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笙簫默小說小說:、、、、、、、、、、、、
“兄長,陛下的意思是?”韓維將自己的情況,介紹完后就問道。
韓絳的眼睛迷離了一下,然后道:“持國啊……前些時日,吾讓持國看的那篇文章,持國可看了?”
韓維搖頭:“蒲傳正的歪理邪說,弟不屑一讀!”
“你啊你……”韓絳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氣——清高!
而且,經常不識時務的清高。
譬如說,熙寧六年,先帝用呂嘉問的建議,決定罷科配之制,實行免行法,向商賈開征免行錢。
當時官拜翰林學士承旨的韓維,就是朝中最主要的反對派。
先帝念及其乃潛邸大臣,又是變法之初,最重要的支持者。
于是,私下里一次又一次的與之協商。
但韓維就是不聽!
最后沒辦法,先帝只好說:既然韓卿如此強烈反對,那么,卿是不是組成一個調查團,去汴京城里調查一下?看看利弊都有哪些啊?
結果,韓維當場就炸了!
直接對先帝說——陛下對臣,居然還不如呂嘉問!(呂嘉問是免行法的執行人)
臣雖然不才,但好歹也是先帝任命,陛下您的潛邸舊臣!
如今,陛下卻讓臣去做這樣的小事,還讓臣去和呂嘉問這樣的幸進少年共事!
這讓臣有何面目,出入朝廷?
乞陛下罷臣之職!
于是,他居然拉著時任權知開封府孫永,一乞上札求去。
先帝快被他給氣死了!
后來韓絳入朝拜相時,先帝還專門為了這個事情和韓絳談過——韓、孫等學士,常言免行法種種之弊,有害民損公之嫌,朕使學士等詳查,呈報利弊,學士卻憤而求去!
此朕之不德,使賢人遠離也。
當時的韓絳能怎么辦呢?
只能脫帽謝罪。
而從那以后,先帝再也沒有詔韓維回朝為官,顯然是失望至極。
當今即位,也沒有想過讓韓維輔政——這不用想,先帝肯定有過囑托。
搞不好,還評價過韓維,且評價很低。
面對自己這個都七十歲了,還和個孩子一樣,執著于君子小人,走不出別人給他畫的條條框框的弟弟。
韓絳沒有辦法,只能是嘆息幾聲。
韓維見著哥哥嘆氣失望的模樣,也有些慌了神,連忙道:“兄長勿罪!弟今夜就派人去尋蒲傳正的文章來看!”
韓絳知道的,韓維只是哄他而已。
就像他上次答應自己,一定好好看蒲宗孟的文章。
結果呢?
他掙扎著坐起來,韓維立刻上前,扶著哥哥。
韓絳坐起來后,伸手從床榻旁拿起了一張已經提前讓人謄抄好的紙,遞給韓維:“持國,先看吧!”
韓維下意識的有些嫌棄,不想看。
沒辦法,蒲宗孟的名聲太臭了。
在清流中迎風臭十里的那種!
哪怕現在,汴京人對他改觀了。
可汴京之外,對其依然是抨擊為主。
舉凡說起奸相——所有人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蒲宗孟。
也對虧了蒲宗孟回朝拜相,所以,現在已經幾乎沒什么人罵王子韶、賈種民、陸佃等人了。
只能說,一個好的MT,確實很關鍵。
不過,最終韓維還是不情不愿的拿起了韓絳遞來的文章看了起來。
《涓涓細流,可以濟滄海》
正是,蒲宗孟開山立派的那篇文章。
不得不說,蒲宗孟的文章,確實很厲害。
不愧是濂溪先生的小舅子。
整篇文章,不過千余字,卻是引經據典,從管仲說到陶朱公,從周公講到孔子。
每一句都緊扣著儒家的政治正確。
整篇文章的中心思想就是——賺錢有理!有錢就是有仁義!有錢就是忠孝!
為什么?
因為,一個人有錢,就會雇傭他人,越有錢,雇的人就越多,養活的人也就越多,給朝廷繳的稅就越多!
所以有錢人越多,窮人越少,國家越富。
所以,只要有錢人拿錢出來投入生產,擴大生產,雇更多的人,繳更多的稅。
那他就是君子!
就是天下的義士,國家的忠臣,宗族的孝子!
韓維看完,咽了咽口水,然后看向韓絳,良久悠悠說道:“看來,世人對于蒲傳正,多有繆誤!”
“觀其文字,雖有所偏頗,但大節未失,大義尚在!”
這就是很了不得的評價了。
沒辦法!
誰叫他韓維,曾二知潁昌府(許州,元豐三年升格為潁昌府,而韓維是首任潁昌知府,同時韓家在韓億時代,就在當地經營了,韓家兄弟皆在潁昌長社長大,韓億及其諸子最后也都是歸葬長社,至于為什么是韓維這個在潁昌長大的人,為首任潁昌知府,因為他是神宗的潛邸舊臣,而神宗即位前的封號是穎王),在當地有著龐大的利益呢?
