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總憲第113章 記錄在案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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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記錄在案


更新時間:2024年01月23日  作者:涼拌的皮蛋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涼拌的皮蛋 | 大明總憲 

錦衣緹衛千余騎隨侍駕前又有羽儀導從,綿延數里之長。

也就是安保、儀仗、車駕等服務于鑾駕出行的所有官吏并稱鹵簿。

而在鹵簿隊伍正中的,則是一輛小馬輦,雖名謂“小”,但實質上卻只是在大馬輦的基礎上,將高跟寬各削一尺,而后又減去了不少的金玉裝飾。

之所以如此也倒不是嘉靖節儉。

明初之時,朱元璋仿唐制,設駕輦制度,但設置之后,朱元璋又要做臣子們的表率例行節儉,故而明初之時并沒有制造符合天子規格的車輦,朱元璋出門也就是隨便找輛寬敞點的馬車湊合了。

但等到宣德之后,禮部真的按照朱元璋定下的規矩把車輦造出來了,卻發現了一個非常離譜的問題。

那就是這些車輦,華麗歸華麗,但是上面的金、玉飾品實在是太多了,實在不是幾根木頭能承受得了的,宮里走兩步還行,稍微遠點的路,必散架,更何況這車還不是用馬匹驅動,而是為了圖“景象升平”的彩頭,用大象驅動。

坐在這種車上,坐車的跟趕車的全都心驚膽戰,嘉靖便改了幾輛小馬輦出來,以供自己南巡、謁陵使用。

依制,天子凱旋,百官當郊迎三十里,只不過嘉靖是自通州回京,攏共不到百里的距離,便將郊迎這道程序給削去了,帶著鑾駕直接入駐了京營,準備在京郊舉行的獻俘等禮節,另召了嚴嵩入覲。

京營不設帥帳,而是設東西兩官廳,明人以西為尊,嘉靖的鑾駕也便直入了西官廳,同時將朱載壡發去了東官廳面壁思過。

剛入西官廳,嘉靖便一屁股坐在了龍椅上,笑盈盈的看著嚴世蕃。

“嚴愛卿這一路上辛苦了。”

嚴世蕃聞言猛地一顫,而后“噗通”一聲跪倒。

“盡心王事,是臣等之職。”

站在官廳外的黃錦看了嘉靖一眼,嘉靖這才微微頷首。

“賞。”

嚴世蕃趕忙道:“臣只是做好了分內之事,不敢討賞,還請陛下……”

“朕賞你的你便帶回去,這是莫氏進獻的幾個安南婢,朕一心向道,自然是用不到,你領回去吧。”

見嘉靖態度堅決,嚴世蕃這才跪倒在地。

“臣謝君父!”

“領賞去吧。”

“喏。”

嚴世蕃在黃錦的帶領下,徑自朝著官廳附近的廂房走去,黃錦路上還不忘笑道:“小閣老,您可當真是有福氣,聽說這幾個安南婢手藝一流,您待會不妨直接試試。”

嚴世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黃公公,這怕是不好吧。”

“這又不是在宮里,哪有那么多規矩,伱試試便知曉了。”

嚴世蕃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只不過當嚴世蕃看到眼前那幾個安南婢時,笑容登時便凝固在了臉上。

只見四個身材魁梧比嚴世蕃還要壯實的安南婢用有些生草的漢話齊聲道:“婢子見過小閣老。”

“黃公公,我有筆帳還沒算……”

不待嚴世蕃退出廂房,黃錦便已然從外面帶上了房門。

“黃公公!你們幾個要作甚?我是朝廷命官!我爹是當朝首輔,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

“婢子見過小閣老。”

“你們就會這一句漢話?!”

將嚴世蕃關進廂房后的黃錦,扭頭便帶著嚴嵩走進了西官廳。

“臣嚴嵩,拜見天子。”

嘉靖坐在龍椅上靜靜的注視著嚴嵩沒有開口。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隔壁的廂房之中,突然響起了嚴世蕃的慘叫聲。

“啊!疼!等老子出去了定饒不了你們!”

嚴嵩額頭上登時便滲出了冷汗。

“老臣教子無方,罪該萬死。”

說罷,嚴嵩便直接叩倒在地,不敢抬頭。

“白羊口一戰,此役,嚴閣老當屬頭功啊!”

“老臣以為,此功皆是君父英斷,將士用命,同僚勠力……”

“嚴閣老不敢,誰人敢啊!”嘉靖聽夠了嚴嵩這些彎彎繞,直接便打斷了嚴嵩的話。

嚴世蕃的慘叫聲也配合的在廂房響起,嚴嵩再也不敢廢話,直接叩倒。

“臣是從家國天下計,既領了兵部的差事,臣想的便只有打勝仗,御虜于國門之外,臣當真只是想盡心為陛下辦好差事,只是剩下些差事又遷延了幾日,還請君父治臣辦差不力之罪啊!”

