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珍珍愛自己的母親,因為她是她的唯一親人了。
但是在她還小的時候,日復一日的賺錢,學習,毫無休息時間,每天睡覺都是碎片化的時候,她也曾經想過若自己的母親是健康的就好了,若是她當時跟著爸爸又會怎樣。
雖然每次她很快都會把這些想法甩開,但是她確實曾經把莫母當成是累贅過。
后來在她的幻想中,幻想有一個完整的家中,莫母也是個被挑揀的角色,她的意見不重要,其他男人的意愿才是蘇珍珍曾經認真思考過的。
她怨恨蘇慶懷,想要活的精彩,想要站在高處然后告訴蘇慶懷他放棄她是個錯誤,她那么優秀,然而他卻放棄了她。
然而這何嘗不是一種追逐?一種相望?
她一直在堅持賺錢給莫母治病,但是莫母在她心里的形象已經根深蒂固,一個會發瘋的病人,一個累贅,一個沒有獨立存活能力的……廢物。
但是,當十六歲的莫母站在她的面前時,她崩潰了。
因為神經纖細敏感的她頭一次如此真實的意識到,若是沒有遇見蘇慶懷,她的母親將是一個多么美好的人兒。
她學歷好,有韌性,有原則,雖然長得好看卻不以此為上升階梯,她依靠自己的努力讀書學習改變人生,她曾經可以長成一棵樹,一顆枝頭開滿花的月桂樹,就算容顏不再,她也依舊強大。
蘇珍珍記得莫母發瘋的樣子,記得莫母只能守在家里等她回來的樣子,記得別人談論起莫母時或惋惜,或嘲笑,或憐憫時候的樣子。
歲月格外優待莫母,她是這個世界孕育出的一顆璀璨明珠,但是這顆明珠卻被人為蛀空了,成了一枚徒有其表的存在。
而造成這一切的,正是她的父親,她的親生父親。
那一刻愧疚和羞愧沖垮了蘇珍珍,讓她無法面對十六歲的莫母,在那樣干凈剔透的雙眸的注視下,她就像是只能生活在陰暗角落的吸血鬼被放到了陽光下,炙烤的她連呼吸都是痛苦的。
莫珍珍好似也感覺到了那份痛苦,一種遲來的鈍痛。
年輕的副人格還在看著她,然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做出了恍然大悟狀。
“珍珍,你變得好奇怪,你這次來,是來吞噬我的嗎?”
莫珍珍沒有隱瞞,直接點了頭。
而莫母在原地轉了半圈,碎花的裙擺在空中劃出了一個美麗的弧度,她看起來很開心,背著手,愉悅的和莫珍珍講。
“好的啊,珍珍可以用那個殺死我嗎?”
莫母指的是莫珍珍頭上的珍珠簪,莫珍珍也只是停頓了片刻后就點頭了。
殺人,莫珍珍也是專業的。
她知道最快殺死一個人的辦法,無痛,她打算用這種辦法。
但是主動走向她的莫母卻握起了她的手,主動把發簪尖端抵在了自己的胸口,然后帶著笑,義無反顧的刺了進去。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位置,莫珍珍那平穩的手下意識瑟縮了一瞬,卻被莫母溫柔又堅定的穩住了。
發簪整根刺入,正好是能洞穿心臟的長度。
莫母松開手,然后笑著把莫珍珍擁進了懷里。
莫母的懷抱很冷,她是蘇珍珍創造出來的‘鬼’,然而這樣的懷抱卻困住了莫珍珍,讓她顯得有些無力和茫然。
莫母感受著生命的流逝卻沒有恐懼,她慢慢的撫摸著莫珍珍的脊背像是在安撫,語氣也依舊輕柔。
“珍珍,我當時應該抱抱她的……”莫珍珍清楚,她說的是蘇珍珍。
“珍珍,我是副人格,你親眼看見了我的誕生對不對。”所以,不要因為殺了她而自責,她只是一個副人格。
莫母輕輕垂下眼簾,眼中滿是慈愛。
這一刻,她和莫母像極了。
這片公墓是誰的夢?
莫母死后這片公墓并沒有消失,甚至都沒有任何改變。
這對莫珍珍來說是件好事,好的地方就在于,她的副人格是生活在夢境中的,而不是也是做夢人。
如今的莫珍珍今非昔比,她吸收副人格的速度快多了,還剩下六個,她便可以離開了。
莫珍珍打算離開墓園,只是在臨走前,她去找了守墓人。
看見守墓人的那一刻莫珍珍覺得奇異又有那么點理所當然。
守墓人她認識,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夢境應該就是他的了。
莫珍珍之所以覺得意外便是因為,這個守墓人,正是她之前不知所終的,真正的經紀人。
如今的他可以說是大變了模樣,他看起來七老八十了,頭發花白滿臉風霜,背也駝了,整個人都顯得瘦小了很多。
他坐在公墓的臺階上看著下面,邊上是一個空了的啤酒易拉罐。
他看起來有幾分可憐,有種混得不好的頹廢感,在看見莫珍珍時還笑著和她打了聲招呼。
“大明星你又來看你媽了?說起來我和你媽還認識呢,我家以前是做小生意的,開在大學城的美食一條街,你媽放學的時候和同學來吃飯的時候我還見過她呢,我當時在店里幫忙,你媽媽很漂亮,氣質也好,她可是我的初戀。”
如此說著的他臉上的笑容忽然真實了很多,但是過了一會兒,他的神色又暗淡了下來。
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手上不知何時又多了一罐啤酒,他一邊喝一邊說。
“這種啤酒沒有度數,喝多少都不會醉。”
莫珍珍知道,蘇珍珍的這位經紀人酒量非常好,可以把一圈人喝趴下的那種好,喝白酒也能喝出啤酒的架勢。
但是莫珍珍也清楚,他曾經因為喝酒喝到胃穿孔,后來做手術截掉了一部分胃部,起因好似是為了幫蘇珍珍談一部戲,被人刁難擠兌喝下了大量的酒。
后來這部戲還是被經紀人給談了下來,蘇珍珍那時候年紀還小,那是她賺到的最高的片酬,讓她有了片刻的喘息時間。
人性是復雜的,經紀人想要通過蘇珍珍賺更多的錢,但是他確實也沒做過真正傷害過她的事情。
不管出于怎樣的目的,在那種復雜的地方,他十分用心的保護過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