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城的規模,幾乎可以算是安息古國之中數一數二的。
除卻規模最大的圣泉城之外,如今第二大的就是天堂城了……雖然從第二到第五加起來也未必能有圣泉城大就是了。
這種程度的滔天權勢,卻能擁有第五能級的奉獻之心,他必然是在苦修的。畢竟這個世界的苦修也是唯心的,只要他認為自己在苦修,那就是苦修了。
魚露這個東西,對艾華斯來說簡直就是日常飲食。對他來說就是醬油這種程度的東西,只是因為安息離大海太過遙遠、這種海邊特產才會成為比黃金更貴的奢侈品。
……不出意外的話,這瓶血醬甚至可能就是勞合區出產的。
這讓艾華斯頓時面露難色。
——簡直像是出國旅游吃貴了許多的海底撈一樣令人心情復雜的體驗。
雖然在來到阿迪勒的寢宮之后,艾華斯對這位善主又有了不少改觀——他并非只是做個樣子的偽善之人,也不是操控人心的野心家。
他是發自內心的想要做些什么好事。
但艾華斯也愈發清晰地理解到,自己與這些人確實不是一路人——
就算阿迪勒確實是真心實意的苦修、善行,有著與其他善主如天地之別的道德與善良。可他對艾華斯來說,卻仍舊是那么的野蠻而又殘忍……不可救藥。
因為他無法超脫他的出身、文化與信仰。
他每一句禮貌而溫和的言語,都是在向艾華斯揭示“善主”這個群體的上限在哪里。
不知為何,艾華斯還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淡淡的死氣。這不是說他身體不好,或是生了什么病、受了什么詛咒。而是如同那種知道自己身患絕癥的人一樣——
不像普通人那種會有“未來的時間是無限的”那種感覺,而是清晰的知曉了自己的終末之時。正因如此,他所做的一切計劃與布局,都會有一個無法越過的死線。那是一種“仿佛什么都無所謂了”的淡然,卻又混雜著“至少要做完某件事”的執著與焦慮的特殊感覺。
因此艾華斯暫時沒有和他多計較些什么,而是直截了當的詢問了他最為關心的問題:“你所說的琥珀之卵……是怎么回事?”
聞言,阿迪勒并沒有吩咐下去,或是命令些什么。
他只是目光低垂,宮殿之中的那些奴隸們,便保持著沉默自發走了上來,將置于封印容器的琥珀之卵送了過來。
正如阿迪勒所說,他們心意互通。無需言語也無需交流,因此也沒有失誤與斥責。
這也是牧養法做到的嗎?
艾華斯思索著,并定睛看去。
——那是一個被盛放在黑色容器中的什么東西。
外面的容器是一個巨大的蛋,它由“渴石”打造而成。顯然是與善主召集居民時用的渴石鐘一樣的材質……看起來像是渾濁的黑水晶一樣。
只是盯著它看,艾華斯就隱約聽到了若隱若現的海浪聲。
像是那種助眠的白噪音一樣。
而若是艾華斯將目光移開,那種聲音卻又消失了。
那種透光率,有點像是汽車的防窺玻璃。若是透過它,就幾乎什么都看不清。
像是猜到了艾華斯在想什么,又像是善主觀察到了他的目光。
于是緊接著又有奴隸搬過來放好了一支蠟燭,并將其點燃。那也是艾華斯頗為熟悉的特產——正是教國的主教們所使用的圣燭,這蠟燭的火光有著微弱的安神與治療作用,能驅散許多較弱的疫病。
透過這蠟燭的光、倒是能隱約看到里面的一點輪廓。
似乎有什么東西漂浮在其中……可不管艾華斯怎么看,那都不是一個光滑的蛋、倒像是有些奇怪的觸手一樣的東西。
“……那似乎,不是蛋?”艾華斯喃喃道。
不知為何,只是看著它,就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悲傷。
可是艾華斯又偏偏什么都記不起來。
那種令人錯亂的矛盾感使人不安,甚至有些心煩意亂。
就像是自己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人一樣——而且她還在自己面前,眼含熱淚的沉默注視著自己。
“是,也不是。”
阿迪勒看向艾華斯,目光悲傷:“我的兄弟啊……你是不是以為,這是柱神琥珀所留下的子嗣?”
