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嬪妃假意寒暄,表面奉承了一番以后落座。
御膳房準備的膳食一道一道端了上來,菜肴多復雜精致,雞鴨魚肉山珍海味齊聚,每一位妃子和皇嗣面前都是一大桌各種顏色的碗盞杯碟,不過她們都不動筷子,等德妃示下。
德妃一直守在皇上身邊看菜上得怎么樣,等到那五谷粥上來以后,德妃笑著勸道:“皇上,今年五谷大熟,是天降祥瑞,皇上福澤深厚,又勤政愛民,才有這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御膳房邱典膳特意用五谷給皇上做了粥,皇上嘗嘗。”
天子疑惑道:“邱典膳?是哪一位。”
“皇上放心,與從前那位沒什么關系,是新晉典膳,臣妾瞧她手藝極好,是個難得的人才。”
天子勉強扯起嘴角,微微點頭,說道:“那呈上來,讓朕嘗嘗。”
馮小寶哈腰答應,舀了那粥,分一小碟出來給陳嬤嬤,另一碗正要呈到皇上手上,只聽許心言嬌聲說道:“皇上,即是五谷好兆頭,且賞賜給臣妾嘗一嘗吧,臣妾還從未嘗過這五谷粥的滋味呢。”
德妃臉上蓄了陰霾,勉強維持端莊,只道:“你這年輕不懂事的毛病該改改了,人食五谷,這五谷粥有讓明年風調雨順的寓意,當然要讓皇上先嘗才對,哪里能讓后妃先試的道理。”
“德妃今日怎么回事,不過一碗粥而已,怎地逼得這樣緊。”
皇后娘娘冷不伶仃地說出這么一句話,德妃尷尬得不得了,忙對天子笑道:“皇上,臣妾不過……”
“朕明白你的心思。”帝王淺笑,隨后對許心言說道:“順嬪既然想嘗,小寶,盛一碗給順嬪嘗嘗,順嬪對吃頗有研究,讓她看看好不好吃。”
馮小寶只得把給皇上的那碗粥先放下,另盛了一碗送給順嬪,順嬪端著粥笑得跟盛開的花一樣,站起來說道:“皇上疼臣妾,臣妾歡喜。”
她立馬舀了一勺吹了吹,吃了一大口,“嗯”地一聲直夸贊好吃。
汪以芙正覺得奇怪,那粥并不好吃,寓意比實際重要得多,許心言的口味她也清楚,最討厭那等清湯無味的東西,不知道她此刻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這么想著,許心言突然反胃要吐了。
她身旁的麗嬪忙過去問道:“順嬪這是怎么了?莫非是……有了?”
許心言捂著胸口搖搖頭,突然咳嗽一聲,噴出一口血來。
她往旁邊一倒,倒進麗嬪懷里,麗嬪身子骨瘦弱抱不住,直接坐了下去,嘴里不停喊著:“順嬪!順嬪!”
許心言躺在她懷里,不斷吐血,暗黑的血順著她的臉往下流,染滿了她那荔肉白的素色衣裳,今日她明明準備了豆綠、湖藍色的艷麗衣服,偏偏挑了這件稱血色的。
皇上快走到她跟前,卻被德妃攔著,勸道:“皇上,這血不潔,皇上還是不要靠近……”
許心言慢慢抬起手,指向德妃,虛弱喊著:“粥……那碗粥……有毒……”
天子轉眼瞪著那位賢良淑德的妃子,呼氣如發怒的猛獸一樣,只是皇室教養壓制了他的行動,他雖動怒卻不能動粗,轉身對馮小寶訓道:“還愣著干什么,快把太醫叫來!”
整個西殿亂成一團,后妃們、太監宮女們都被唬得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抓住時機,站出來說道:“今日宴席到此為止,各人先回宮安歇。快把順嬪扶回延祺宮請太醫,德妃回景仁宮,宮正著人看管。尚食局的人今夜全部鎖入宮正司,待明日審訊。”
順嬪指著德妃下毒弒君,后妃們本群龍無首,都干看著心里著急,現在有皇后站出來主持大局,后妃們如獲大赦,都遵照皇后的指令行事。
皇上跟著去了延祺宮,尚食局的所有人則都被關進了宮正司。
汪以芙和陳嬤嬤被關在一個小屋里,這屋只有一張床,一桌四條椅,汪以芙一直托著腮,坐在椅子上發呆,陳嬤嬤坐在床沿上,問道:“你怎么了?”
“嬤嬤在說什么?什么怎么了?”
“從許心言吐血開始,你就不對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汪以芙起身坐到嬤嬤身邊,抓著陳嬤嬤的手,那虎口上有陳年的老繭,是長年握刀握出來的,嬤嬤手上的皮肉像分離似的,皺巴巴的,卻能給汪以芙一點兒安定。
“今日許心言曾招我去延祺宮,讓我幫她一個忙。”
“什么忙?”
“她讓我幫她把從家里帶出來的衣裳帶給她娘,做個念想。”
陳嬤嬤皺起眉頭,問道:“她怎么突然做這種不吉利的事……”
“我本以為是她誆我的,我到她那里跑一趟,回來女史就告訴我,德妃派人來查看,我不在灶前負責,就換了邱南雪做五谷粥。現在看來,讓我幫她送衣裳是真的,是她的告別之舉。”
“這是她的計策?”
汪以芙小心翼翼地說著話,似乎這話燙嘴一樣,“八九不離十,是與皇后娘娘一起……”
“她這又是何必,賠上自己的性命。”
“她早與皇后娘娘合上了,為的是給京墨報仇。不知那粥里是否真的有毒?”
陳嬤嬤突然抓緊了汪以芙的手,問道:“這粥熬得夠時候,是不是她拿了你的?”
汪以芙輕輕拍了拍陳嬤嬤的手背,解釋道:“拿了也不要緊,邱南雪在大伙兒面前嘗過的我做的粥,況且呈給皇上的粥又不算是我做的,是從她手里出去的。”
如此陳嬤嬤才放下心來,沉思一小會兒,想了想這事的來龍去脈,嘆氣道:“只怕,他們是將計就計吧。”
“皇后娘娘,將計就計?”
“皇上身體本不如前,若趁著這個機會勸皇上日日喝點兒五谷粥,討個吉利,又在粥里摻點兒東西,慢性下毒誰能知道呢?
許心言得知這個消息,干脆將計就計,提前服毒,又喝那粥,那粥查出來必定是下了不干凈的東西的,如此才能坐實德妃弒君的罪孽,如若不然,許心言不過是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