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寶捏著一塊冷兔肉先往嘴里塞了，嘬干凈自己的手指，汪以芙看著他嚼兔肉，喉嚨口一突一凹，咽了下去，悠悠問道：“小寶，你有沒有辦法，傳點消息去永壽宮。”
馮小寶捏第二塊兔肉的手懸在空中，這會兒便有些后悔吃兔肉了。
“以芙姐姐，這以后真的得聽你把話說完才能決定吃不吃你的東西。那可是永壽宮，李娘娘的地盤，我這……”
馮小寶的臉就像要哭出來了，汪以芙依然想說服他，“你想想辦法，好好想一想。”
“我不敢吶，永壽宮和通集庫，那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天上的神仙要知道地上人的消息容易，地上人想往天上傳消息那得多難，不用想都知道。”
“不過只是一句話，傳到宮里去就行了……再說了，如果傳到位了，你跟永壽宮搭上了關系，你不也從地上到天上去了么，小寶。”
汪以芙抬著眼看他，滿眼都是殷切期盼，看得馮小寶實在是受不了，雖苦著一張臉，還是問道：“你……你想傳什么話。”
以芙微笑起來，走到馮小寶身邊，附耳小聲說道：“陳尚食把周冬春撈進宮里了。”
“這是……什么話？”
“你把這句話傳進永壽宮，最好傳給永壽宮的老人聽就行了，其他的就不用管了，永壽宮里的人聽了，自然有她們的計較去。”
馮小寶默默重復了兩遍那句話，點頭道：“我記住了。”
“小寶，你若還是害怕，就不要親自去傳，使銀子叫人去傳便是。我那里還有些品相極好的繡品，你找人出去典當了，換些銀子使。”
“上次你給的銀子還有剩，傳話的事我來安排，可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可再別讓我做這些丟性命的事了。”
“小寶，富貴險中求。”
“那我也得有命求，以芙姐，以芙姑奶奶，這可真是最后一次了。”
“好好好，可千萬記住了，別弄錯了。”
汪以芙讓馮小寶傳話，便在膳房等消息，這一等便到了十月。
這時間，天冷起來了，風吹過來，就是一陣一陣的寒意。
宮里的樹也枯了，盆栽花樹都移到地窖里面去了，搭的棚子也都撤了個干凈，像在迎接冬天一樣，自然也蕭條了，建筑也收斂了。
汪以芙再次去古今通集庫找馮小寶，里里外外走了三圈，卻找不著人，她攔著一個掃撒太監，問馮小寶呢？那人橫了她一眼，自顧自地走了。
第二天，她又準備了食盒小吃到通集庫找馮小寶的師傅，那位師傅只是嘲諷笑道：“您這吃食我可受不起，還是送給別的有福之人吧。”
“您這是哪兒的話，這古今通集庫里，哪里還有比您更有福氣的人吶？”
那位師父使勁擺起了手，說道：“雜家可受不起，別跟小寶似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汪以芙只感覺一盆涼水從她脖根子里灌進去，滿背的涼意，“馮小寶……死……死了？”
“趕明兒昭和殿做法事，你給他多少燒些紙錢吧，要了人的命，多少少點兒紙。”
馮小寶的師父搖搖擺擺而去，汪以芙卻跟被雷劈了似的楞在原地，馮小寶……怎么可能死了呢。
她恍恍惚惚離開古今通集庫，走過白石橋，沿著宮墻的一大片樹林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這一路越走越糊涂，糊涂得找不到方向，忽而前方被人擋起來了，眼前只有鷗藍的衣裳，暗銀的團花，還有熟悉的藥材香。
“你怎么了？”
汪以芙抬眼，看清楚這個擋路的人，是杜京墨。
“杜太醫……你怎么在這里？”
“御藥房補藥材，我正帶人去圣濟殿后的倉庫搬藥材，就見你六神無主在路上晃。”
他拿起汪以芙的手腕，當即便給她診脈，緊繃的眼眉在細細探過脈象以后漸漸放松下去。
“究竟是什么事情，要如此憂思？”
“我……馮小寶，馮小寶死了……”
“死了？”杜京墨聽到這個消息，亦是難以置信，八月十五還一同喝酒飲樂的人，怎么這會兒就死了呢。
“我方才去古今通集庫，他師父告訴我，死了……”
“以芙，人世無常，宮里的事太復雜，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杜京墨身上的藥材香味隨著風再次襲來，熏得汪以芙便神情清明了許多，一個活生生的人不見了，怎么都不該是輕飄飄的死了兩個字就打發干凈。
馮小寶若是死了，她也要見到尸體再說。
“杜太醫，你能不能幫我打聽打聽，馮小寶到底去哪兒了，死在哪兒也得有個說法。”
“你開口的事，我必上心，只是你也要注意自己身體，不要憂慮過重了。”
“我知道，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杜京墨都沒弄明白汪以芙怎么突然一下就好了，她已經提著食盒往膳房里跑，今日她無事，放下食盒便去了西六宮。
永壽宮在西一長街進咸和右門的第一宮殿，東邊就是乾清宮，南邊臨著養心殿，她在永壽宮門口張望，往來的宮女們雖奇怪，都不敢在永壽宮門口造次。
她就這么往里張望著，要多奇怪有多奇怪，終于被永壽宮里的一個宮女看見了。
那宮女跑出來，汪以芙一見，居然是那日在郊外，替她給李娘娘報皇上喝鹿血的那個宮女，是個機靈人。
這宮女大約也是在門里面認出汪以芙來，悄悄跑出來問道：“女史，來永壽宮有何貴干？”
汪以芙沿著紅墻將她拉到稍遠的位置，悄聲道：“我這有一句話想傳給娘娘，宮女要聽仔細了。”
那宮女見邀功的機會又來，嘴角已然有了竊喜之姿，問道：“女史放心，我必仔細傳達，只是不知想要傳什么話。”
汪以芙湊到她耳邊，一手蓋在她耳朵上，說道：“陳尚食把周冬春撈進尚儀局了。”
那小宮女聽完，細細點了點頭，“女史是哪里來人，話是哪里傳來的，女史說清楚些，小的都能交代好的。”
“這就多余了，娘娘知道這句話即可，你去遞話，娘娘自然懂的。”
“小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