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用不著這么在意，克萊格！犯不上！”
而就在這時，驢車商人旁邊，一個身穿學院藍底紅邊長袍，頭上卻沒有戴任何一種石膏頭罩的男人，趕緊站到中間緩和氣氛。
“五成貨物用來抵稅而已！你做生意是因為好玩，又不是想賺多少，給就給了吧。”
見對面確實在直觀的言語上松了口，杜鵑騎士團的軍士才暫緩了拔劍的動作。
如果剛才這男人沒有明確說出來的話，他估計真會把劍拔出來，朝著驢車商人砍過去。
經過這人一打岔，驢車商人也才從剛才的驚恐中緩過神來。
雖說黃金樹之民靈魂不滅，但他可還沒歸樹過呢。這是真沒死過。
在平安穩定的黃金王朝中生活許久，這還是他第一次親身感覺到針對自己，那股馬上就會被殺一樣的殺意。
因此才被突然嚇到。
但也就是嚇到了一會兒而已，靈魂不滅和穩定轉世的黃金律法，始終是黃金樹之民最為驕傲，也最為深入本質的賜福。
我反正死不掉，我怕你干嘛？
于是同樣是一打岔的功夫，驢車商人也就差不多緩過來了。
至少不會被殺意嚇得呆滯，大腦一片空白。
他先順著旁邊雷亞盧卡利亞學院朋友的推搡，往后退了兩步，剛想說話的時候，卻從身后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看來我跟你的大折扣實在有緣分啊，老兄。”
藍恩騎在馬背上靠近，麒麟停穩后饒有興致的將雙手小臂搭在馬鞍上，向前俯身笑著問。
“這是怎么了？你的經商事業在剛到利耶尼亞的第一天就遇上麻煩了？”
“啊呀，藍恩老弟？”驢車商人現在急火攻心，一點沒注意到獵魔人瞳孔跟黃金賜福的不同，他苦笑著，“別說你的大折扣了，我現在連提前備的貨都不夠給人了！”
“所以呢？”藍恩搭在馬鞍上的手攤了攤，“我才問你怎么回事兒啊。”
獵魔人的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眼睛朝著守衛鎮子大門的杜鵑騎士們身上看了看。
而在看過這一眼之后，剛才開始又有點不耐煩的軍士，他握著背后大劍劍柄的手臂卻猛地僵硬起來，劍刃再也抽不出來一分。
不同于商人對戰場上關鍵信息的遲鈍，軍士立刻就反應過來。
這是個褪色者，巨人戰爭中的英雄！
而作為褪色后留下的英雄，再怎么樣也不是他們能擋住的。
準確來說，但凡交界地中能闖出來英雄名號的家伙，他們這一鎮子的守衛都上去，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他們身為黃金樹之民并不怕死，但是也沒必要跟一個褪色者英雄無緣無故的死磕。
“我說，”驢車商人不死心的再次朝著杜鵑軍士說話，“真不能用金子代繳稅款嗎？”
“金子，沒用。如果你想要，我甚至可以用金子給你付賬。”杜鵑軍士已經放下了伸向背后的手，但是言語依舊冷淡，“像你這樣愿意行商的人很少，我們更需要物資。”
“就這樣吧，克萊格。”旁邊的學院學生再次開口勸說，“給就給了。”
“哎，我這還不是為了你，托普斯老弟啊！”驢車商人嘆息搖頭，“他把這五成貨一收，你預訂的那些也都不夠了。”
“我又不會找你退錢！”
托普斯只想著趕緊勸一勸自己朋友別犯軸，內戰的利耶尼亞可不是平安祥和的亞壇高原。
可是隨即就被克萊格嗆了一聲。
“我也沒指著從你這兒賺錢啊！”
克萊格看托普斯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傻笨的盧恩熊。
學院學生‘啪’的一下捂住自己的額頭，感覺十分頭疼。
他當然知道克萊格只是因為興趣而行商，賺不賺錢更多是個心情問題。黃金王朝之中也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生計問題。
“算了算了！”托普斯又是一頓勸，“就這么著吧！我訂的東西不齊就不齊！”
既然矛盾中主要受影響的人，都主動接受了，那其他人其實也沒什么互相爭辯的立場。
于是驢車中原本鼓鼓囊囊，被篷布蓋著的貨物，被杜鵑騎士團卸下了好大一堆。
車斗里剩下的這些已經低于車斗邊沿，都沒有蓋著篷布的必要了。
似乎是因為爭吵之中插入進來的緣故，藍恩和克萊格與托普斯被視為了一伙兒人，得以進入學院門前鎮。
