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幻
走出西苑的寧玦對殿閣內后面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只感覺到神清氣爽。
就在寧玦朝著午門方向走去時。
這才發現,在左順門外不遠處的內閣值廬外,卻是跪著兩個皮膚略黑、身著五品文官袍服的官吏朝著內閣中不住的叩首。
“煩請嚴閣老大開方便之門,務必讓我等見君父一面。”
兩人的官話說的有些蹩腳,卻不似朝鮮使臣,反而更像是自廣西、瓊州而來。
“嚴閣老明鑒,安南都統使司亦為我大明天子治下,我等皆系大明之臣吶!”
嚴世蕃有些不耐煩的站在值廬外斥責道:“都跟你們說了多少遍了,我爹不在午門值廬,在西苑!更何況,照例各地賀春貢品,交卸禮部便是,君父一個個的見,見的過來嗎?!”
“一干南蠻,真真是不知禮數!”
嚴世蕃不勝其煩的關上了值廬大門,而那兩名安南同知卻依舊跪在值廬外不肯起身。
寧玦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有些疑惑的喃喃道:“安南都統使司,這個名字倒是有點新鮮。”
嘴上念了片刻,寧玦這才回過神來。
“安南?!那不就是交趾嗎?!怎的成了安南都統使了?這樣子看著比大明的臣子都忠啊!”
寧玦心中也只是感慨了一下,雖然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但也沒有多想。
直到寧玦踏出午門之后,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這事情不對勁兒啊!
剛巧寧玦看到了遠處宮門口的高忠,便快步上前直接拉住高忠的胳膊。
“高公公,安南都統使司是怎么回事?”
高忠被寧玦嚇了一跳,聽清楚寧玦的問題后,高忠才松了口氣苦笑道:“寧秉憲,安南都統使司怎么回事咱家怎能知曉,您需去問內閣嚴閣老啊。”
“不是安南都統使司出了何事,不是安南國王嗎?怎么成了安南都統使了?”
高忠聞言一怔。
“還能咋,內,內附了唄。”
聽到這里,寧玦的心登時便緊了起來。
“何時內附的?”
“辛……丑年兵部毛部堂奏請,壬寅年陛下朱批的啊。”
壬寅年!
直到這一刻,寧玦才意識到哪里不對勁。
安南可是大明商船下西洋繞不過去的集散中心啊!
鄭和七下西洋,七出七歸,十四次停靠安南,第一次下西洋返航后,朱棣便興兵南征盡收安南五州十七府。
想到這里一股寒意頃刻之間向寧玦襲來。
寧玦也想起了一段自己忽略了的史料。
隆慶元年,裕王爺改元之后,批復的第一道奏疏便是戚繼光北調薊門,俞大猷西調廣西。
而后便是隆慶元年二月開關,一個吞吐量完全滿足不了通商需求的月港橫空出世。
至此,臘月十四駕崩的嘉靖,死了才不到三個月,東南形勢便徹底扭轉。
一個大膽的想法從寧玦的腦海中浮現。
真正想開海的人,從來都是嘉靖!
朱紈、胡宗憲、譚綸、戚繼光、俞大猷都是嘉靖派去東南掀桌子的。
真正阻撓開海的人,在耗,在等嘉靖咽氣,然后去跟下一個好糊弄的皇帝糾纏,最終雙方各退了一步,乃有隆慶開關。
寧玦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如果當真如此,那么朝堂上所謂的“閩粵開海”與“清流禁海”兩黨,也不過是兩枚棋子罷了,真正與嘉靖對弈的棋手,另有其人。
東南的勢家,要的既不是開海,也不是禁海,而是大明的萬里海疆一直穩定的維系在不禁不開的狀態下。
只不過在震驚之后,寧玦總算是意識到了哪里不對勁。
嘉靖是真正開海的人,那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豈不是……?
寧玦猛地抬起頭看向了面前的高忠。
“高公公,我還有事見君父,告辭。”
高忠聞言抬起頭站在原地問道:“寧秉憲您過來一下,咱有件事情忘了跟您說了。”
寧玦疑惑的走到高忠面前。
“高公公何事?”
