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蘭的手僵了僵,暗暗咬了咬牙,暗道晦氣。她正和王表姐面對面,她面上轉瞬即逝的怒氣被精準捕捉。
王表姐按住輕輕按住了蕙蘭的手,不著痕跡的搖了搖頭。蕙蘭回握,安撫的笑了笑。
兩人的交流不過瞬息之間,蕙蘭扯出燦爛的笑容轉身道,“真是道君有靈,我竟然碰見了三表姐,真是運氣好。”
端坐在石凳上的半大少女正是蕙蘭曾經覺著不必打交道的楊家三娘子。一眼瞟見站在楊三娘子不遠處的少年,蕙蘭笑意更深,施禮道:“大表哥也在,真是難得,蕙蘭見過大表哥,三表姐。”
場面瞬間明朗了,是楊家的大郎君和三娘子帶著丫鬟伴當在這里,只是不知道是誰在耍威風。
楊家的大公子蕙蘭沒怎么打過交道,印象里是個相對寡言的少年,愛好武道,和顧家二郎倒是關系不錯。見蕙蘭施禮,他傾身還禮,“表妹有禮。”
隨即他皺眉看向端坐不動的自家小妹,沉聲道:“三娘。”
口氣中的催促提醒之意一目了然,楊三娘子端坐受禮已經是不該,不還禮就更加失禮了。
蕙蘭笑容不變,靜靜看著唇角帶著淺笑,只專心撫摸貍奴的楊三娘子。很好,干的漂亮,要是換了楊二娘子估計就棘手了,楊三娘子是個實在人。
梳了滿頭的小辮子等著別人抓,多大氣實在,不抓簡直對不住她的氣概。蕙蘭側身站著,趁著披風的遮擋,輕輕淺淺的用右手掐了掐左臂。
“表妹見諒,我近來身子不好,特意過來祈求康健的,就不起身了。”楊三娘子語調輕快的道,連頭都沒抬。
“三娘。”楊大郎眉峰簇起,不悅的喊了一聲。
“無事無事,表姐身子要緊。我今日是和舅家的表姐來祈福的,方才四下去看了看,回來就見幾位哥哥姐姐聚在了一起。可是丫鬟服侍的不妥,笨手笨腳的打翻了東西,掃了興致了?”蕙蘭直視楊大郎,笑問道。
楊大郎略一遲疑,正要開口,卻被人搶了先。
“這天長觀我家是常來的,這個桌子也是常坐的。玄福有靈性,老遠看著有人占了桌子就急急撲過來了。幸好它身法輕巧,沒摔著,只擔心給這茶水燙到了,說不得得請醫師看看。若是真有損傷,這位姑娘可別忘了賠禮。”楊三娘終于抬起了頭,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蕙蘭,又看向面色肅然的王表姐。
蕙蘭這會的狀態,形象的表示了什么叫面上笑嘻嘻,心里map:尼瑪,你怎么不在這天長觀門口刻上你家的名字呢。一個桌子算個毛,你該說這道觀,這京城都是你的。
“這位姑娘年紀不大,卻有吞吐天地的心胸志氣,真是讓人佩服。這里是方外之地,卻也有國家法度要遵,只不知這天長觀何時成了姑娘的私產,小女冒昧前來倒是失禮了。”王表姐搶在即將爆發的蕙蘭之前開口,不急不緩。“只是不知者不罪,姑娘氣吞天下,富有四海,還請別和我這無知女子計較。圣人愛惜民力,我等臣民莫不跟從。只因要敬奉神君,所以才帶了家里唯一的一套定窯差距餐具。不想竟有損毀,小女實無顏面見家中長輩。但為人須有始有終,無奈只得帶了這罪魁回去請罪了。”
在蕙蘭的印象里,溫柔文雅的王表姐是需要保護的對象。這一刻,蕙蘭悟了,姐姐終究是姐姐!神馬是一鳴驚人,神馬是言辭如刀,這就是啊。
什么人能才能氣吞天地富有四海啊,這是要上天啊。什么是殺人誅心啊,文臣家的姑娘,家學淵源啊!蕙蘭星星眼姐姐我錯了,求抱大腿。
掃了一眼地上散落的一個碎了的茶杯,蕙蘭偷笑。其實這茶具餐具是家常用的,結果王表姐這一說,嚴重度立刻升級。楊三娘還妄想著讓人給畜生道歉,呵呵,等著給你的心肝小寶貝上墳吧!
