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回到正題。”伊斯特拉德說,“你懷著身為愛國者的責任感漂洋過海,來到我的面前,因為你的祖國自從維茲米爾王遇刺之后就深陷混亂之中。”
“現在統治瑞達尼亞的是一群被稱作‘攝政議會’的白癡貴族。我的澤麗卡啊,相信我,這群人在危機到來時可不會為那個國家拼命。他們只會逃跑或者求饒。”
“像狗一樣去舔那個恩希爾皇帝的靴子。”
說到一半,國王用半是調侃卻隱含蔑視的聲音,對自己的王后說著。
“他們蔑視迪科斯徹,因為他是個密探、暴發戶和劊子手。但有意思的是,漂洋過海去找拯救國家的辦法的也是這個人。這就能證明誰才是愛國者。”
伊斯特拉德·蒂森頓了頓,把有點往額頭下耷拉的軟絨帽給正了正。
“所以,迪科斯徹。你的王國正面臨著怎樣的危機?我是說,除了財政危機之外?”
“除了財政危機之外,”密探頭子的臉像是用石頭雕出來的一樣干硬,“我們一切都好,每個人都很健康,謝謝您的關心。”
國王啞然一笑:“哦,那我明白了。你是說只要你們有錢,就能買下所有對應病癥的良藥,解決問題。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沒錢,如果你們有資金,你現在也不用來這兒了,對吧?”
“您明鑒。”
“出于好奇,我能問一下你們缺多少嗎?”
“不多,一百萬。”
旁邊正旁聽的藍恩,此刻正小口啜飲黑莓酒的時候都輕輕咳嗽了一下。
“哎呀哎呀!”伊斯特拉德按著自己頭上的帽子后仰身體,“這叫不多?你可把獵爵都弄咳嗽了!”
“對于您來講,”迪科斯徹低聲細語,“這只是小數目。”
“小數目?澤麗卡,你聽到了嗎?”國王無語的抬頭,看著宮殿穹頂上畫的裸體寧芙,“你到底有沒有概念啊,迪科斯徹?有這一百萬和沒這一百萬,里外里可就是兩百萬!”
“我知道你跟菲麗芭都想穩住瑞達尼亞的防線,可你們難道是打算把尼弗迦德買下來不成?”
隨后他們兩個開始交流起冬季停戰之前,尼弗迦德對于北方的攻勢和戰局。
沒什么新鮮的說法,只不過這兩個人的情報都異常準確。
他們甚至能精確說出萊里亞的某支部隊到底有多少人,整個利維亞和亞甸一共有多少兵力,又是被尼弗迦德人在多長時間內擊潰的。
但是毫無疑問,一番戰局復盤之后北方人看起來沒什么前途。
“你們瑞達尼亞現在的戰爭潛力,應該能征召出三萬五千名士兵,其中樂觀估計,能有五千名是重騎兵。”
伊斯特拉德平靜的陳述著事實。
“但是當初利維亞和亞甸的軍隊加起來跟這差不多,恩希爾卻只用了二十六天就擊潰了他們。”
“迪科斯徹,按照你跟菲麗芭的想法,你們需要快速建立起堅固的防御力量,你們不光需要專業、有經驗的士兵,還需要至少價值一百萬林塔的馬匹。”
密探無言沉默,因為柯維爾國王的計算很準確,某些程度上,他甚至比自己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可是你也知道,”國王冷冷地說,“柯維爾過去、現在、將來都會是個中立國家。從我的祖父開始,我們就跟尼弗迦德簽了條約,我們不能給尼弗迦德的敵人提供任何援助。”
“錢、部隊、馬匹,全都不行。”
“可是陛下,等恩希爾掃清了我們這些常規意義上的北方國家。”迪科斯徹清清嗓子說,“他會放眼去更北方。要不了多久,你們的條約就只是一紙空文了。”
“咱們倆剛才復盤的時候不也說了?他跟泰莫利亞的停戰協議才有效了十六天。”
迪科斯徹試圖用這種說客慣常的‘剖析利害關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說法,來說服伊斯特拉德。
但他找錯了對象。
“我得說:迪科斯徹,這樣的觀點可沒法讓我接受。”國王笑了,“這跟我的良心和觀念不符。”
“條約就像是婚姻,你不能帶著可能背叛的念頭和猜忌去結婚。”
“如果沒外遇,那就沒必要談。如果發生了外遇,那再談也沒意義。一直患得患失,反而會把本來沒問題的事搞出問題來。”
“我再跟你重申一遍,”國王抬頭看著穹頂上的裸體寧芙說道,“柯維爾的原則是‘有約必守’,這也是我們保持中立的重要一環。”
“柯維爾不會違反合約,即便另一方有可能毀約,柯維爾也不會。”
“恕我斗膽。”迪科斯徹帶著點急切,“瑞達尼亞并不想勸您毀約。我們不是為了對抗尼弗迦德而向柯維爾尋求同盟或援助,我們只想.嗯,借一筆小錢!這屬于正常借貸,未來會還的!”
