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數學方面，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可以稱為世界數學的中心之外，這里對于理論物理學界來說，同樣也如圣地一般，讓無數物理學者們有一種朝圣的心理。
因為曾經有太多著名的物理學家們在這里工作過。
比如移民到米國的愛因斯坦，再比如馮·諾伊曼、奧本海默等等。
哪怕是楊振寧楊老也曾經在這里度過十幾年的研究歲月。
這里，稱得上是頂級物理學家最樂意于光顧的地方。
而在當下，被譽為最有可能繼承愛因斯坦光輝的物理學家，愛德華·威滕，也就在這里進行著研究工作。
“威滕，今天找到了你的弦嗎？”
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內的一間咖啡廳中，德利涅端著一杯咖啡走了過來，坐在了其中的一個座位上，然后對旁邊的人說道。
在這間咖啡廳中打發下午的時光，是他們這些在這里工作的學者們最喜歡做的，有些學者甚至還喜歡在這里做研究，反正他們研究理論的，只要有紙和筆就行了。
就比如德利涅打招呼的對象，愛德華·威滕。
兩人的關系很好，因為他們都非常敬佩對方所作出的成果。
一個人作為當今最頂尖的物理學家之一，一個人又是當今最頂尖的數學家之一，他們之間也算有一種同在高處不勝寒的惺惺相惜感。
聽到德利涅的話語，威滕當即就沒好氣地說道：“這種事情可就別提了，再提就不禮貌了。”
德利涅哈哈一笑，然后端起手中的咖啡杯，喝了一口。
對于他這種在學術上已經達到大圓滿的，同時也處于半退休狀態的老學者，已經不會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研究中了，所以當他看見威滕也一把年紀了，卻仍然在認真搞研究的時候，就會忍不住調侃一句。
不過，對愛德華·威滕來說，這是不得已而為之。
因為，始終無法找到M理論中所預言的“弦”，已經成為了他的心病，所以，哪怕今年已經69歲，甚至過了明年后就70歲的他，也始終沒有放棄過研究。
至于M理論，或者說超弦理論，是一個哪怕普通人聽上去都會覺得很牛逼的理論。
其通過十分嚴謹的推導方法，推導出了一個數學上無懈可擊的結論，即物質界最基本的構成不是什么亞原子粒子，而是弦，弦構成了各種各樣的亞原子粒子，然后這些亞原子粒子又構成了原子，并最終有了物質界。
同時在這個理論所描述的框架之中，量子力學和廣義相對論都被完美地被調和在一個自洽的模型之中。
因此，超弦理論被認為是最有希望統一量子力學和相對論的“萬有”理論。
當然，“最有希望”，也就意味著它現在還沒有實現這個最終的目的。
因為超弦理論的學者們，始終都沒有發現那根他們做夢都想找到的宇宙之“弦”。
而作為超弦理論的集大成者，綜合了五種超弦理論，M理論的提出者，愛德華·威滕當然也就稱得上是最迫切找到“弦”存在證明的那個人。
“老實說，我已經做好了準備，這一輩子都找不到弦了。”
半晌后，威滕嘆了口氣說道：“一直以來都沒有任何物理實驗能夠幫助我們確切的發現弦的存在，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除非我們能建一個比地球還大的粒子對撞機出來，才能夠幫助我們確切地觀測到弦。”
“或許吧，上帝一直都在和我們開著玩笑，讓我們能夠認識到宇宙的基本構成，卻又發現不到。”
“仿佛把我們變成了瞎子。”
“人類，還是太渺小了啊。”
威滕的聲音顯得有些落寞。
無論如何，費盡了畢生心血所研究出來的理論，始終無法得到驗證，對于一個學者來說，絕對是很殘酷的。
尤其是因為無法驗證，也使得學界反對弦理論的學者數量絲毫不少。
這些反對的聲音，對威滕來說也有很大的壓力。
覺察到老友消極的情緒，德利涅也沉默了片刻，隨后拍了拍威滕的肩膀，說道：“放輕松，雖然我對物理學了解的并不多，但我是一個數學家，我永遠相信數學推導出來的結果。”
“更何況，說不定在未來的某個時候，甚至是待會兒，你就能夠找到解決問題的曙光呢？”
德利涅的安慰，讓威滕無奈地笑了笑。
“謝謝你的安慰，至于待會兒就能夠找到解決問題曙光的這種事情……好吧，我就當伱是認真的。”
開玩笑，這種問題，能是說找到就找到的嗎？
忽然，就在這個時候，旁邊傳來了一個聲音：“嘿，威滕，發生大事情了！”
“咱們物理學界的大廈又要崩塌了！”
威滕哭笑不得地說道：“這次又是怎么崩塌的？”
作為物理學界最知名的梗，物理大廈這個名詞在近百年的物理史中崩塌的次數太多了。
包括超弦理論，也是導致某次物理學大廈崩塌的罪魁禍首。
“這次可沒有開玩笑，這次是真的！”
說話的人終于走到了他們的面前。
內森·賽博格，同樣是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研究員。
同時他也是專門研究弦理論學者，和愛德華·威滕之間有十分緊密的合作關系。
此時的他面色十分鄭重，將手中抱著的平板電腦，展示給了威滕。
威滕見到賽博格如此鄭重的樣子，臉上也收斂起了笑容，看向了平板電腦。
平板電腦上面顯示的是arxiv上，一篇理論物理方向的論文。
“一種新的標準模型級數展開式……”
看到這個標題，威滕就不有愣住了，“標準模型的新展開式？這是什么東西？”
物理學界對標準模型的級數展開采用的不都是微擾展開嗎？
賽博格沒有解釋，只是說道：“你先看看摘要。”
“好吧，摘要……利用重整化思想，構建出了一種新的標準模型級數展開式，規避了微擾展開中存在的非微擾現象……”
