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笙簫默小說小說:、、、、、、、、、、、、
第二天,正月癸酉(25)巳時,福寧殿東閤靜室中。
章衡與王子韶、范百祿三人,對著端坐在上首的趙煦躬身而拜:“臣等恭問皇帝陛下圣躬萬福!”
“朕萬福!”
“三位愛卿請坐!”趙煦微笑著道。
等三人坐下來,趙煦就道:“如三位愛卿所知,朕與母后,已經定了三月丁巳,開本年科舉,以取賢納士!”
“同時,依右相蒲宗孟所請,并按司馬溫公生前遺表所愿,朕已決意在今年貢舉中,對今年的科舉進行一些改革,使人才更容易被選拔出來……”
司馬光若是知道,他當初所提的十科取士法,會被蒲宗孟這個他眼中的小人,拿過去用,恐怕會惡心到再死一次。
然而,他已經死了。
死人不會反對!
所以,趙煦可以隨心所欲的安排。
反正——司馬光的遺愿,確實是改革科舉。
也確實提了,科舉的許多弊端。
雖然其炮口,指向的是王安石搞出來的以經義(特別是新學經義)取士。
雖然,司馬光的想法,是開歷史倒車,恢復詩賦取士。
但,這有什么關系呢?
你看,這不就洗白了嗎?
從今以后,史書只會記載,他司馬光臨終陳科舉之弊,元祐三年飛龍榜,天子采司馬光之諫言,用之!
于是,司馬光在未來的教科書上,說不定會有多一個改革家的頭銜!
章衡三人聽著,紛紛起身叉手拜道:“陛下發德音,降指揮,臣等當躬領而遵之!”
“善!”趙煦頷首,然后道:“三位愛卿,且都坐吧!”
他見著這三人有些拘謹的模樣,就道:“三位愛卿,也不是第一次在此與朕談話了……怎這般拘謹?”
趙煦笑著指著這靜室的門窗說道:“我早與愛卿們說過……此地,我與卿等坐而論道之地!”
“那些俗禮,不必拘泥!”
“都輕松些吧!”
“不然,若愛卿們都這樣鄭重、嚴肅,我也只好學一學先王之道了!”
什么先王之道?
是秦昭襄王,出迎范睢時的禮儀——史書上記載的很清楚:王跪(拜)而請曰:先生何以幸寡人?
是漢昭烈帝為求諸葛亮出山輔佐時所做的事情——凡三往,乃見。
三人聽著趙煦的話,頓時都是釋然一笑,放心了心中的提防。
趙煦也跟著笑起來。
殿上的氣氛,頓時就變得快活、輕松起來。
這也是像這樣的小殿、小閤密議,之所以被趙官家們推崇、使用的緣故——在所有場合都板著臉,一副嚴肅的樣子是很累的。
趙煦收斂笑容,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湯,然后才道:“今天我在此,與三位愛卿,當好好商議一下,今年科舉的細節。”
“三位愛卿,都是我的股肱臂助,若是有什么好的建議、意見,也可以暢所欲言!”
“三位愛卿是知道的,我這里啊……百無禁忌!”
章衡三人點點頭。
他們都不是第一次來這靜室了。
自然知道在這里的規矩——什么都可以說,什么都可以談。
只有一點——出了門,若無明確旨意,不可以和別人談論在這里說過的任何話。
他們先前之所以拘謹,實在是他們三個,分屬不同派系。
自然就得提防著些對方。
“三位愛卿,且都先說一說,祖宗以來這貢試的制度、條貫吧!“
“揀重要的說!”
“唯!”三人拱手一禮。
便按照次序,由章衡主講歷代沿革,王子韶、范百祿進行補充。
三人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將大宋朝迄今的科舉制度,對趙煦介紹起來。
總的來說,科舉發展到今天,大宋朝在制度上的建設,已經較為完備了。
同時,在公平上來說,在這中古時代,也做到了盡可能的公平。
盡管,其還有著這樣或者那樣的缺陷。
但這是時代的局限性和技術的局限性。
至少在現在,科場之上的競爭,家世、背景、師承都已不再重要。
甚至,顯赫的家世,還可能成為士子們的負累。
比如說當朝的宰執或者六部有司的大臣的子侄,哪怕參與了科舉,為了避嫌,這些人的名次都會被刻意壓低。
也比如說,現在的科舉,對參加者的戶籍、身份,已經沒有了限制。
無論是農民的兒子,還是軍士的兒子,或者地主、商賈的兒子。
只要其父祖三代,沒有被限制科舉。
而其又順利拿到了所在軍州的解額,那他就可以參加科舉。
最重要的是——宗室旁系也允許參加科舉!
此時,章衡就已經講到了,歷代先帝對宗室參加科舉所做的規定與限制。
“太祖、太宗因宗室名爵重,故而禁宗室與聞科舉,只以磨勘敘官……”
“及至仁廟,乃許宗室五服之外遠支無爵子弟參與科舉……”
“于是,有宗室趙叔韶獻其文,仁廟觀之,詔入學士院試之,入為優等,仁廟大喜召叔韶勉之:宗子好學無幾,爾獨以文章得進士第,前蓋未有焉!乃賜進士及第!”
“后又有宗室趙克悚,以詩賦獻,亦召學士院試……”
簡單的說,就是趙官家們雖然允許宗室參加科舉,但宗室參加科舉不太可能。
所以就給他們開了條捷徑——只要通過學士院的考試,就給一個進士功名。
但,這功名含金量太低,普遍不受認可。
這很好理解。
44出來的醫學博士給你開的藥,你敢吃嗎?
