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件事需要你去辦，藍恩。”
由城外半神聯軍率先發起的攻城戰已經開打了幾天時間，而今天基甸·奧夫尼爾則專門找上藍恩，在羅德爾的城墻下對他說著。
此時，在王城宏偉的城墻上下、兩側，勇猛的喊殺聲、魔法與禱告的波動聲、力量碰撞的轟鳴聲依舊不絕于耳，沒有半點停歇的意思。
大地和空氣都在震顫，如果不是黃金王朝忌諱火焰，因此對于火焰力量的開發敬而遠之，也就是火焰監視者們和火山官邸的高層在用。
不然不僅是震顫，恐怕連戰場周圍的氣溫都會發生大面積躍升！
但即便如此，羅德爾城墻外側的地表也已經是千瘡百孔的樣子了。
不過也就僅僅是地表而已，這座被禱告賜福的不落城墻，依舊沒有什么受損或者不堪重負的跡象。
乃至于，發生在城外的力量碰撞，余波都蔓延不到城墻里側。
這座城墻的穩固，確實如同傳說中描寫的一般無二。
而面對百智爵士看起來有點著急的請托，藍恩表情詫異，還伸手指了指城墻上：“現在？”
“就是現在！”基甸·奧夫尼爾則狠狠點頭，“刻不容緩！”
獵魔人一挑眉頭。
說實話，現在羅德爾攻防戰的戰爭烈度并不算大。
鬧得動靜這么大，主要是因為這好歹是神代的戰爭。
戰爭雙方，哪一邊都是神代的軍隊，軍隊里面也不乏神代的英雄。擱在正常世界里，都是能進神話史詩、流傳后世的角色。
他們的力量碰撞，場面大是應該的。
不說別的，光是寧姆格福過來的隊伍里，那些效命于葛孚亞的山妖，放在尋常世界至少也算得上是個狠角色。能討伐山妖的戰士，怎么著也都能混個稱號出來。
山妖屠戮者之類的。
但在這片半神聯軍和羅德爾的攻防戰戰場上，他們只是仆從軍而已。
而力量碰撞的場面大，并不代表戰爭的烈度高。
就像現在，幾天過去了，仰仗著城墻的優勢，羅德爾城里至今還沒人受到那種致命傷。陷入想死都死不了的痛苦境地里。
城外的半神聯軍們同樣經驗豐富、實力強大。但是也只有寥寥幾十人受到了致命傷而已。
其余人的傷勢，都屬于那種正常治療就能應付的范疇。
城外的兩個半神，還有他們手下的知名騎士們都還沒有上場。羅德爾這邊，賜福王始終不曾露面，但強者的數量也更加富裕。
褪色者們甚至都只是在城墻上正常輪值而已，確實說不上什么情勢緊急。
打仗的時間長了，其實人也是能習慣的，就跟過日子一樣。
百智爵士只當藍恩已經點頭了，于是跟他一起繼續往下走。
路上還讓開了位置，方便上上下下那些搬運箭矢、油脂的后勤們跑動。
整體上忙碌卻不混亂，這都是長生種們歷經戰爭之后積累下來的寶貴經驗。
“現在既然已經開戰，我想你應該也知道，我們最怕的情況是什么。”
百智的聲音一如既往，低沉又沙啞，讓人不自覺就能耐心傾聽下來。
“還能是什么？”獵魔人不動聲色，一語道破，“羅德爾要面對整個交界地唄。”
基甸·奧夫尼爾立刻拽住獵魔人的手臂，自己也壓低聲音：“跟聰明人交流真是讓人身心輕松，但也沒必要這么大聲，對吧藍恩？”
“我還以為羅德爾騎士能堅定到永恒呢。”獵魔人調笑著說。“何況這點風言風語？”
百智盯了藍恩一會兒，之后才似乎別有深意的感慨：“如果是在之前的歲月，瑪莉卡女王高舉黃金律法，布施恩惠。那么無論是多危險的戰爭，多么漫長的廝殺，羅德爾騎士都絕不會有丁點兒動搖。”
“有沒有王夫？無所謂。有沒有戰王？也無所謂。艾爾登之王在女王的輝光下也不過是榮光的分享者罷了。但是現在的情況……”
基甸·奧夫尼爾話說一半，但剩下的是什么，他們兩個聰明人都清楚。
黃金樹之民們永恒的生命和穩定的輪回，都已經隨著法環和律法的崩塌而崩塌了。
現在剩下的，只有即便活到最后，也只有不生不死的受折磨這一條路。
一個已經確定的悲慘結局，沒什么比這種事更能敗人心氣的了。
羅德爾騎士當年橫掃交界地，這不假。但他們終究也是要講士氣和心力的。
“半神聯軍現在只有兩位，但要是再多起來，那就真難應付了。”
百智爵士杵著手杖，手掌在手杖的頂端圓球上不停摩挲著。
藍恩低頭看了看這家伙內里一片黑暗的頭盔，突然開口：“你想讓我去日蔭城一趟？”
