有的基礎上,還可以進行藝術加工。您別操心,我已經寫了好幾篇。”
李部接過去掃了幾眼后,遞給了后面的同志:“找關系把這些發表在日本的報刊上。”
“您先別著急發,”江山:“等咱們的廣告掀起風浪后,再發也不遲。”
其實,江山接下來想說的是:“在貴族巧遇泉水的故事講完后,依云礦泉水又可是講新的故事了。”
“哦?”
“1976年,依云向外界宣布,他家的礦泉水所含礦物質豐富。喝了不但有益健康,還能常保青春活力。”
李部下一秒就想到了什么:“就像剛剛電視里那樣?”
“藝術都是夸張的,”江山道:“但傳遞的確實就是這個理念。
目前,依云礦泉水的廣告,雖然還不是這種路線。
但他們的各種平面廣告,都會看見越喝越年輕的中心思想。
所以,咱們的嶗山礦泉水,干脆就直接把這兩條全收了。
一條廣告走越喝越青春的路線,另一條走品牌故事、水質天然的路數……”
2005年,眼見周圍的礦泉水品牌,都在說自己是青春水。
依云礦泉水便干脆升級了賽道,亮出了一句——活出童真。
直接把“青春水”給煉成了“返老還童”水。
與此同時,還推出了一部全世界首支觀看次數過億的廣告《魔鏡寶寶》。
不過在江山看來,光有《魔鏡寶寶》還不夠。
他還得給這支廣告裝一個引爆裝置,務必讓“嶗山礦泉水”的大名,隨著廣告漂洋過海,落地開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