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的痛苦往往來自于某種信念的破滅,虛歲才十六歲的小姑娘忽然就經歷了這樣的陣痛,她眼眶通紅,卻逼迫著自己行走的步伐鏗鏘有力。
所以,再次出現在莫珍珍面前的陳婉瑩便是這么一副像是受了委屈,卻又很倔強的樣子。
莫珍珍看到她后笑了笑,好整以暇的說了句。
“這樣就受不了了嗎?”
陳婉瑩倔強的沒有說話,但是粗重的呼吸卻暴露了她如今的心緒。
莫珍珍給了她思考的時間,過了好半晌,陳婉瑩才問了句。
“為什么?”
是問為什么她的父族會那么對她嗎?
不,這個問題陳婉瑩已經知道答案了,所以她問的是,為什么莫珍珍要這么做。
莫珍珍給她販賣馬匹和騶八子的權利,看似數量不多,也就是一兩單的樣子。
但是實際上這是一個放權的信號,也是這個時代階級較高的家族慣常使用的一種方式。
這就像是當代家主把下一代繼承人帶在身邊,先放一些小權利給對方歷練,比如說給一兩間鋪子讓其經營,若是干的好就一點點放權,把家族的重心緩慢過渡。
若是干得不好那也只是一兩間鋪子而已,給繼承人練手也是使得的。
莫珍珍的做法便是這樣,不過是她交出去的東西從鋪子換成了馬匹和騶八子,她們之間的權力過渡從男子之間變成了女子之間。
只是這種事情陳婉瑩一名這個時代的女子不清楚,她只是單純的把這事兒當做是一個買賣,而其他人卻已經接收到了這份信號,一份陳婉瑩這位還沒過門的媳婦已經被當做是莫家馬場的繼承人來培養的信號。
繼承人和家中普通子嗣在外面行走的待遇是不一樣的。
家中普通子弟在外面吃喝玩樂沒什么,繼承人在外面吃喝玩樂,不管他愿不愿意,都會變成功利性子的。
會有人上趕著來和你維持關系,你也需要上趕著和別人去維持關系。
這還只是繼承人需要面對的冰山一角,陳婉瑩被困于女子身份十多年,她已經養成了自己的舒適圈,如今她被莫珍珍領到了另一個領域,一個與男子同一個賽道的領域,她會不適應是正常的。
莫珍珍不需要一個‘野路子’,所以她在這種時候需要開導她。
其實莫珍珍也挺無奈的,有這個時間她其實可以做很多事,但是現在卻十分無奈的需要拿出時間來培養繼承人。
其實陳婉瑩和陳母還好,倆人算是意識覺醒卻被困在方寸之間的女子,若是換成這個時代那些已經被馴化了的女子,莫珍珍還要更頭疼。
這么一對比,莫珍珍就又生出了點耐心。
“你日后要嫁入我們莫家,我把你當成是繼承人來培養,有什么問題嗎?”
問題?問題大了好嗎!
這個時代的女子出嫁前還好,出嫁后便有一個統一的稱號——外人。
在娘家她是出嫁女,就算在閨閣中她如何受父母兄長弟妹的喜歡,出嫁后長時間不在家中,這份親情總是要淡的。
而且出嫁后,娘家人也會理所當然的把姑娘當成是別人家的人,心里就隔了一層,這一層幾乎很難再被化解。
而在婆家,嫁進來的姑娘同樣是外人。
她是外姓人,她和這個家沒有血緣關系,她還有個娘家,她必然向著娘家……
這樣的硬性標簽數不勝數,除非這嫁進來的姑娘熬成了婆,自己的兒子當了家,上面的長輩都死光了,她才算是這個‘家里的人’了,有了挑揀別的姑娘的話語權了。
這就是個奇怪的怪圈,男子在壓制女子的同時,女子也在為難女子,女子也在排斥女子。
陳婉瑩生長在戶部尚書府的后院,聽到嫂嫂們攻訐對方最多的話題便是又補貼了娘家多少多少,這種話在夫家說出來,便像是無法被原諒的大罪。
而女子出嫁,補貼娘家好像又成了所有人都默認會發生的事情,因此新媳婦很難有掌家權,夫家會像是防賊一樣防著‘兒媳婦’。
而莫珍珍好似并不是這么想的,她就那么所以得告訴她,她會成為馬場的繼承人!
陳婉瑩雖然在后宅,卻也在戶部尚書定下婚事后聽戶部尚書說過關于莫家的事情。
在戶部尚書的口中陳婉瑩知道了莫家有多富有,而這份富有全是莫珍珍經營的馬場賺來的!
這樣一個堪稱聚寶盆的存在,她要交給她來打理?
這種關系到整個家族的產業,按照正常來說都應該是交給家中男子來打理的,她為什么會想交給自己?
陳婉瑩這會兒有點慌,不明所以的問。
“你,你不怕我補貼娘家嗎?”
陳婉瑩認真的看著莫珍珍,像是在等她問她‘你會嗎?’或者說‘我相信你不會那么做的。’
但是莫珍珍沒有,她只是笑著看著她,然后說。
“你繼承了便是你的東西,你的錢,愛怎么花怎么花。”
這樣的說法是陳婉瑩沒想到的,這讓她的呼吸都沉重了兩分。
莫珍珍的話就像是打開了某種枷鎖,也像是扯著她走向了一個她從來沒走過的方向。
“那,那是莫家的產業,我怎么能……”
“哦,若是你介意的話,回頭也可以說馬場是陳家的產業,陳婉瑩的陳。”
“……”莫珍珍的話太不可思議了,陳婉瑩瞪大了眼睛看著她,眼中的神色變換不定,最后她思緒太亂了,不知道要如何面說出這樣話的莫珍珍,直接提著裙擺掉頭跑了!
她跑的太快,以至于險些撞到因有‘女客’避嫌沒有直接進來的莫相。
莫相站在外面挺長時間了,因此那些話他都聽到了。
莫相是笑著進來的,看莫珍珍像是沒事人一樣坐在主位上,他也沒說讓她讓座,而是坐到了她的下手位置上,隨后說了句。
“小心嚇到小姑娘。”這話是告訴莫珍珍,教導女子最好徐徐圖之。
而莫珍珍卻嬌嬌的白了莫相一眼。
“爹,你看看這都什么時候了,我哪有時間。而且你也太小看女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