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國使臣安頓好以后，要依序入宮拜見天子，中午在宮里簡單擺了一個午宴，就有使臣請求在御膳房做一道燜烤羊肉進獻，皇上也允了。
外國廚子進御膳房，女史們都暫時丟在手中的活計，出來看熱鬧，汪以芙和茉析站一塊兒躲在最后一排，就想看看這異邦人如何做他們的菜。
五個廚子拉著一輛拖車進到皇后娘娘膳房前的小平地里，每個人都留著大胡子，帶著厚圓帽子，帽子邊緣像用布條卷成的一樣。
他們的眼睛又深邃又圓，嘴里咿咿呀呀說著她們聽不懂的話。
那車上放著個半人高的小土堡，用個黑鐵蓋子蓋上，他們扛著根棍子，一人前一人后將那土堡抬下來，又將車上一個帶蓋的大木桶抬下來。
木桶里都是泡著水的羊肉，水并不清澈，應該是撒了許多調料腌羊肉。
要烤的時候，先抓了一些水在土堡里面甩上，然后在里面燒炭，等碳燒好了，那些異邦廚子就將羊肉掛在鐵架子上放進小土堡里面。
還有個廚子把剩下的羊排連著切塊的紅黃蘿卜、土豆、洋蔥和青辣椒放進鐵盤子里，又撒了十幾種調料放進盤子里。
他們把一盤子羊排放進去了，就將黑鐵蓋子蓋上，本以為這就結束了，沒想到那幾個人調了一盆軟泥，抹在蓋子邊上，把縫隙全部封起來。
燜烤的時候，異邦廚子們竟然玩鬧起來了，一個抱著胡琴，一個敲著鼓，就地唱起了歡快的歌兒，剩下的三個人隨歌跳舞，好不快樂。
雖然說不通話，宮女們看他們抖著眉，翻著手，扭著脖子跳舞，全都都樂呵呵地笑著，迎著笑聲，他們就跳得更愉快，一曲舞畢，大伙兒都在鼓掌。
“大內皇宮，豈容爾等放肆？”
不知誰一聲訓斥，女史們趕緊散開，低首侍立一旁，給位高權重的人讓出道兒來，只見宮正和邱尚食二人立在入口處，怒顏不悅。
宮正盯了盯左邊的宮女們，又盯了盯右邊的宮女們，光這眼神都足夠讓人背脊發涼。
“你們是沒事做了么？主子們的膳食都準備好了么？來幾個外人就在這里偷懶懈怠，是嫌宮正司的板子打得不夠疼么？”
宮女們都不敢說話，那些異邦廚子見這狀況大約以為闖了禍，也不敢再唱歌跳舞，話都不敢說，可能都不明白他們這么載歌載舞，大伙正開心，這位身著華服的婦女為何要生氣。
“還不快去準備膳食，站在這里發愣作甚？”
此話一說，宮女們都如獲大赦，四散而逃，沒有被罰板子已經是萬幸，汪以芙和茉析也各自回膳房忙碌。
好在汪以芙在皇后娘娘膳房，本身離得近，她隔點兒時間就瞧那幾個廚子，想看看他們還有什么特別的操作。
可那幾個人雖不再玩鬧，也不過坐在墻角，用帽子蓋著眼睛睡覺。
臨近午時，才見他們扒拉開蓋子上的泥土，用一柄鐵鉤將蓋子打開，一陣白汽從土堡里面飛出來，帶來一陣濃烈的香氣。
那香氣并不是單純的羊肉香，混著奇特的料香，把他們膳房做的菜香都蓋了過去。
他們分了兩個人站在椅子上，將先前放進去的鐵盤先勾出來，上面羊排已經烤成紫紅色，蔬菜略有焦黃，盤子底飄著一層油湯，穩穩當當落在了桌上。
桌旁的兩個人將這菜碼在金色托盤托著的白瓷盆碗中，再澆上一層原湯。那些掛在小土堡里的架子羊肉，也都被取下來放入第二個盤中，撒上了三種粉料和芝麻。
抬膳太監過來，將外使廚子做好的燜烤羊肉抬去宴上，汪以芙抓準時機將她準備好的零食盒子送過去。
那位指揮人收拾小土堡的碧眼廚子見汪以芙送東西，睜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汪以芙點了點頭。
他歡呼雀躍，招呼同伴們一起捏著零食盒子里的燈影牛肉和花糕嘗一嘗，“嗯”地一聲直點頭，嘰里呱啦地說著汪以芙聽不懂的話，然后對汪以芙豎了一個大拇指。
汪以芙微笑以對，隨后他們將剩的一些羊肉用盤子裝好，有兩塊架子肉，兩塊羊排和隨著羊排烤的蔬菜，送給了她。
汪以芙微微低頭表示感謝，隨后端著盤子就跑去找茉析，茉析見了詫異道：“你這是使了什么神通，怎么外邦廚子做的東西，都能讓你弄來了。”
“你別管我怎么弄來的，快來嘗嘗是什么味道。”
她們二人走到德嬪娘娘膳房外的棗樹底下，坐在石墩子上分肉吃。
兩個人先拿著架子肉嘗嘗，這架子肉是抹了一層糊再烤的，外皮上有很多香料的味道。
雖然皮不酥脆，這層皮卻恰好保住了羊肉的肉汁，這羊肉又燜烤了很久，吃起來咸鮮香嫩，比單純烤的肉要軟，又比燉的肉要有嚼勁。
茉析嘆道：“烤出來的肉，真難得有這樣的味道。”
“他們那個小土堡爐子，看來是有些乾坤在里面的。”
“咱們再嘗嘗這羊排。”
這羊排的肉比架子肉要柴一點點，肉是外焦里嫩，咬著肉扯一下，羊肉輕輕松松就脫骨了。
這羊排肉比那架子肉還要香得多，不僅有香料，還有蔬菜的香，吃起伴隨的蘿卜更是不得了，在裹著羊油烘烤下，蘿卜內心十分清甜。
“這羊排可不簡單，這土豆蘿卜也太好吃了，明明就是簡簡單單切陳塊兒扔進去烤，怎么能烤得這么嫩？”
“是因為他們烤制的方法么？我見他們把碳燒了，整個爐子都封起來了，也不曾動過。”
“這天下做肉的方法，還真是多種多樣，咱們還有得學。”
“可是他們那樣的小土堡咱們沒有，還得請內務監做一個。”
“那只怕沒人答應，胡風可借鑒，要做一樣的，皇家可不答應。”
她們吃完肉，汪以芙便往回走，恰好看見兩個與她們穿著相似的女子迎面走來。
那兩個女子頭頂著一個小花板，小花板兩邊垂了兩顆紅主子，后脖子綁著大麻花辮，帶領她們二人的是阮司膳。
汪以芙微微行禮，與她們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