不夸張的說,再這么下去,潁昌韓氏就要和相州韓氏一樣了。
故此,朝廷才要拜黃履(呂惠卿岳父)為潁昌知府。
黃履之后,接任的人,也必定是呂惠卿一系的大臣。
這都是為了打壓、限制韓家在潁昌的影響力。
也正是因此,韓維才會對朝廷的一些政策不滿。
尤其是如今經過調整的青苗法與免役法。
韓家這幾年,因此大出血!
單單是每年多交的免役錢和免行錢,就達到了近萬貫!
可沒有辦法!
因為,推動這些改革的人,叫韓絳。
這是韓絳的政績!
所以,韓家人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但,這一切都限于韓絳還活著。
一旦韓絳不在,韓氏諸子,定會掀起風浪。
而蒲宗孟的這篇文章,解決了韓家的大問題。
既然朝廷都贊同,有錢就是好。
那我們富一點,就是天經地義的。
于是,將來完全可以拿著這個當文章,和朝廷以及地方討價還價。
韓絳看著面露喜色的弟弟,搖了搖頭:“持國,看文章要仔細!”
他可太清楚自己的這個五弟了——只要沒有傷害到他的利益,韓維還是很有些家國天下的心思的。
就如熙寧變法之前,他拼命的在先帝面前,贊美王介甫。
然而,當王介甫的變法,開始觸及他的切身利益時,他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起來。
最終,因為免行法,而和王介甫割席。
因為,免行法,真切的傷害到了,韓家的根本利益——許州,天下商業的中心之一!
作為許州最大的豪門,韓氏所擁有的利益太多了。
而免行法,等于卸掉了韓氏過去最大的得利渠道——科配。
再也不能,隨便給點錢,就征用小商賈的貨物了。
韓維如何不急?
“蒲傳正,可是說的明白!”韓絳靠在一張軟墊上,輕聲說道:“富與貴,乃人之所欲也,必以道得之!”
“而什么是富者之道?”
“當行仁義!”
“富者之仁義,在于雇人,在于納稅!”
“換而言之,富人欲為天下義士,國家忠臣,宗族孝子,就得拿錢出來雇人,還得納稅!”
“此正是其文章宗旨所在——涓涓細流,可以濟滄海!”
韓維聽著,再次仔細看了一遍文章,臉上出現了些鄭重的神色。
旋即,他抬起頭,看向韓絳:“兄長的意思是……”
“蒲傳正此文,乃是……”他望向皇城方向,微微拱手。
這點智慧,他還是有的。
韓絳點點頭,欣慰的看著韓維:“此亦是陛下點撥于持國的地方啊!”
“亦是持國,今日在那安節坊內的所見所聞的答案!”
韓維聽著,渾身一顫,看向韓絳,問道:“兄長的意思是?”
“嗯!”韓絳指著韓維手里的文章:“吾弟才華蓋天下!”
“蒲傳正,如何比擬?”
“何況,蒲傳正聲名狼藉,士大夫所不恥!”
“吾弟則不然,清名滿天下!”
“只要吃透蒲傳正文中的圣意……”
“吾弟何愁不能為社稷臣?”
韓維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他這一生,不能在黃麻紙上押字,甚至更進一步,宣麻拜相,是他最大的痛!
于是,今日在福寧殿御前的談話……
在安節坊前,所見到的人流……
在安節坊內,與那李筑的交談,在李二虎的作坊中,所看到的景象……
一一在他眼前浮現著。
同時蒲宗孟的文字,也似乎被人朗誦著,在他的耳膜中震動。
安節坊的作坊主們,以一坊之力,一月可織得一州甚至是一路百姓夫婦,日夜勞作,方能織出來的布匹。
海量的布匹涌入市場,進入府庫。
不止使得汴京布價,每個月都在下跌。
也讓更多的人,穿得起衣服、鞋子。
更讓國家,賺到了錢。
同時也讓沿邊的軍人,有了足夠的賞賜。
良久后,韓維忽然想起了一個事情,嘆道:“難怪,吾此番回京,在汴京市面,所見的過往行人、販夫走卒乃至于孩童婦人,都戴著帽子,穿著布鞋……”
“吾還奇怪過……”
須知,在過去,哪怕在汴京城里,衣衫襤褸,赤膊赤腳的人也不在少數。
在汴京之外的廣大農村,甚至有些家庭,一件舊衣,縫縫補補,傳上兩三代人,都是很常見的。
至于帽子?
戴的起從來都是中上層的百姓。
底層的苦哈哈,能用塊破布裹頭就不錯了。
這就是布帛之所以能成硬通貨的緣故。
而現在,汴京城中的大部分人,卻都穿得起衣服、鞋子,戴的起帽子了。
這確實是一個假如不仔細觀察的話,很難發現的社會變化。
而所有知道這個變化意味著什么的人,都將為之興奮。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捏著手里的文章,韓維只覺找到了人生未來的方向。
他看向蒲宗孟的宅邸方向,心中翻滾著兩句話——憑你也配?吾可取而代之!