“沒錯。”
艾華斯微微點了點頭,目光無法從那“蛋”中撤離。
因為他先前已經知曉環天司曾與琥珀相愛,又被琥珀所殺。淵天司就是環天司過去的尸體墜入大海并成了精……這又是琥珀之卵、又是能被海水封印,不免會讓艾華斯聯想到海葬密續中的隱秘知識。
“看來您知曉的秘密也不少。”
看著艾華斯的反應,阿迪勒卻反而滿懷期望與認同的笑了出來:“您甚至知曉吾主與琥珀之柱的深厚感情。”
他猜到了艾華斯的想法,知道艾華斯肯定是以為這是環天司與琥珀的孩子。這種模糊的表述,也正是他刻意進行的誤導。
“……我發現你像是一個哲人,阿迪勒。”
艾華斯抬起頭來,看向善主:“你很喜歡雙關。”
正如那句“琥珀從不是卵中之胎”其實有兩個完全不同的意思。
其中一種解釋,是建立在琥珀是“將生未生之神”的基礎上——根據目前的神學研究,琥珀是一個尚未誕生的嬰兒。她是眼、是門扉、是卵、是光、是琥珀……她誕生于未來,生長于過去,因此她是一種無法存在的“悖論”、一種無法解開的“錯誤”。
因此若要否定“將生未生之神”、又提到“從不是卵中之胎”,就會給人一種錯覺……他仿佛是說,琥珀并非是一個尚未出生的“卵中的胚胎”,而是一個已經誕生的存在。
而艾華斯恰好知曉這份秘密。
琥珀是環天司——亦或者說輪回天司所愛之人。艾世平在世界毀滅之前,將自己的輪回之權柄,交給自己最為信任的那個人,讓琥珀被永久封印、并成為了重啟世界的最后機關。所以她當然不是“卵中之胎”,而是被封印到了“卵”中,蜷縮沉睡如嬰兒般的成年人!
但同時……阿迪勒其實這句話應該還有另一個意思。
艾華斯如今也回過味來了——這確實不可能是琥珀與環天司的孩子。
因為就看阿迪勒對環天司的虔誠程度,這要真是環天司的初代子嗣,這不得被他當神明般供著?
怎么可能會被偷?又怎么可能會被他毫不在意的封印?
與其說那作為某種信仰……倒不如說被他視為了某種難以處理的麻煩。
甚至可以說,阿迪勒對琥珀隱約還有某種敵意……
……果然毒唯從來只對真嫂子破防。你特么總不會是艾世平的女友粉吧?
一旦想到這種可能,艾華斯就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您對……‘輪回’,知曉多少?”
阿迪勒嚴肅而認真的問道。
艾華斯想了想,如此答道:“當世界變遷輪回,世事永恒不變。
“正義的將依然正義,污穢的將依然污穢。王者永遠是王者,奴隸永遠是奴隸。
“無人提升,無人下降,萬物永無變化。宇宙業已凝固,如同琥珀之卵;世界永劫輪回,一如銜尾之環。”
那是環天司顯圣之時的言語。
聽到這話,阿迪勒頓時激動了起來。
“好,好!”
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甚至顧不得維持那副哲學家的架子,整個人近乎狂熱的連連點頭,聲音都高了一倍有余:“我的兄弟,你果然也是見過神跡的人!我們是一邊的,都是身負職責之人啊!”
他幾乎想要擁抱艾華斯,好不容易才平靜了下來。
……什么意思?
艾華斯挑了挑眉頭,意識到了什么。
他見過降臨的環天司?可是……那怎么可能?
而誤以為艾華斯是自己人,于是阿迪勒毫無保留的說出了他所保守的最大秘密:
“我建造天堂城,就是為了這座宮殿;我修建這座宮殿,就是因為我的職責;而我的職責,就是看守著它的封印——直到它在未來某個時刻被打破。我也終將因此而死,這就是我的宿命。
“它必然被打破,必須被打破。因為它是悖論之子,不存之神。
“它并非是環天司與琥珀之子,而是琥珀本身。
“世界永劫輪回……如今的琥珀誕生于未來。而存在于過去,即將孵化成琥珀的那個‘卵’,就因此而變成了扭曲的怪物。”
聽到這里,艾華斯恍惚了一瞬。
他受到某種神秘力量的感召,情不自禁的用一種他不會說的古老語言,念出了海葬密續中的知識、就如同那知識是活的一般:
會飛的蛇飛入鳥巢、并吞下飛鳥的蛋,卻從體內孵化出了幼鳥
鳥從蛇的腹部破腹而出,第一眼就望見了吞噬自己的蛇,并愛上了他
下一刻,艾華斯驟然清醒了過來。
他看向這枚蛋,微微睜大雙眼。
毫無疑問,這就是那枚蛋。
因為琥珀成為了超脫于未來過去的神中之神,登峰造極之神、完美永恒之神……所以永遠不可能誕生的,琥珀之卵!
——它就是在這個時空,這個輪回中原本應該孵化出的琥珀本身!
真正意義上的,柱神的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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