高忠這才賤兮兮的指了指寧玦腳下的那條毫不起眼的磚縫。
“寧秉憲,宮里有規矩,您過了這條縫,再進去就要重新通稟了。”
“你tm……”
寧玦恨不得抽高忠兩個嘴巴子。
但是看到高忠身后兩個膀大腰圓的禁衛,寧玦最終還是將手給收了回來。
死又死不了,打又打不過的買賣,還是不做的好。
西苑中。
就在嘉靖還在跟周亮等人僵持不下時。
滕祥腳步匆匆的拿著一份奏章跑進殿閣。
“君父,西南急奏。”
嘉靖的眉頭一蹙,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黃錦,司禮監擬旨,寧玦罰俸一年,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周亮等人又要開口,嘉靖卻沒有給他們說話的機會。
“西南何事?”
許是由于心中的愧疚,周亮等人也并沒有做過多的糾纏,叩倒在地后,便相繼離開了殿閣。
看到周亮等人離去,嘉靖這才松了口氣。
“滕祥,事情辦的不錯,賞。”
滕祥聞言喜出望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臣謝皇爺。”
說罷,嘉靖便示意滕祥離開。
不料滕祥卻看著嘉靖。
“君父,您……奏本還沒看呢。”
嘉靖疑惑的抬起頭。
“西南當真有事?”
滕祥趕忙道:“廣東都指揮僉事俞大猷八百里加急,安南都統使莫福海卒,安南爭襲都統使,莫福海族弟莫正中已入欽州避難,俞將軍奏請乘釁而取安南。”
嘉靖的嘴角不為人察的抽搐了一下。
壞了,賞虧了。
嘉靖趕忙接過奏本,沉吟許久后,這才點了點頭。
“回復俞大猷以指揮使禮待莫正中,現在時候還早,讓這班亂臣賊子再咬些時日,待明年太子冠禮后再行抉擇。”
“喏。”
滕祥走后,嘉靖這才算是松了口氣。
就在嘉靖想要好好挖苦一下朱載壡的“寧師”辦事不力時。
不遠處的屏風后,朱載壡有些迷茫的聲音也在殿中響起。
“天上麒麟原有種,穴中螻蟻豈能逃。”
“太平待詔歸來日,朕與先生解戰袍。”
在意識到嘉靖的真實意圖之后,朱載壡心中的所有拼圖終于被徹底捋順。
朱載壡失魂落魄的從屏風后走了出來,失望的看著嘉靖。
“父皇征安南亦是在為開海做準備吧?”
嘉靖默然。
“所以壬寅年真正的大事從來都不是宮變,而是壬寅年正月安南都統使莫登庸獻上的安南民冊、地圖、降表。”
嘉靖二十年,黔國公沐朝弼、兵部尚書毛伯溫征廣西、云南狼兵十二萬五千人,三路兵發安南。
至此,可以阻撓廢海禁的便只剩下了朝堂上的那句“空蕩蕩”的祖訓,只需要一次廷議,甚至連廷議都不需要。
可能是大明安南都統使莫登庸的某次奏本,就會把那層窗戶紙徹底捅破。
這是朱載壡第一次看到自己老爹嘉靖這幅模樣,也是朱載壡第一次對嘉靖如此失望。
“可父皇難道就不能自己說出那句廢祖訓,銳新法的話嗎?!”
“定要去做那個殺得東南十室九空的昏君嗎?!”
一直以來,所有人都告訴朱載壡,他的父皇是一個古來罕見的明君、圣君。
直到今天,朱載壡第一次發現了自己父皇背后的荒唐。
前面一章有看官反饋人設不討喜,然后重寫了一遍,后面一部分有重復請看過的看官諒解。
“勢家”這個詞其實就是《明史·朱紈傳》里的詞,跟世家還是有區別的,這兩個詞的差別可能跟元代之后亂認祖宗的風氣有些關系,畢竟到了明代一定意義上就算是全民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