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幻
自第一場瑞雪降下后,京師又接連下了幾場大雪,隨著冰雪逐漸消融,京師也到了一年中最為寒冷的季節,那是一種只有北方人能懂的冷,俗稱化凍。
消融的冰雪很快成了路面上的一層冰殼。
與屋外凜冽的寒風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被地火龍烘烤的宛若暮春時節的內閣值廬。
幽深的煙道起到了類似后世地暖的作用,內閣中的閣臣哪怕只著一件官服額頭上依舊有些細汗。
坐在值廬正中的嚴嵩見六部九卿相繼到齊,這才開口。
“君父的旨意各位都已然看過了吧。”
“明歲要給東南的朱紈再募兵十萬。”
嚴嵩說完,目光便看向了一旁的徐階。
“子升怎么看此事?”
經過了上次的事情,徐階在嚴嵩的面前愈發謹慎了起來。
“嚴閣老,君父既有旨意,我等遵旨隨嚴閣老一起行事便是了。”
徐階的話說的滴水不漏,既照顧了嚴嵩也保證了嘉靖的旨意。
只有嚴世蕃在一旁會意,佯裝不悅的說道:“爹,戶部哪還有銀子?募兵十萬,明年上半年夏糧抵京前,朝廷光軍餉就要多支出二十五萬兩,這還不算軍械甲胄,再這么增兵下去,大明又要添一九邊了。”
當然,嚴世蕃的不悅一半是裝的,一半是真的不舍得。
畢竟出海的蛋糕,嚴家也有份兒。
戶部尚書夏邦謨被晾在一邊。
不過夏邦謨也早就習慣了。
縱然是歷仕南北,胸中也有抱負,在多地都搞過鞭法。
畢竟嘉靖這一朝的戶部尚書,實際上就是一賬房先生,真正的戶部尚書是老道士本人。
在內閣夏邦謨只能當個透明人。
看著嚴世蕃的摳門樣,嚴嵩面無表情開口道:“慶兒,前歲曾銑奏議河套,戶部不是給西北留了六十萬兩銀子嗎?”
“那六十萬不都花了嗎?”
嚴嵩悠悠道:“當時內閣留了二十萬,是給大同將士錄功的,先拿出來。”
經嚴嵩這么一說,六部尚書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內閣都把銀子拿出來了,他們自然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沒拿了。
畢竟當時的賬目就擺在那里。
徐階先開口道:“嚴閣老,小閣老,禮部拿了五萬兩,是預備給庚戌科舉子的,先拿出來吧。”
顯然嚴嵩對徐階的反應很是滿意。
丁汝夔看著眼前這父子倆,糾結了半晌,一聲嘆息后合上了奏本。
“行行行,兵部也帶個頭,之前拿了十五萬,本來是想留著備賞的,也拿出來。”
嚴嵩跟嚴世蕃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其余幾部也都陸續將那六十萬兩給重新湊了出來。
丁汝夔不解的看著嚴嵩問道:“可是嚴閣老,這六十萬兩銀子,也不夠啊,滿打滿算也就是募個三萬兵。”
嚴嵩悵然道:“飯總得一口一口吃,兵也不是募來就能上戰場,能增多少就先增多少吧,旨意上也沒說非要明年一年就把兵募齊。”
徐階聞言亦是撫須笑道:“東南就是多三萬個放屁添風的,嚇也能將那幾個倭寇嚇死了!”
丁汝夔有些無語的看著徐階,嘴巴動了動,最后只能是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徐部堂高見。”
九卿也立刻吹捧起了徐階。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在遠處做著筆錄中的一位觀政庶吉士卻猛地將手中的筆錄一合。
“啪”的一聲脆響傳來。
這聲音就好似抽了徐階一嘴巴一般。
那庶吉士似乎也沒有料到竟鬧出這么大動靜,但只是猶豫了片刻便繼續抬腿朝外走去。
沒有半點要給徐階面子的意思。
徐階的臉色有些難看,嚴嵩卻是心中暗喜。
“高肅卿!你往何處去?”
高拱明顯沒有料到嚴嵩這等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竟能直接叫出他的名姓。
這才轉身看著嚴嵩。
“嚴閣老,我不明白啊!”
“不明白甚?”
高拱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東南的倭寇,在座諸公都知道是什么人。”
“現如今又要靡費重金,在東南募兵……唉。”
高拱一聲嘆息繼而道:“再過二十年,東南百姓豈不是要一分為二,一半投了官軍,一半成了倭寇?”
“殺來殺去,無外乎是東南的百姓去殺另一半東南的百姓。”
“我是真的不明白啊,這樣的仗,即便是打贏了又何喜之有啊?”
徐階有些不耐煩的看著高拱詰責道:“那依你高肅卿所見,那干脆便將江南的衛所盡數裁撤了,任由那倭寇在東南一馬平川便是為國盡忠了。”
高拱看著徐階的模樣眼睛一瞪,嘴巴張了張,最終卻是將到嘴的話給咽了下去。
“是下官孟浪了。”
嚴嵩卻是饒有興趣的站出來打圓場道:“罷了子升。”
“肅卿初入官場,不知其中道理,莫要太過見怪了,肅卿,入座吧。”
有嚴嵩這么一說,徐階登時便沒了二話,溫馴的像是嘉靖身邊的獅子貓一般閉上了嘴。
見所有人都沒了意見。
嚴嵩這才悠悠道:“倭寇,不可不剿,其余庶務,自有成例,君父的旨意才是諸公你我重中之重。”
“君父的旨意既然辦好了,老夫便不留各位了。”
經嚴嵩這么一說。
這場內閣的小會也便算是開完了。
只不過在眾人走后。
嚴嵩依舊坐在太師椅上不肯動身。
“慶兒,明歲太子出閣讀書擬添的侍講學士名單給我取來。”
嚴世蕃有些不解的看著嚴嵩,但依舊是將名單取了過來。
不待嚴世蕃細問,就見嚴嵩毫筆一抬便將名單上的一個名字抹了去,而后便添上了高拱的名字。
“爹,您怎能讓高肅卿去東宮講學?他姓高的可跟咱們不是一路人啊!”
嚴嵩不以為意道:“他高肅卿跟咱們是不是一路人不重要。”
說到這里,嚴嵩的表情逐漸狠厲起來。
“向使有朝一日我嚴家萬劫不復,老夫也得濺他徐子升一臉血。”
自嚴嵩入閣之后,心中便有了些許不詳的預感。
自己替君父干的臟事太多了。
你徐子升想站在干岸上坐看云卷云舒?
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