托普斯確實是雷亞盧卡利亞的學生，雖然他已經完全禿頭，下巴上還留著一圈較短的絡腮胡。
但在雷亞盧卡利亞只要還沒學成，那就是學生嘛。
這也是他沒有石膏頭罩的原因。
雷亞盧卡利亞學院，內部分為五個教室，每個教室的學生在自己的研究方向上有所成就之后，就會被頒發本教室的獨特石膏頭罩，作為一種水平的證明。
“五成的入城稅，”跟著兩人進入學院門前鎮之后，藍恩跟他們一起走著說，“嘖，高成這樣嗎？”
反倒是剛才還表現得十分難辦的克萊格無所謂的說著：“也還行吧。要不是提前接了托普斯的訂貨，我肯定直接就給了嘛。守衛那么兇干嘛啊，真是嚇人。”
說著，克萊格拍了拍自己前胸上如同頸手枷一樣掛著的厚木板，擦了擦被汗水黏住金色頭發的額頭。
因為黃金樹之民生活得十分有余裕，就連做生意都只是為了好玩，所以對于重稅和盤剝反而接受力很強。
畢竟玩具和奢侈品總會比正常的東西貴，這也算是常識吧？魚竿、相機、膠佬小人兒之類的。
也沒啥人會覺得不對。
“訂貨？”藍恩將目光轉向托普斯，“你定那么多貨干什么？怎么，跟克萊格一樣，想要試試當二手販子好不好玩嗎？”
托普斯臉色一僵，看得出來，他是個有點靦腆的人。
藍恩隨即表示道歉：“啊，不好意思。是關于不方便的隱私嗎？那就當我沒問好了。”
“不……沒什么不方便的隱私。”托普斯低頭笑了笑，僵硬中帶著苦澀，“只是讓人難堪的事實而已。”
“我……是顆廢石。也就是常說的，沒有魔法才能的人。腦子怎么訓練都轉不快，復雜的術式也很難才能記下來，更別說應用自如。”
托普斯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不在意。
“但現在，或許有我這顆廢石翻身的機會呢！”
“我找克萊格訂貨，就是想找機會多做點東西出來，看能不能換一個‘重新誕生’的機會！”
“別看我是顆廢石，可好歹也是在雷亞盧卡利亞這座學問宮殿之中進修的人啊！輝石工匠的手藝還是能把握的！杜鵑騎士團正需要這些‘仿造魔法’，我想多做點，走走他們的門路，看能不能得到一個‘重新誕生’的名額。”
“重新誕生？”克萊格表現得很驚訝，雖然他比藍恩早認識托普斯不知道多少年，但應該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你是指歸樹嗎？”
“不，不是歸樹。”托普斯趕緊搖頭，“歸樹后會由黃金樹雕琢逝去的靈魂，但那概率太小了。我現在別看是廢石，但好歹也是有資格在雷亞盧卡利亞里面上課的吧？”
“多的是人連我都不如呢。要拼概率？那太渺茫了。”
“重新誕生，我聽學院里的人說，是能夠準確控制自己的才華和能力的過程！現在還是試驗階段，但聽說已經有不少厲害的學長，都為此沉迷了呢！”
“準確控制自己的才華和能力？”藍恩側身避讓過一個抱著一箱子散碎輝石的鎮民，皺眉說著，“托普斯，雖然我們才剛認識，但是你的說法在我聽來似乎……有點太懸了。”
托普斯關于‘重新誕生’的說法，讓藍恩想起了火焰世界的葛溫艾薇雅。
在她還化名為重生之母羅莎莉亞的時候，重生就是她廣為傳播的神跡恩惠。
當時還是羅莎莉亞的無名指的里奧納德，第一次接觸藍恩，想把他發展進信徒里的時候，也是將‘重生為完好、更好的自己’作為誘惑。
但是后來藍恩知道，所謂的重生，中間會經歷一段變成蛆人的歲月，然后變成羽翼騎士。
這更像是一條固定好的強化路線，而不是‘自我定制’。
“我也覺得不靠譜。”克萊格也頻頻搖頭，“在歸樹之前讓自己重新誕生一次？你是真不怕給自己歸樹的過程惹出來亂子啊！這完全是亂來嘛！”
“學院里的大師們都研究很久了，不會有錯的，頂多是細節問題。”托普斯擺擺手，看起來不以為意，“聽說這門技術是基于卡利亞王室滿月女王蕾娜菈手中的秘寶琥珀卵開發的！”
“不過你們和我，操心也沒用啦。畢竟現在我手上材料都不夠，就算是夠，能不能走通杜鵑騎士團的路子也不一定呢。”
“來，到了。這是我在學院門前鎮租下來的房子，隔著湖能看見學院里的教堂區呢。你們倆在利耶尼亞要是沒處落腳，那可以在這地方住下。”
看托普斯的樣子，他對于在學院門前鎮租房這一點顯得并不開心。狀態跟正常‘校外租房’的學生大相徑庭。
藍恩由此判斷，可能在雷亞盧卡利亞，被允許住在學院里的學生，才是更優秀的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