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幻
太廟祭祀盡數完畢,各部的京官也早已入宮,而在奉天殿內的嘉靖也似乎是在故意等張居正一般。
哪怕是上朝的時辰早就到了,朝會也遲遲沒有開始。
六頭大象分列左右。
就在張居正手持奏本踏入午門之后,那六頭大象便熟練的伸出鼻子兩兩相卷。
在聲聲象鳴聲中。
嘉靖二十八年正旦節的御門聽政,開始了。
百官三贊“天道輔德”“海宇咸寧”“圣躬萬福。”
唯有一身是血的張居正跪倒在地,久久不肯起身。
“張卿何故久跪?”
張居正雙手將寧玦的奏本舉過頭頂。
“臣張居正,奏請陛下,收復河套,重建東勝!”
百官中,不少御史都躍躍欲試的想要開口。
“事已至斯,難道還有人要奏請罷議搜套嗎?!”
人群中幾個年輕官員雙眼通紅的環顧四周,生怕錯過了哪個想要阻撓搜套的官吏。
只是在看到奏本上的血漬后,卻又只剩下了一聲嘆息。
但凡是那醉漢將寧玦跟張居正兩人做掉哪怕一兩個月內沒有行動力他們都不至于這么狼狽。
卻偏偏是剩下一個活蹦亂跳的張居正!
寧玦還就不顧生死喊了那么一嗓子。
現如今朝野上下都知道寧玦是因議河套遇刺的了。
這局沒法打啊!
嘉靖瞥了一眼身旁的黃錦,黃錦旋即會意,就好似不知道宮外發生的事端一般。
“張侍講,奏本何故染血?”
張居正的眼眶通紅,字字鏗鏘的高呼道:
“回陛下,這是國朝忠臣血染,是九邊將士血染,是大明百姓血染啊陛下!”
“國有諍臣,卻生死未卜,大明百姓,盼王師似渴。”
“河套不復,我朝君臣,何以見古來圣賢于地下,何以見大明列祖于九泉之中。”
黃錦聞言,這才將奏本呈至駕前。
張居正的一番慷慨陳詞。
連嘉靖聽后都感覺胸中憋了一口氣。
大致看了一遍寧玦的奏本后,嘉靖舉著手中的“血疏”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御案上。
“嚴閣老。”
嚴嵩兀自上前。
“老臣在。”
“就憑這道血疏,三年之內,朕要收復河套,十年之內,朕要見到一座東勝雄城,要見到河套百姓安居樂業,你可明白?”
嘉靖的目光在嚴嵩的臉上掃過。
嚴嵩自然是知曉嘉靖的意思,熟練的跪倒在地。
“臣,有罪。”
嘉靖的語氣逐漸平靜下來。
“嚴卿何罪?”
嚴嵩深吸了一口氣。
“戶部沒銀子,老臣愧對寧克終,愧對河套百姓,還請陛下另擇賢輔,治臣之罪。”
嘴上這么說著,嚴嵩已然將頭頂的烏紗帽給摘了下來,放在了身旁。
嚴嵩知道嘉靖此時此刻要的,就是自己哭窮。
嘉靖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沒有半分變化。
“非卿之罪,乃朕之過也。”
“去歲曾銑、夏言伏誅,河套之議已罷,倉促提及內閣沒有準備是常情。”
嚴嵩趕忙謝恩。
“老臣謝陛下體諒。”
不只是嚴嵩,遠處六部的尚書也紛紛跪倒謝恩。
嘉靖的話鋒悄然一轉。
“朕可以給內閣時間,但河套不能不收。”
說到這里,嘉靖緩緩的站起身來,望著面前的百官。
“但嚴卿要記住,汝等眾卿亦要記住,朕給內閣的時間,是朕的臣子,朕的子民拿血換來的。”
嚴嵩等人跪倒在地,齊聲道:
“臣等不敢為天下先。”
而后嚴嵩又做表態。
“內閣自即日起便歸署辦公,下月之前,老臣必為搜套籌得糧秣。”
對于嚴嵩的態度,嘉靖顯然很是滿意。
“朕的臣子不敢為天下先,朕亦不能為天下先。”
“宮中新春典儀自即日起盡罷,所省帑銀,盡撥西北,河套的百姓一日不安居,這個年,朕一日不過。”
“朕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訴天下人,就算是朕的壽宮不修了,河套也定然要收回來!”