對于蒲宗孟他確實是看不起的。
在韓維心中,蒲宗孟,也就是有個好妹夫而已。
若無濂溪先生,他算個什么東西?
士林里根本不會有這號人!
他也根本擠不進士大夫的圈子!
也是在這個時候,韓維忽然想起了一個事情,對韓絳問道:“兄長,弟還有一事不解,望請兄長指教!”
“說說看……”
韓維于是就將自己出宮時的思考,與韓絳說了。
韓絳聽完,哈哈一笑:“我道何事?”
“持國是當局者迷啊!”
“官家不是告訴你了嗎?”
“持國不是自己也想到了嗎?”
韓維拱手道:“弟隱約想到了,或是春秋……只是,弟想不通,當今天下與春秋有什么聯系?”
這確實是他頭疼的事情。
他的直覺告訴他,官家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此。
而且,隨著他在安節坊內,看到的情況越來越多,他的這個直覺就越強烈。
可,他總是感覺有什么東西,擋住了他的視線一樣。
讓他想不明白,也說不清楚。
為什么是春秋?
憑什么是春秋?
韓絳靠在軟墊上,神色嚴肅起來。
他輕聲道:“持國啊,汝其實是明白的!”
“官家也說的很清楚了!”
“只是汝的心……”
他伸手虛指了一下韓維的胸膛:“不愿承認,也不敢承認!”
韓維和年少一樣,在哥哥面前,恭敬的拱手:“請兄長賜教!”
“官家言……當今天下城郭戶,已從熙、豐時的兩成余,增長到如今的將近三成,商稅從熙、豐時的近千萬貫,增長到如今的將近一千五百萬貫!”
“此豈非春秋時,王業不振,于是井田崩潰的前兆?”
“井田崩潰后,私田與私產,隨之出現!”
這是標準的儒家視角。
同時也是士大夫的歷史觀。
正是因為,王業不振,所以才會出現八佾舞于庭,亂臣賊子,竊據權柄,以下犯上的種種亂象,從此禮樂征伐自諸侯出。
甚至,祭由寡人、政由寧氏這種荒誕之事。
禮法完全崩潰。
作為禮法的根基的井田制,同樣難以維持,自然崩潰。
最終,釀成了三家分晉,田氏代齊這樣的罪果。
不知多少士大夫,每每想及此事,就捶胸頓足,嗚呼不已。
只恨不得把那些春秋上的亂臣賊子,都拉起來再殺一次。
“而今之大宋呢?”韓絳笑起來,看著韓維:“持國認真想一想……”
“自古以來,城郭戶何曾如今日這般數量?又何曾有過,如此之巨的商稅收入?”
“近三成的城郭戶,就是將近三千萬城郭人丁!”
“一千五百萬貫的商稅歲入,更是達到了天下歲入的兩成余!”
“若繼續發展下去……”
“城郭戶達到四成、五成……其所貢歲入,達到天下歲入的五成甚至六成、七成呢?”
“這難道,不是如同春秋時期一般,劇烈的社會變化?”
韓絳說著,就問道:“官家曾與老夫在私下說過……春秋之時,是井田先崩潰,禮法隨后崩潰……”
“官家謂此曰: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
“故,官家言:自秦以來,天下就是地主與佃戶的天下!”
“然而,土地產出甚少,又賴天時,故此方有‘三年之耕,方得一年之積’的說法!”
“于是,王朝興衰,社稷更替,盡在其中!”
“而官家,欲跳出此中輪回!”
“于是,有今日種種之事!”
這些,都是他為相時私下和天子交流的時候,天子告訴他的。
也是這些話,讓他一心一意的輔佐天子。
因為,韓絳知道,只要成功,就可能跳出自秦以來的輪回!
這符合所有士大夫的利益!
尤其符合潁昌韓氏這樣已經和趙氏捆綁在一起的簪纓之家的利益。
只有趙官家好了,大家才能好。
說的直白點——趙官家的天下要是完蛋了。
下一個王朝,還會對大家這么好?
呵呵!
若是遇到黃巢之輩……恐怕沒一個逃得了的。
更何況,如今北有韃擄,西有黨項賊。
大宋要是完蛋了。
恐怕就是五胡亂華重演。
大家的祖墳桑梓,就可能重新被夷狄的馬蹄所踐踏。
胡虜可不會和士大夫們講道理。
他們只會殺,殺到所有人都低頭。
這也是如今的統治集團,對于趙煦的作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默默配合的緣故。
趙官家,是真的在和士大夫共治天下!
對士大夫們而言,沒有比趙官家更好的君王人選了。
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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