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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四章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更新時間:2025年03月31日  作者:要離刺荊軻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要離刺荊軻 | 我在現代留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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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公著最終還是答應了趙煦的要求。

開制科!

他無法拒絕。

因為,在大宋開制舉,屬于天子的權力。

作為宰相,他只有配合的義務。

何況,天子還是以‘司馬溫公臨終懇切之言’的名義,欲開制舉以求人才。

就是……

呂公著總感覺,明年的科舉和制舉,都要出亂子。

“唉!”這位宰相回到家后,就忍不住嘆息起來:“儒家從此多事矣!”

他如何看不出,當今天子的意圖?

就是要扶持沈括和其所提倡的‘格物致知’一道。

并將相關的人才,提拔到朝中,去掌握一些關鍵位置。

然而……

沈括和他的‘格物致知’,只求器卻不求道。

至少,現在沒有看到,沈括在道德、綱常方面,有什么表述。

所謂‘格物致知’,在不少人看來,其實就是罪官(沈括)帶著一群雜流出身的下吏、工匠、伎術官們,玩弄奇技淫巧之術以求幸進而已。

本來,只要他們圈地自萌。

也不會有人去管他們。

可如今,他們若是出來爭的話……

呂公著知道,這注定是一場風波!

主流各派,沒有一個會眼睜睜的看著,沈括和他的‘格物致知’崛起的。

“大人……”呂公著正煩惱著,他的長孫呂好問,便躡手躡腳的來到他面前,拜道:“方才君從先生派人來送拜帖,言是明日欲到府拜謁大人……”

呂公著回過神來:“君從進京了?”

“是……聽說是昨日抵京,已先拜謁了太師……”

君從,就是席汝言的表字。

當年洛陽耆英會十三耆老之一。

也是舊黨中的骨干,其致仕前雖然官職不高,但交游廣闊。

無論是王拱辰、富弼還是文彥博、韓琦,都與他相熟。

呂公著微微靠到椅背上,瞇起眼睛來,他忽地想起了一個事情。

便對呂好問道:“舜徒啊……”

“汝可聽說過,君從當年的一樁故事?”

呂好問好奇的看向祖父,他不懂,祖父為何問他這個?

但他還是乖巧的道:“乞大人教誨!”

呂公著笑了笑,道:“熙寧時,君從在朝為官,某日先帝命君從提舉某事……君從慨然拒詔,答曰:此非國朝善待儒臣之制也!”

呂好問聽著,滿臉疑惑,不懂祖父為何與他說這個事情。

呂公著看著自己的長孫,道:“舜徒啊……風雨欲來矣!”

呂公著仕宦數十年,他可太清楚,朝中上下,無論新黨還是舊黨內部,都充斥著很多類似當年的席汝言一般,自矜地位的人。

我已經身居高位了。

我也已經文動天下了。

官家你為何還要讓我去做這等‘幸進少年’和‘刀筆吏’才做的事情?

此非國朝善待儒臣之制啊!

當年,他們尚且連去接手一些具體的細務都不肯都不愿。

現在,朝廷若是想要變動取士方向。

開始將科舉資源,向著‘格物致知’的方向傾斜,大量提拔任用懂工匠、技巧的官員。

呂公著知道的,他們必然暴走!

呂好問睜著眼睛,看著自己的祖父,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祖父為何要和他說這些事情。

想了想,他打算把這些疑問吞下肚子里,等有機會見到父親再詢問。

或許父親能知道答案。

“對了!”呂公著看著呂好問,問道:“舜徒,近來官家似乎命爾等,去有司視政?”

“回大人,確有此事!”呂好問答道:“陛下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而我輩士大夫,欲治平天下,須當知民間疾苦,懂官衙細務,明國朝制度!”

“便命孫兒等,于六部有司,輪流視政!”

“孫兒前些時日,剛剛結束了在吏部的視政,如今已轉到了工部……”

“工部?”呂公著瞇起眼睛來。

然后,他就猛地坐了起來,喃喃自語:“老夫卻是忘了,還有工部和將作監、翰林天文院、元祐渾運局……”

然后,他就看向呂好問,問道:“舜徒在工部,有何感覺?”

呂好問答道:“回稟大人,孫兒在工部,卻是學到了許多,圣人書上不曾有的道理……”

“嗯?”呂公著打起精神:“比如呢?”

“比如,水能浮物,蓋因水有浮力……”

“嗯?”呂公著皺起眉頭來:“此話怎說?”

呂好問興奮的道:“告知大人,孫兒這兩人在工部,跟隨著蘇公學習、行走于有司之中……”

“孫兒通過請教有司官員,并得蘇公點撥已學會了,如何用術算之法,計算水之浮力……”

說著,呂好問就手舞足蹈的,對呂公著介紹了起了水的浮力,該如何用術算計算出來。

呂公著聽著,一時沒有捋清楚,但他還是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此法有何用?”

“用處多了!”呂好問興奮的介紹道:“大人有所不知,只要掌握了此法,就可以制造出更大、能載更多貨物的船舶……”

“同時,此法可用于飛天……”

“飛天?”

“是!”

“孫兒聽說,翰林天文院的官吏們,已經打算效仿孔明燈,制造一臺可載入飛天的器物……”

呂公著聽著,只覺得毛骨悚然。

這些事情,都是什么時候發生的?