“我不認為你們未來會還這筆錢,”國王打斷他,“所以我一個子兒也不會借。迪科斯徹,你的表情就像是惡狗見到了一塊肉。你還有別的論點嗎?”
“有!”迪科斯徹堅定說著,同時原本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臂朝旁邊抬起,“那就是我們能贏!我們并不是在尼弗迦德帝國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我們能贏,那就當然有能力償還柯維爾的借貸!”
伊斯特拉德順著迪科斯徹的手臂,看向這房間里的酒桌方向。
獵魔人此時正隨意的背靠墻壁,又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黑莓酒。
見到兩人轉頭看過來,還抬了抬杯子,禮貌的致意。
“獵爵啊獵爵.”伊斯特拉德坐直身體,甚至還稍稍前傾,“我聽說過你的那些傳聞,有相當一部分還是我手下的探子帶過來的。”
他那樣子,就像是個等著吟游詩人開嗓的聽眾一樣。
“當然,我信任我手下這群密探的專業和忠誠,他們總不至于在這么大的事情上蒙我,可就是你懂吧?你的故事聽起來簡直是橫空出世。”
國王饒有興致的詢問。
“那都是真的?你在戰場上的力量,還有你總是莫名其妙的消失?”
“鑒于您對手下密探能力的信任,雖然我不知道他們匯報的情況是什么樣,”藍恩拿著酒杯,很放松的歪歪頭,“但基本是真的。其余的我就不好說了。”
“嘖嘖,擊潰萬軍之力。”伊斯特拉德咋舌笑著,“今天還竟然真出現在我面前了,我還是個小孩兒的時候,做夢玩都不敢這么想。”
對于藍恩那傳說中的力量,伊斯特拉德尚且沒那么多忌諱,反而是談及他莫名其妙的消失,國王也謹慎的不多言語。
澤麗卡王后更是面色虔誠,低聲頌念了一截《雷比歐達圣書》中的選段。
萬軍之力尚且看得見摸得著,逼急了,像是尼弗迦德這樣千方百計,也未必就怕了。
可關于那些虛無縹緲的信仰誰能說得準呢?
藍恩點到為止,并沒有接著再表示什么。將迪科斯徹那隱含焦急的催促目光視若無物。
“好吧。”伊斯特拉德正了正帽子,隨后雙手在肚子前交叉,“迪科斯徹,你想用藍恩公爵的立場,來增加你們嘴里所謂‘勝利’的可信度。”
“這看起來跟去矮人銀行里夸海口,說自己想出來個好項目的貸款人似乎沒什么差別。”
“當然,萬軍之力在哪里都是恐怖而重要的,不可否認。但這跟你們還錢的能力有什么關系?”
“多殺點尼弗迦德士兵,你們那些被毀掉的田地就能在明年重新開始投入耕種?并且產量大增?被毀壞的工廠就能立刻煥然一新?新上崗的工人們不用時間培訓就能熟練干活兒?”
說到最后,國王頭疼的捏住鼻梁:“迪科斯徹啊,迪科斯徹。”
“如果一個國家能光憑殺人、打仗,就強盛起來、元氣重新充盈起來,那這個世界可就太簡單了。”
“貸款給別人,不僅是要看對方的還款能力,還得看對方的還款時間要耗多久。光是看戰后重新恢復生產所需的時間,我都替你們頭皮發麻。往這里面投錢,跟打水漂有什么兩樣?”
“貸給你們一百萬,你們要還二十年,可這二十年一百萬我投到別的地方去,指不定就能回來兩百萬!差這一百萬和沒差這一百萬,里外里可就又是兩百萬!”
說到最后,國王瞥著迪科斯徹。
“還有什么說法嗎,迪科斯徹?嚴肅、睿智,或者一針見血的那種?”
密探抿了抿嘴唇:“恐怕沒有了,陛下。”
“幸好你只是個密探。”沉默片刻后,伊斯特拉德說,“要是做生意,你這種人成不了氣候。”
今天的接見到此為止,伊斯特拉德已經用神情下了逐客令。
迪科斯徹不是沒眼色的人,他很自然的起身告辭,興致不高。
藍恩在走之前卻好似無意的提了一嘴:“陛下,你最近接觸了魔法?”
“哦?為什么這么問呢,藍恩大人?”
獵魔人用手指挑起來自己胸前的咆哮熊頭掛墜,那掛墜正兀自震顫著。
“我都忘了,你們獵魔人還有這手藝。”國王點了點頭,“不過別擔心,藍恩公爵。柯維爾對魔法的態度,比所有國家都更加開明。實際上我們已經開始在政府里使用許多魔法了。”
“你的項鏈有反應,這很正常。因為光我這宮殿里的鎖,少說有四分之三都用上了魔法。更別提這些畫像,還有那些小飾品、裝飾的武器什么的。”
“很正常”獵魔人對于國王的說法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希望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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