看到這里，威滕就有些疑惑了：“沃特？不使用微擾展開法？這樣要如何研究量子的性質？！”
“內森，你確定你不是隨便找了一篇論文來和我開玩笑的？不使用微擾展開，不管是標準模型，還是說弦理論，都將變得無法研究！”
內森搖了搖頭，“不要急，先看完。”
“我只能說，我一開始也和你一樣的想法，但是在看完了之后我就意識到，物理學大廈這次是真的崩塌了。”
內森的話，還是讓威滕耐住了性子，繼續看了下去。
“……實現了標準模型，級數展開后無窮級數的收斂……W玻色子的質量實際上要更高一些……”
“什么？W玻色子的質量要比之前的標準模型高千分之一？”
威滕腦海中的問題越來越多，當然，連帶著對這篇論文的質疑也越來越多。
“過去標準模型對W玻色子的計算一直都是正確的，各種實驗結果也都證明了這一點，這篇論文又憑什么否認了實驗的結果？”
最后，威滕還是搖了搖頭，表示不認可。
前面的或許都可以接受，但到這里，他就覺得不合理了。
畢竟在之前，理論和實驗對W玻色子質量的結論都是偏向一致的。
而這個摘要中的結論，不就等于否認了實驗結果嗎？
這肯定不合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旁邊的德利涅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他對物理大廈的崩塌挺感興趣的，當然他更感興趣的是為什么賽博格和威滕的態度會如此截然不同。
只不過一眼看去，他的目光就首先被論文作者的名字吸引了過去：“唉，等等，這篇論文的作者是……李牧？”
“是的，就是李牧，那個數學天才。”賽博格點了點頭，然后笑著對威滕說道：“你當初不是說過，希望李牧成為你的學生嗎？現在不相信他了？”
威滕：“……我收回我剛才的話。”
學術界是一個講究信用的圈子。
信用級別高的人，就算給出再扯淡的結論，人們都會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去驗證一番。
而像他們這些大牛們信用級別就很高，李牧亦是如此。
所以威滕一改之前的態度。
“但不管如何，我仍然要說的是，這個結論非常的令人難以置信，我需要將全文看一遍。”
“當然，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內森·賽博格點頭，一邊點開了他下載的全文，一邊說道：“等你看完之后，你就明白了。”
威滕沒有說什么，接過了平板電腦，直接看了起來。
而旁邊的德利涅也湊了上來，和愛德華·威滕接觸了這么久，他對理論物理學也有一定的研究，再加上他的數學基礎，看懂一篇理論物理學論文，難度還是不大的，至少里面的數學論證部分，對他來說不存在太多問題。
很快，論文中率先給出的幾步數學推導過程，便引起了德利涅的稱贊：“這樣的數學技巧，是他的論文沒錯了，在我所認識的數學家中，只有他的數學推導能夠有如此的絕妙，就像是曾經的拉馬努金一樣。”
對于德利涅的話，威滕認同地點了點頭。
作為物理學家中最好的數學家，甚至還憑借著物理學中對數學的應用，而得到菲爾茲獎的他，對于這樣絕妙的數學推導，向來都十分的欣賞。
不過，對于這篇論文來說，數學方法相對來說已經不重要了，結論，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這只是他暫時所想的。
繼續往下看了幾頁之后，不管是他，還是德利涅，表情都震驚了起來。
“等等……！這里也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吧？”
論文中，一處精巧的推導手段，讓這兩位菲爾茲獎得主都驚住了。
竟然還能夠這樣做……
“利用無窮小變換的方法，將原來發散的無窮級數實現收斂……他真的做到了！”
此時此刻，威滕已然相信了摘要中所說的，李牧找到了一個可以替代微擾展開的新展開方式。
無論如何，微擾展開都只是一種數學辦法，是可以被另外一種方法所替代的。
盡管這很難。
但現在，李牧的數學能力，已經證明了可能性。
威滕也意識到，過去對使用微擾展開的習慣，使他的思維形成了定式。
而李牧的這篇論文，讓他從這種定式中走了出來。
他的心中有些感激，而同時對于這篇論文的態度也更加嚴謹了起來，甚至懷帶起一種基督教徒閱讀圣經般的那種敬意。
這篇論文，將為每一個數學學者帶來啟發。
隨著一頁一頁的翻去，直到最后，全篇論文被他們所看完。
無論是威滕還是德利涅，都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
直到最終。
德利涅率先說話了。
他從深深地震撼中回過了神，“偶買噶，這篇論文已經不是在用數學解決問題了，他是在用上帝的語言解決問題，他就是上帝！”
微擾展開作為一個十分成功的數學方法，也仍然會面對非微擾現象這種無法處理的問題。
但是李牧這篇論文中的新展開方法，卻幾乎讓德利涅感受到了一種無懈可擊。
這是一個堪稱完美的數學理論！
這時候，他忽然發現旁邊的老友一直都沒有說什么，就趕快搖了搖威滕：“威滕，你怎么不說話？”
威滕終于動了。
他癱靠在了椅子上，望著天空，直到片刻后，臉上露出了一種學者特有的幸福笑容。
德利涅看得懂。
“老朋友，你剛才的預言成真了。”
“我真的看到了曙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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