他怎么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哦……

這幾個月,他一直忙于抵當所撲買以及諸司專勾司對都堂有司的審計。

根本沒有時間,來管其他事情。

“蘇子容……”呂公著喃喃自語著,然后他看向呂好問,問道:“這些都是沈存中的格物致知格出來的?”

“嗯!”

呂公著深深的吁出一口氣,看向皇城方向,笑了起來:“好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啊!”

他猛然想起了,蘇頌自拜執政后,天子命其兼了一大堆差遣——

提舉元祐渾運局、管勾翰林天文院、判工部、將作監諸公事。

這些差遣,沒有一個是過去的宰執們會兼任的。

便是待制大臣們,也絕不會接手。

因為,在很多人看來,這些都是雜務,乃是有辱斯文。

堂堂士大夫,怎么能和工匠混在一起?

就算要做,也該是那些中低級的京朝官甚至是選人來做。

待制重臣們,都是風雅道德之士,怎能屈節去做這等小人物、刀筆吏們才做的事情?

但蘇頌卻與他人不同,不止是歡天喜地的接了任命,更是從此一心一意的將精力用到了工部、翰林天文局、將作監以及渾運局的事情里。

很多人都因此笑話蘇頌,甚至以此打趣。

比如劉攽就給蘇頌編了不少段子,內容大概類似于當年戰國時代,那些黑宋人、楚人的故事。

反正,就是不放過任何以此為樂的空間。

但,很奇怪的是,蘇頌對此毫無反應。

甚至都沒有反駁過!

呂公著當時還奇怪過。

畢竟,蘇頌雖然脾氣好,但也不該如此啊!

畢竟,上一個被人這么編段子的人,可是王珪!

而王珪后來是個什么下場?

如今,呂公著終于明白了過來。

這一切恐怕都是障眼法,蘇頌通過犧牲自己,將自己放到風口浪尖,從而給他監管的那些機構,以時間、空間。

想要證明這個事情也很簡單。

派人去吏部,查一查這一年多來,蘇頌舉薦、提拔起來的官員數量就知道了。

想到這里,呂公著就對呂好問道:“舜徒啊,且替老夫送一張貼子到吏部去給王子韶!”

呂好問雖然不明白,祖父的意圖,但還是拜道:“諾!”

第二天,呂公著到都堂上值的時候,吏部的王子韶,就依照呂公著堂帖的要求,親自到都堂將有關工部、將作監、翰林天文院、元祐渾運局等有司,自元祐元年來授官、改官名單送到了呂公著手中。

呂公著甚至都沒有去看名單內容,心中就已經了然。

“果然如此啊!”

因為,王子韶送來的名單,足足有寫滿了三頁紙。

每一張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本貫以及除授的官職。

一年多時間,蘇頌就提拔、授予了這么多人官職?!

呂公著拿起名單,悠悠一嘆,然后就對在他面前的王子韶,問道:“蘇公既然提拔任用了這么多官員……”

“那工部、將作監、翰林天文院等有司,原來的官員,如今何在?”

王子韶拱手拜道:“回稟左揆……國朝之制,有司官員,任滿之后,自當重新注闕……”

“另外,不稱職或不任事者,可罷其差遣,命其重新注闕……”

呂公著聽著,頓時一切都明白了。

他看向王子韶,眼神中滿是無奈:“吏部就這么放任工部、將作監、翰林天文院中,出現這么多的辟舉官員?”

在大宋,官員正常的入仕途徑除了科舉外,還有辟舉。

所謂辟舉,乃是五代遺留下來的一種制度。

屬于路以上帥司、經略等重臣的特權。

使其有權,任用、發掘那些未經科舉士人、幕僚。

但通常,辟舉都是很有限。

一般都是一個,撐死了三五個。

像蘇頌這樣一年多,直接辟舉整整三頁紙的官員的例子,還從未有過!

此事,若被烏鴉們知道,是可能被扣上一個‘濫用公器’、‘私授官職’,甚至是‘圖謀不軌’、‘結黨營私’的罪名。

王子韶面對著呂公著的責問,只是微微躬身,拱手拜道:“回左揆,蘇公所舉官員,經下官審核,皆是有司亟需缺乏之人才也!”

“何況蘇公奉圣旨,為官家督造元祐渾運儀,以彰兩宮慈圣之圣德……”

“此乃官家至孝圣德之事!”

“更乃朝廷第一等的大事!”

“如此大事,自當從權!”

呂公著盯著王子韶,他如何不知,這個衙內鉆自來就是一切唯上的小人。

對王子韶來說,什么制度?什么祖宗法度?什么條貫?

都不如官家隨口對他的一句吩咐。

所以啊拿著道德、制度和法度敲打他是沒用的。

人家就是當年真廟時五鬼一般的人物。

丁謂他們當年,為了拍真廟馬屁,天書都敢信,玉清昭應宮都敢修。

現在,王子韶為了讓官家舒服,什么事情干不出來?

只是……

王子韶這么玩,連個招呼都沒跟他打。

呂公著若不敲打敲打,那他這個宰相還有什么威儀?

想了想,呂公著就對王子韶道:“吏部,乃是國家典銓,考擇人才,為社稷選人,身負天下之望,尤當謹而慎之!”

這就是在提醒王子韶——你是士大夫!

得有骨氣!

王子韶聽著,卻只是拜道:“諾!”

“下官謹奉左揆教誨!”

說了等于白說!

忘了這貨在去年就已經被人開除出了士大夫籍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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