聽到嚴嵩這么說,嘉靖臉上的怒色這才稍稍褪去幾分,沉吟許久之后才再開口。

“剩下的差事,還要多久才能辦完?”

嘉靖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嚴嵩,臉上露出些許笑意,卻似是在等著嚴嵩繼續往下說。

嚴嵩這才雙眼空洞的開口道:“為人臣者奉王事自當不擇一切手段,不計一切代價。”

“好,朕等嚴閣老的好消息。”

“老臣,謝君父。”

嚴嵩好似丟了魂一般,茫然的朝著官廳外走去,就在嚴嵩快要走出官廳時,嘉靖的聲音再次響起。

“天生烝(zhēng)民,其命匪諶,朕望嚴卿,警之,戒之。”

嚴嵩一怔,嘉靖繼續開口道:“嚴閣老以為呢?”

“老臣,謝陛下!”

剛一走出廳堂,嚴世蕃也終于從那四個安南婢的“魔爪”下逃了出來。

“爹?”

嚴嵩有些茫然的看向了自己這個兒子。

“慶兒?你方才在鬼叫些甚?!”

嚴世蕃憤憤的指向了廂房內。

“陛下賞兒子四個安南婢,不通漢話,只會推拿,不過推完之后倒是神清氣爽,爹您要不帶兩個回去試試?”

嚴嵩聞言身子一顫,而后才扭頭跪倒在地。

很多事情不需要真的去做,只要能讓你心里擔心,聰明人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這次是安南婢,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老臣嚴嵩,叩謝天恩!”

嚴嵩忽然拜倒,嚇了嚴世蕃一跳,也跟著跪倒在地。

“爹,咋忽然又拜上了?天生烝民,其命匪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寧玦又給您惹麻煩了?”

嚴嵩瞥了一眼嚴世蕃。

“孽障,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該知道的別問那么多?!老老實實在官廳待著便是!”

只有嚴嵩自己知道,嚴家只不過是看起來有很多選擇罷了。

他若不逼周尚文去打白羊口這一仗。

莫說天下士人,徐階、屠僑、陶師賢這幫人有一個算一個通通不會放過嚴家,嚴家的贓事太多了。

拿到這場大勝,嚴家才能有一件能塞住天下悠悠眾口的定策之功自保。

但這也僅僅只是保下嚴家,至于想救嚴世蕃的命,還得從李同的身上下手。

白羊口大捷,不過是嚴嵩將手伸進了火里。

只有讓李同閉嘴,或者讓李同翻不了當年的大獄案,嚴嵩才能把嚴世蕃的小命給撈回來,這個栗子才算是真正從火里取出來了。

“寧克終現羈押何處?”

嚴嵩的車夫遲疑片刻而后開口道:“老爺,小的聽說是關在刑部大牢里了,這案子太大,已經要開始審了,大理寺、刑部、順天府三堂會審,都察院依例避嫌。”

“莫驚動旁人,去刑部聽聽。”

“喏。”

陶家血案早已傳遍京師,但真正讓京師百姓震驚的,卻是各衙門的處置速度,一邊是名門之后,一邊是朝廷命官。

這等案子,本應是等兩邊在朝堂上斗法結束之后方會升堂,張居正也在想著等朱載壡回京之后再行搭救,萬萬沒想到,這三部堂顯然沒打算給旁人搭救的機會,鑾駕尚未返京便急匆匆的將寧玦拉了出來準備結案了。

刑部大堂之中,兩班衙役手持水火無情棍分立左右,而在刑部衙門的大門卻是緊閉。

大理寺少卿傅炯、刑部左侍郎詹瀚、順天府尹馬坤端坐堂上,張居正仗著自己東宮侍講的身份,這才勉強混了一個后衙旁聽的資格。

堂上官階最高的詹瀚一拍驚堂木。

“升堂。”

左班衙役低頌“惡無”右班衙役低頌“無惡”互相接應,聽起來像極了“威武”二字。

“寧克終,你我同朝為官,旁的我便不再多講,但問一句,你為何要殺陶公,你也是讀書人,豈不知陶公乃五柳先生之苗裔?”

寧玦靜靜的注視著詹瀚。

“五柳先生?他陶師賢也配提五柳先生嗎?!”

“佛郎機人在其父陶諧任上,占我兩廣疆土,殺我大明百姓,強搶屯門之百姓為奴為婢,五柳先生泉下有知會當如何?”