群臣拜伏,黃錦等人更是激動的涕泗橫流。
“圣躬有德,百姓幸甚啊!”
嘉靖這是在表明態度,同樣是在堵百官的嘴,絕了他們動不動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扯的念頭。
同樣嘉靖也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若是做成了。
何止一個壽宮。
在涕泗橫流的百官中,陶師賢哭的最為真切。
大部分官吏都是裝的,只有他是真的肉疼。
原本的河套之議,已然成了河套之役。
很多事情,成敗并不重要,因為這種事情只是單純的為了存在而存在。
正旦大朝,因為這起刺殺案,被徹底攪亂,不少的議程匆匆結束。
朝會散去,在百官的唱贊聲中,嘉靖的龍輦自丹陛滑落而去。
在嘉靖離去之后不久,朱載壡才艱難的走到了奉天門,在朱載壡的左右腿,各有一個小火者死死的抱著朱載壡的大腿。
“松手啊!”
“殿下,外面有刺客啊,您若是有了不測,奴婢們吃罪不起啊。”
朱載壡本就有禁足令,這會宮外又鬧了刺客。
東宮這班宮人個個都是豁出老命的攔著朱載壡出宮。
直到朱載壡見到渾身是血的張居正,朱載壡卻是怔住了。
“張先生,這血?”
張居正趕忙見禮道:“殿下,這都是寧兄的血,寧兄是為張某擋的刀啊!”說到這里,張居正的眼眶又紅了起來。
朱載壡的拳頭握的“咔”“咔”作響。
“是我害了寧師,是我害了先生啊,這些賊人怎的這般目無王法。”
“我要去看看寧師,寧師現在何處?”
此話一處,一旁的兩名宮人嚇得魂都快要飛了。
“張侍講,您不能讓太子爺出宮啊,這宮外若是有賊人起了殺心,你我吃罪不起啊。”
張居正一時語塞,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太醫李言聞也匆匆自午門外走到了奉天門。
“李太醫?寧兄傷勢可好?”
李言聞見到朱載壡趕忙行禮,朱載壡也趕緊示意李言聞免禮。
“殿下,張侍講,那一刀倒是不礙事,寧秉憲心肺異于常人,不在尋常之位,只是先前失血過多……唉。”
張居正心中“咯噔”一聲。
“寧兄,都是我害了你啊!”
李言聞像是看傻子一般看著張居正。
“張侍講你這是……?”
張居正聞言一怔。
“寧兄不是已然?”
“張侍講誤會了,老夫的意思是若是沒有失這么多血,寧秉憲修養個十幾日也便好的差不多了,這會怕是要躺上旬月的光景了。”
察覺到張居正不是那么友好的眼神。
李言聞這才悻悻的閉上了嘴。
朱載壡卻是不敢置信的看著李言聞。
“李太醫此話當真?失了這么多血,只需躺旬月?”
“國本駕前,臣不敢妄言。”
只有東宮的兩名小火好似松了口氣趕緊開口勸道:“殿下,寧秉憲既已無恙,您還是趕緊跟奴婢們回清寧宮吧。”
張居正也附和道:“宮外情勢不明,殿下還是別出宮的好,待會由臣代殿下去探望一下寧兄吧。”
朱載壡這才悻悻離去,而張居正也緊隨其后朝著東宮的方向走去。
只有李言聞身后的藥童不解的問道:“師父,何故這么說招人記恨啊?”
李言聞嘆了口氣后將藥箱遞給徒弟而后背著手朝著太醫院的方向走去。
“你我是醫,讓人記住你人好又有甚用?只需要讓人記得你醫術好就夠了。”
藥童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紫禁城上空響起一陣鴿哨聲,城中的幾只信鴿撲棱了兩下翅膀后也混入了京師的鴿群中,直至飛出城后便掉頭向北,直奔宣府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