而學士院考試出來的宗室進士,用屁股想都知道,水分有多大!
“及至英廟治平年間,乃首馳宗室女婿不得科舉禁……”
趙煦聽到這里,就問道:“章卿可記得當年,英廟所下的詔書原文?”
這就是他在找的法理依據。
“臣記得……”章衡作為嘉佑二年千年龍虎榜的狀元郎,才思與記憶力,是遠超其他人的。
尤其是記憶力,他就是年輕版的張方平。
堪稱移動的人形硬盤!
張方平是把崇文苑的文牘都給背了下來。
而章衡則是把戶部的歷代文牘(包括過去三司的文牘數據)給背了下來。
當趙煦任命他知貢舉后,他就花了一天時間,在崇文院掃了一遍,記下了歷代以來所有有關科舉的詔書和朝廷公文。
這種事情,對一般人來說屬于天方夜譚。
但在章衡這里——小事!
這就是千年龍虎榜第一的含金量!
章衡只是稍作回憶,就開始直接原文背誦:“治平元年,貢院奏:準皇佑四年圣旨:娶宗室女補官者不得應舉!臣等按貢院條例,進納及工商雜類有奇才異形者,亦聽取解!今宗室婿皆三世食祿,有人保任乃得充任,比工商雜類納財受官者為勝,豈可以姻連皇族,遂同贓私罪戾之人?乞許應舉,以廣求賢之路!上從之!”
趙煦聽完,就笑起來,撫掌道:“善!”
“祖宗圣智仁政,我當效而仿之!”
“天下賢才,豈可因其出身、姻親或其他原因而埋沒?”
“此非圣人之教,先王之道,更非是振興國家之法!”
說道這里,趙煦就看向章衡:“章卿覺得呢?”
章衡低下頭去:“臣愚鈍,伏請陛下明示!”
這種事情,是不能猜的。
必須要有直接的指示。
再說了,這里是靜室。
百無禁忌,什么事情都可以議,什么話也都能說。
不用怕說錯了話,被御史彈劾,也不用害怕因為失言而觸怒官家——這位少主,對私下的議事談話,有著超高的包容度。
甚至允許大臣和他爭辯——他贏了,不會怪罪,他輸了,頂多罵罵咧咧幾句,但過后絕不會加罪,更不會在心里面記小本本。
這是過去三年,章衡自己的親身經歷——他在這里,沒少因為財政問題、支出問題、預算問題和這位陛下吵過。
每次他章衡贏了后,這位陛下都是嘴里嘟嘟囔囔著‘要是章惇在這里,絕不會和我爭吵這些事情,他只會心疼我,想辦法給我湊錢’、‘要是蔡京的話,早就同意了’云云。
最初章衡還提心吊膽,可很快他就發現,這位陛下在專業的問題上,是真的信任他這樣的專業人士。
嘴里嘟囔幾句,發泄發泄,最后都會用他的建議。
自然的,章衡也習慣了,在私下場合有事直說。
就是,這位陛下若堅決要做某事時,一旦得不到支持,他就會耍無賴,叫章衡頭疼!
只聽著官家笑著道:“章卿難道不覺得,今年報考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人有些少嗎?”
“朝廷為這兩科,各自單列了二十個名額,但迄今兩科應舉者,都不過百人!”
“百取二十,未免過于寬松!”
“卿是知貢舉,應該鼓勵士人,尤其是宗室、商賈子弟,踴躍報名參加明法、明算科舉啊!”
“陛下的意思是?”
“我想著,貢院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建議……”
“如同治平元年,貢院給英廟的建議一般……”
“為明法科、明算科進士正名!”
章衡咽了咽口水,正名?
正什么名?
告訴天下人,明法科和明算科進士的前途也和正科進士一樣嗎?
都堂能同意?
士大夫們能愿意?
畢竟,現在愿意參加明法科、明算科的士子,不是商賈子弟就是胥吏子弟。
而正經的士大夫們,都是專攻經義文章的。
哪怕,當今天子喜歡算術,也多次表態鼓勵太學生們研究算術、律法這樣過去被人視作別路、歧途、小道的旁門左道。
所以,章衡只能低頭道:“陛下,若是這樣的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耳畔就想起了,那位陛下熟悉的耍無賴之聲。
只聽著他道:“我只是想求賢而已,有什么錯?”
“何況,貢院也只是提建議罷了!”
“若都堂反對,輿論反對,我不接受就可以了!”
“再說,這是以貢院的名義,而不是愛卿的名義,是不會連累愛卿的!”
“大不了!”
少年官家笑著道:“有王愛卿在!”
“都堂和輿論,只會將矛頭對準王愛卿,于章卿的清名無礙!”
王子韶聽著,笑嘻嘻的道:“正是!正是!”
“章尚書,不用擔心下官!”
“反正,下官被輿論和天下人早就罵夠了,不在乎他們多罵幾句小人、奸臣!”
這衙內鉆,確實是個會攀附的!
其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污名,對他來說,卻是如同戰功一樣的獎章。
只恨不得,身上多背幾個罵名,多擔幾個罪名。
大不了,就是挨罵!
前輩鄧綰早就說過了——笑罵由汝,好官我自為之!
章衡和范百祿聽著這貨,厚顏無恥的話,再瞧著御座上官家那張被王子韶逗笑了的臉。
還能有什么辦法?
只能捏著鼻子,紛紛應諾。
相關、、、、、、、、、
__軍史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