“陶家勾結倭寇,阻撓朝廷開海,逼我東南百姓下海為寇,五柳先生泉下有知又當如何?”

“陶師賢勾結俺答,破宣府而入,殺我九邊軍民,五柳先生泉下有知,又當如何?”

聽著寧玦的質問聲,堂上三人額頭上均是布滿汗珠。

馬坤低頭看了一眼書吏,低聲道:“此話勿錄。”

“為何不錄?將我回話記錄在案!”

那書吏低著頭低頭道:“府尊,這依律,當,當錄。”

“啪!”的一聲,詹瀚的驚堂木拍在案上。

“寧克終,這就是你殺人的動機嗎?”

“是!”

“記錄在案,人犯認罪了!”詹瀚話音未落,原本在后衙的張居正便已然坐不住,硬是直接從后衙沖了出來。

“詹部堂,三位先生,寧兄此案,實是事出有因!”

詹瀚又是一拍驚堂木。

“張叔大,準你旁聽本官已然破例,你難道要擾亂公堂不成!速速退下!”

兩排衙役登時便攔在了張居正的面前。

詹瀚一拍驚堂木。

“寧克終戕害同僚,罪當立斬,你可還有要說的?!”

“有!叔大,你記住了!海禁之利,不在市舶司,而在海關!”

此話一出,堂上的三人面色陡然一變。

詹瀚連拍驚堂木。

“來人,將張居正帶下去!此話不得記錄!”

張居正被兩名衙役攙下去,而寧玦的話卻沒有半點停歇。

“市舶司只能讓陶家倒臺,只有仿九邊馬市例,朝廷方能真正的化私販為公販!也只有增設了海關,海利才能真正的流到朝廷跟百姓的手里!”

言及至此,連馬坤手中的驚堂木都跟著敲起來了,堂上登時大亂。

“將我的話記錄在案!”

寧玦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雙眼也不由了布滿了血絲。

不殺老子那你們就全都去下面陪陶師賢那個老王八去!

滅不滅口?!

堂上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馬坤咬著牙怒視那書吏。

“陳二,你瘋了,詹部堂的話你沒聽見?”

那書吏頭也沒抬。

“府尊,我沒記啊。”

“放屁,你當老子瞎?你的筆就沒停過!”

自宋代起,這些胥吏便不得科舉,被人視為賤籍,到了明代更是只得世代為吏,又因不得科舉,嫁娶更遭良善之家嫌棄。

最后的結果就是連州跨府的胥吏互相聯姻、通婚最后逐漸鐵板一塊,直到后來發展到藐視堂官的地步,連改朝換代都不改其勢,是為胥吏之害。

他們雖人微言輕,但打心底里真的不怵這些堂官,哪怕是罷了他的差事,明天接他的差事的,還是他自家二舅、三表哥,整個衙門里,除了有品秩的官員,其余的全都是一家人。

有胥吏聽你的你才是官,沒有胥吏聽你的,不過就是一個俸祿高點的書吏罷了。

“砰!”的一聲,這一次落下來的卻并不是驚堂木,而是一錠五十兩的銀子。

看著面前的銀錠,連那書吏都怔住了。

他萬萬沒想到就這么兩句話,竟是能逼著這些老爺一次性吐出這么多的銀子,而且就在這公堂之上。

那書吏狠狠的咽了一大口口水,而后略顯嬌羞的看了一眼馬坤。

“府尊!這不是銀子的事啊,結案之陳詞,皆當記錄在案,卑職只是秉公辦事啊!”

那書吏就差把“加錢”寫到臉上了。

馬坤喘著粗氣,瞪了一眼那書吏直接坐回到了椅子上破口大罵道:“蠹(dù)蟲!蠹蟲!”

堂上三人面色鐵青,他們知道過后自己加錢就能將此事押下去。

但這些話記下來了,真的就還能這么輕松的抹去嗎?

他們不信但他們不能賭。

當天夜里,一份卷宗便擺在了嚴嵩的案頭。

“老爺,這便是今日提審寧秉憲的全部筆錄,比報給朝廷的還要多幾篇。”

燭光下的嚴嵩,手持一桿鎏金水晶僾(ài)逮,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不擇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陛下,老臣只能如是了!”

管家疑惑的看了一眼嚴嵩。

“老爺,您說什么?”

“將結案陳詞匿去,前面的口供散出去。”

“咱們散到哪去啊?”

“城外大營!”

“老爺,這,這若是散出去,京營怕是要亂了啊!”

“就是要京營亂!水渾了老爺我才能摸魚!”嚴嵩的表情愈發陰鷙:“拿我慶兒的命,去換他們的身家?!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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