基甸·奧夫尼爾猛地抬頭。
“……藍恩，”沉默了一會兒后，他才接著說道，“雖說跟聰明人說話會很輕松，但是有時候，還是別太語出驚人的好。”
獵魔人則比較平靜：“這只是正常的推理和分析，跟驚不驚人沒關系。”
“現在交界地還有幾個半神有余力插手羅德爾這片地方？一只手數得過來。”
“拉塔恩是外戚半神的一員，他必定跟拉卡德站在一起。而既然葛孚亞都已經堵在羅德爾門口了，迪可達斯大升降機一定也被他控制了。拉塔恩是必然會到的，早晚而已，這點沒有爭論的意義。”
藍恩歪了歪頭，繼續分析。
“那么剩下，可以左右的最關鍵的力量，就是遷居圣樹的瑪蓮妮亞，還有米凱拉。”
“圣樹位于交界地極北，羅德爾的北方是巨人雪山，而離開了巨人雪山，還要出海往北一段距離，才能到圣樹。”
“如果走陸路，那么圣樹的人就得走雪山，下羅德爾，才算是方便快捷。但是現在嘛……”
藍恩攤開手，轉了一圈。在他的周圍，是已經完全進入戰爭狀態的王城。
不管圣樹雙子的立場究竟站在哪邊，他們都不太可能走這條路來到交界地的中心。
亞壇高原與雪山相連的洛德大升降機，依舊掌握在羅德爾手里。
如果圣樹雙子已經對羅德爾新出現的賜福王有了敵意，那么他們從這條路下來，就是直接跑到了敵人老巢里。
而如果雙子的態度其實還沒有明朗，那么在這個緊張尖銳的節骨眼上，想要直接進入羅德爾。即便圣樹的人不多想，也不礙著羅德爾的人多疑啊。
所以無論如何，這條陸路其實都是不可能被使用的選擇。
陸路不能走，就只剩水路。
從海外的圣樹直接下海，沿著交界地的海岸線來到亞壇高原周圍。
但這條路也有問題。
那就是：整個交界地的地形形成，深受生命誕生之初，那顆作為生命源流的黃金流星的沖擊性影響。
地勢差距極大。
亞壇高原壓根沒有平緩的海岸線可以提供給軍團上岸，全都是高聳的峭壁。
除了一個地方……位于亞壇高原北部邊緣的一座城堡，日蔭城。
那是黃金王朝賞賜給專業的處刑者家族，馬雷家族的封地。
已經不知道封賞了多少代人了，因為這片封地瀕臨海岸線，又久經馬雷家族的經營，或許是唯一可能在亞壇高原，擁有一座高崖港口的地方了。
藍恩之所以說‘或許’、‘可能’，是因為這港口并沒有報告給黃金王朝，而是作為馬雷家族的私人開發產業而存在。
“馬雷家族，平常并不顯眼。他們的日蔭城也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城堡。”
百智爵士感慨著說。
“但今時不同往日，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他卻已經是能關乎到兩個半神會不會趕到羅德爾參戰的關鍵。”
“那這個時候，”藍恩又指了指仍舊忙碌不休的城墻，“你指望我去干什么？把日蔭城給滅了？”
藍恩以開玩笑的語氣說著，但是眉頭卻皺著。
“你不是能辦事毫無顧忌的人，所以我只是給你提供個思路。”百智則對藍恩的表現不置可否，“殺光日蔭城也好，只誅殺馬雷家族也好，甚至更溫和點的手段也未嘗不可。”
“雖然該怎么溫和，我不太能想到，但只要有效，我并不關心過程。”
百智爵士在談論日蔭城里所有人的生死時，平靜冷酷的就像是在說他今天早上剛吃下的一份赫帕草沙拉。
他確實如他的語氣所表現出來的一樣，完全不在乎藍恩準備怎么對待日蔭城，他只關心結果。
只要結果到位，那么其余的一切，他都能接受。
藍恩看著百智爵士，咂了咂嘴：“你還真是……嘖，夠直白。”
他確定，這就是基甸·奧夫尼爾的本性。一個理智的計算者和求知者。
百智爵士在藍恩跟前能保持友好的交流和友善的態度，一方面是因為藍恩是個少有的能跟上他智力和思維的聰明人。
另一方面，是百智爵士率先看出來了獵魔人本身的性格和風格，接著在權衡利弊之后，選擇用這種接觸方式來跟他交流而已。
甚至于藍恩確定，這次把話說得這么明白，也是百智在權衡之后，認為一次并不激烈的對話并不會太影響他跟藍恩之間的關系。
于是為了效率，就干脆直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