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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章 資本主義發芽了(1)


更新時間:2025年07月26日  作者:要離刺荊軻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要離刺荊軻 | 我在現代留過學 


韓維直到走出皇城的時候,腦子里還在翻滾著福寧殿里少年官家的話。

“祖宗以來,不立田制,不抑兼并……”

“于是城郭之民漸興,逮至熙、豐……”

“相公學富五車,通古今之事,敢問相公,自三王以來,古今之政,可有如我大宋這般的事情?”

韓維深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皇城。

“城郭戶……”

“熙、豐兩年余,如今三成余……”

“天下商稅熙、豐近千萬貫,如今近一千五百萬貫……僅僅是一個汴京城,便歲入商稅兩百萬貫!”

韓維咀嚼著這些信息。

他是個極聰明的人。

不止,出身極為顯赫!

本身才干與見識,也都是頂級的。

早年就與王安石、司馬光、呂公著并稱為嘉佑四友。

于是,在某個瞬間,韓維忽然渾身一顫,仿佛醍醐灌頂。

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那個端坐在坐褥上的少年天子的身影。

他仿佛依然在侃侃而談著。

只是,從其口中說出來的話,卻模糊不清。

韓維努力的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終于,韓維聽清楚了。

“春秋!”

韓維猛然停住了腳步。

“春秋?”

“禮崩樂壞,八佾舞于庭,禮樂征伐自諸侯出的春秋?”

“祭由寡人,政由寧氏的春秋?”

“列國征伐,無休無止,烽火連天的春秋?”

“最終,釀成三家分晉,田氏代齊的春秋?”

“這怎么可能?!”

“如今大宋哪點像春秋了?”

可是……

韓維的直覺和理性,卻告訴他,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城郭戶……城郭戶……”

“商稅……”

他喃喃自語著。

然后就走出了東華門,在門口等著的元隨立刻牽著馬迎上來。

“相公,可要回府?”服侍了韓維二十余年的老元隨躬身問道。

“回府?”韓維眼睛迷離著:“嗯!先回府更衣……”

他看向城外:“然后再陪老夫去城外安節坊走一趟!”

官家曾特意點名了這個地方!

所以,那安節坊內,或許藏著答案!

一個他已經想到,但不愿意承認的答案。

“大家……”石得一的身影,出現在趙煦面前。

“方才探事司保康門邏卒回稟,韓相公已出保康門,奔京外南廂去了!”

趙煦放下手里的筆,看了看面前臨摹的字帖,贊道:“善!”

韓維韓持國,是當今天下第一等聰明的人物。

可惜,就是太聰明了。

聰明到每次只要看到危險的苗頭,他就會早早的做好了避開的準備。

從嘉佑到元祐,滿朝上下,韓維是唯一一個做到了片葉不沾身,從不惹塵埃的重臣。

這要是放玄幻里,韓維就是茍道天才。

奈何,大宋不是玄幻世界,而是個真實的社會。

所以……

無論新黨,還是舊黨,都從沒有將韓維看成自己人。

韓維也從未進入過,新舊兩黨的核心圈子。

這就頗有些大宋馬斯克的直視感了。

將墨跡吹了吹,趙煦把臨摹好的帖子,放到一個木匣子里。

然后抬起頭,看向石得一:“都知!”

“臣在!”

“告訴邏卒們,保護好韓相公的安全!”趙煦吩咐著:“不可有差錯!”

現在的汴京城城外九廂十四坊,因為大量各地破產農民、流民的涌入。

已經徹底成了一個混亂之地。

官府控制下的廂坊中,因為有著開封府鋪兵的屯駐與巡邏,可能還有些秩序。

但,那些圍繞著這些廂坊,搭建起來的棚戶區。

儼然已是一個法外之地。

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混跡在其中。

更有商洛的創業者、京東的好漢、運河上的鹽梟們以及河北的豪杰出沒其中。

總之,一句話——勃勃生機,萬物競發!