蕙蘭反應不慢,趁著楊三娘還在琢磨王表姐話里的意思。幾步上前,一把揪住了那貍奴的后頸給提溜了起來。
“原來是這個小畜生惹禍,真是的。幾十萬錢的器具就這么毀了,真是讓我輩無言面對圣人,有負圣人教導。”蕙蘭接著表姐的話義憤填膺,眼神簡直要殺人。她這幾年也不是白練的,穩穩提溜著肥碩的貍奴,讓它無法動彈。
楊三娘終于反應了過來,氣的站起身,“把玄福放下。”
“表姐,這畜生終究是畜生,打碎貴重東西,還引的兩位表姐生了嫌隙,實在是個禍根。老太太常教導,咱們出身富貴,更要惜福寬任,不可奢靡浪費,不可玩物喪志。她要是知道這畜生惹禍,影響了表姐,該多傷心啊!”蕙蘭一臉不可置信,說到最后簡直是痛心疾首。
對于外祖母,楊三娘還是畏懼的。面上有了躊躇,嘴里也囁嚅著說不出話來。估計對這畜生還是真心喜歡的,軟了口氣跺腳道,“你先把玄福放下再說。”
蕙蘭挑挑眉,正要繼續火上澆油。卻見一直沉默靜觀的楊大郎抬步向到蕙蘭走過來,邊走邊說,“表妹,還請先把玄福放下。”
蕙蘭心下大怒,感情蛇鼠一窩啊,二表哥瞎了吧。王表姐面無表情,只眼里有一絲憂色。楊三娘眼睛一亮,面現喜色。
“大表哥?”蕙蘭沒有聽他的,帶了不解看著楊大郎。
楊大郎應該還是要點臉的,停在蕙蘭面前扯了扯嘴角又轉身踏出一步,正對著王表姐。拱手一禮道:“王姑娘,是舍妹無禮,畜生惹禍,才害的姑娘受驚,損了姑娘的東西。楊某在此代舍妹向姑娘致歉,隨后會奉上賠禮。這貍奴是先祖母送給小妹的,她十分珍愛,還請姑娘別和小孩子一般計較。”
蕙蘭和王表姐同時瞟向“小孩子”,比蕙蘭還高的小孩子!真是人以群分,這貨和二表哥一樣是瞎的!
王表姐面色稍緩,淺淺一福作為回禮,卻沒有開口接茬。
楊大郎說完轉向蕙蘭,誠摯道,“表妹,今日是三娘不對,表哥替她向你賠禮。她被家里慣壞了,你別和她一般見識。”說完也是拱手一禮。
蕙蘭聽的嘴角抽搐,讓她別和比她大兩歲故意找茬的人計較,這心偏到外太空了吧。
心里腹誹,動作卻不慢,她側身避開,不受他的禮。把貍奴遞給就在她身邊的碧玉,順便給她使了個兩人有了默契的眼色。
然后轉身回了一禮,委屈道,“大表哥言重了,我一個還沒過成童禮的孤女,哪里敢自比楊家貴女。我雖不是當事者,但表姐的無妄之災八成因我而起。只我實不知哪里得罪過楊三表姐,連帶著連我的親戚姐妹都要針對?”