這也是錢勰上奏,請求在城外新設六廂的原因。

再不管,這些地方就要變成大宋的九龍城寨了。

韓維出了保康門,沿著官道,向著京南廂而走。

遠遠的,他就看到了前方雜亂無章的棚戶。

這些用著茅草、秸稈、竹木搭起來的簡易棚子,就像一個個膿包,圍繞著道路、廂坊,毫無秩序的擁擠在一起。

等到靠近些,韓維就看到了,數不清的人,在這些棚戶外活動。

有盥洗衣物,晾曬被褥的老人。

有拿著棍子,穿著開襠褲,在棚屋之間,嬉鬧玩耍的孩子。

更有著聚在一起喝酒博戲的男人。

偶爾,有著官府的鋪兵,提著刀子,出沒在棚戶中,罵罵咧咧的呵斥著棚戶里的居民。

韓維騎在馬上,從這些棚戶中穿過,棚戶內的人,看著他這個騎著高頭大馬,前呼后擁的官人,大多都下意識的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但也有幾道桀驁的眼光,不懷好意的打量著他。

這樣的眼神,韓維見過。

而且,印象深刻。

只有巨盜、悍匪,才能如此桀驁兇悍!

韓維勒緊了韁繩,瞇起眼睛:“汴京乃天子首善之地,怎會容忍這等梟雄般的人物?”

“開封府干什么吃的?”

韓維很討厭很討厭這樣的人。

因為他的兄長,當年韓家前途最好的韓綱,就是栽在了一個類似的人手上。

那人叫邵興!

一個小小的廂軍都頭!

僅僅是因為,乃兄韓綱欲將其捆起來打。

那廝就鼓動軍士暴動,嚇得韓綱縋城逃亡。

事后,那都頭紹興自然被朝廷明正典刑。

可韓家的未來之星,堂堂執政家的衙內,也被朝廷追責,以失城之罪,被除名、編管英州。

從此韓家人就對類似的人物,厭惡至極!

無他!

彼時的韓綱,已經升到了京官。

而那都頭?

不過是廂軍里的丘八!

命還沒有韓家養的一盆花貴!

可就是這樣一個低賤的丘八,和堂堂執政家前途遠大的衙內,完成了一換一。

也就是他韓維如今沒有京中差遣,不然的話……

他此刻已簽下牙牌,命人去棚戶區里,細細搜查了。

“待老夫回京,定要與錢穆父好生談談這京外之事!”

“天子腳下,神京之地,豈容藏污納垢?”

這樣想著,韓維騎著馬,就已靠近了安節坊。

他甚至都已能目視安節坊的牌坊。

只是……

當他接近安節坊時,隔著很遠,他就聽到了紡紗機唧唧的聲音。

而且不是一臺、兩臺。

是成百上千的紡車,在同時工作。

韓維臉色頓時變了。

成百上千的紡車?

意味著成千上萬的人,聚集在一起。

此王朝之大忌!

同樣也是大宋之忌!

為什么?

自古以來,造反都有個前提——聚眾!

故此,歷代律令,都是嚴格限制百姓聚集。

雖然,在大宋因為繁榮的商業,禁令有所松弛。

譬如,天下礦冶,就聚集著成千上萬的礦工。

也譬如,登萊的淘金熱,直接吸引數十萬的青壯涌入京東。

亦如運河兩岸,常常聚集成千上萬的纖夫。

可是,這都有個前提——重兵看守!

天下礦冶,皆設監為官,所謂監,以兵監之!

登萊金礦開放的同時,朝廷移軍督之。

如今,因遼人水師威脅,朝廷更是要在京東設置東海艨艟節度防區。

二十個指揮的禁軍,都已經提前過去了。

至于運河?

都大東南六路發運司手里有著數萬漕兵。

而即使如此,也經常的發生民變、軍變。

現在,就在汴京之旁,天子臥榻之側,卻出現了大量人群聚集的事情。

“錢穆父瘋了嗎?”

“萬一有變,他擔得起責任?”

韓維正想著,忽地,安節坊內響起銅鑼聲。

“午時已到!”

“放工嘍!”

隨著鑼鼓聲,坊中喧嘩的機杼聲,漸漸停歇下來。

然后,韓維看到了他有生以來,從未見過的場面——數不清的婦人,提著籮筐,從安節坊中走出來。

涌動的人潮,好似浪濤一般。

細細看去,這安節坊內的工人,竟十有七八皆是婦人!

而且,從人數上看,幾乎近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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