原本沒想著撕破臉,覺著這位表哥至少還能保持一定的公正。對于她之前的可笑念頭,蕙蘭只覺打臉。道不同不相為謀,平時看不上她就不說什么了,反正不是一路人。但是現在卻欺負王表姐,是可忍孰不可忍。蕙蘭直接挑明了,反正錯不在她,對著老太太她也有話說。
這話一出,楊家兄妹啞口無言,面面相覷。楊大郎瞪著楊三娘,楊三娘訕訕的低著頭沒說話。
王表姐上前幾步,碧玉讓開位置,她停在了蕙蘭左手邊。蹙眉握著蕙蘭的手道,“國公府奉旨撫孤,怎么會讓人這樣欺辱表妹?我們即刻回家,我會使人請了祖父,稟明情由,去國公府拜望老夫人。實在無法,還可以給圣人上奏情由。圣人仁愛,想必不會看著忠臣遺孤受辱。”
聞言,楊家兄妹面色大變,楊大郎面色復雜,楊三娘白了臉。
蕙蘭暗暗給表姐豎起了大拇指,真會神助攻啊!真真是直指靶心,一刀斃命。事件升級到了楊家人欺凌忠臣遺孤,甚至波及顧家,有罔顧圣命之嫌。
“王姑娘言重了,外祖母視楊表妹如自家骨肉,疼寵非常。既是一片慈心,也是遵從圣命,表妹若是因著這孽障疑了外祖母豈不是讓她老人家傷心。想來是外祖母珍愛表妹,讓這孽障心中生了妒恨,所以才口不擇言的。我比她年長五歲,看著她長大,最是愛爭先,卻也是有口無心的。表妹聰敏,想來可以看出來。”楊大郎懇切道。
一邊的楊三娘身子微微發抖,臉上不停變換顏色,都快要扭曲了。但是她還是慘不過面無血色的幾個丫鬟隨從,
蕙蘭沒錯過楊三娘的表情變幻,想來楊大郎是說到了點子上。面皮被揭開,楊三娘那么自視甚高,估計羞憤欲死了。蕙蘭心情好了許多,她本來懶得和小丫頭計較的,都怪她太過分了。看著楊三娘身后的兩個臉色青白的丫鬟,蕙蘭心有不忍。
“還不給表妹和王姑娘賠禮道歉。”楊大郎對著死命扣著手指的楊三娘厲聲喝道。
楊三娘嚇了一跳,猛的抬起頭,面色蒼白的對上自家哥哥要殺人的目光,頓時不敢造次。咬著牙沖著蕙蘭兩姐妹深深一福,“王姑娘,今日是我不對,沒有看住貍奴害的姑娘受驚了,還弄壞了姑娘的東西。我給姑娘賠罪,隨后會奉上賠禮。是我驕縱任性,還請別和我一般計較。”
頓了頓,楊三娘嘴角抽搐的繼續道,“表妹誤會了,今日之事是誤會,我原也不認識王姑娘。是我自小被寵壞了,看著外祖母和舅舅舅母疼愛表妹,所以生了妒忌。才總和你鬧別扭,是我錯了,以后再不會了,表妹原諒我這一遭吧。”
蕙蘭和表姐對視一眼,這姑娘也不笨啊,知道低頭。不過估計牙根都要咬斷了吧,蕙蘭咋舌。果然貴族家里沒有蠢貨,只看愿不愿意掩飾了。這姑娘今兒低頭低狠了,估計恨上她了,蕙蘭暗自警醒。
無所謂,本來也不是一路人,矛盾擺在明面上更好。蕙蘭不在乎這個,故意把話挑明也只是要把王表姐摘出去。
王表姐面色緩和,回了一禮,“罷了。”
見表姐同意接過,是蕙蘭裝著不情不愿的看了看兩兄妹,“我是小的,總不好太咄咄逼人,也不想惹老太太生氣,所以今兒的事暫且罷了。只是表哥今日都看著了,往后表姐再有不妥的地方,我可是再不忍了,到時可不是我這做妹妹的不厚道了。”
楊大郎松了口氣,“表妹放心,以后我給你做主。這畜生就給妹妹處置吧,別因著它影響咱們的情誼。”
有風吹過,冷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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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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