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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四章 民亂如火,民如薪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06日  作者:吾誰與歸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吾誰與歸 | 朕真的不務正業 


權輕而任重,就是當下大明文淵閣大臣制度的弊端。

大明閣臣現在攏共有五位,張居正總領吏部,凌云翼總領刑部,沈鯉總領禮部,張學顏領戶部,陸光祖領都察院,這是萬歷年間特有格局,按理說,他們做了閣臣,就該去掉這些差事,專心做閣臣了。

事實也是,他們在文淵閣坐班,各部差事,都是由本部尚書或者左侍郎做堂上官。

但是,話說回來!

皇帝和元輔玩了心眼,大明實際決策制定是文華殿廷議,這是萬歷年間,主少國疑形成的特殊議政共決制。

按理說這種特殊時期的特殊制度,在皇帝親政后,就該變回原來的樣子,畢竟文華殿廷議共決,有些冒犯皇權。

主少國疑時,文華殿廷議是為了防止大臣欺辱皇帝,這種共議制,是在保護年少皇帝,那時候馮保整天罵這個,罵那個,威風的很。

皇帝親政后,這種共議制,就有些冒犯皇權的權威性了,畢竟大臣們共決,等同于皇帝被大臣們聯手架空了,大臣們私底下商量好了,那皇帝的決策,豈不是會被完全封駁?

這個弊端,又因為皇帝權威日重,沒有展露出來,在萬歷十九年,朕意已決,是沒有人敢反對的。

這都是皇帝每日操閱軍馬,掌控京營,奏疏不過夜勤勉如太祖高皇帝、尚節儉內帑皆付諸于國事換來的。

這個共議制仍然能運轉的十分流暢,都是在卡著bug運行。

但凡是皇帝的權威軍財政三方面,少那么一點,皇帝就會被架空;

但凡是沒有共議制,皇帝的威權就無人可以抗衡,大臣就變成了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

但凡是大臣們心懷鬼胎、無能之輩多一點、皇帝懶惰一點,這種共議制就會變成扯皮大會,無能又低效。

正因為恰好相互形成了制衡,這種共議制,反而成了當下的最優解。

世界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天朝上國的文華殿,權力至高殿堂,也不例外。

缺了任何一個環節,就會不穩定,造成巨大政治風暴,席卷整個大明。

皇帝托付國事給大臣能省點心、大臣們也能有個扯皮的地方,不至于徹底撕破臉,政策也可以快速決斷,并且得到執行。

朱翊鈞不知道這個制度還能穩定運行多久,但他知道,葉向高的擔憂是對的,權輕任重,就是當下閣臣們的困局。

在原來的時間線里,萬歷年間甚至說大明,申時行是最后一個敢于做事的閣臣了,哪怕他端水,哪怕他想要大家都周全,但每次都弄得誰都不周全,看起來有些滑稽,但他還在艱難的維持著這個爛攤子,希望大明能好起來。

等申時行走了,大明就徹底陷入了黨爭之中。

沒有權威人物,也沒有政治強人,所有人都在泥潭里掙扎,然后慢慢腐爛,沒有人愿意站出來承擔責任,也沒有人愿意振臂一呼,革去舊弊,從新更化,都在和光同塵,都在相忍為國。

朱翊鈞思索無果,下章內閣詢問亦無果。

夜已深,月隱,天空群星璀璨,全楚會館文昌閣內,張居正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樸樹,金榜題名所手植,如今已經亭亭如蓋也,枝葉映照著文昌閣內石灰噴燈的光芒,搖曳生姿。

陛下今天下章到內閣的詢問之事,其實閣臣們早就意識到了,只是這層窗戶紙一直無人捅破而已,葉向高很聰明,但,能走到閣臣一步,每一個都很聰明。

葉向高發現了,歷代閣臣也發現了。

比如萬歷初年張居正要推行考成法,吏部尚書楊博拼命阻攔,張居正無法推行,等到王景龍大案爆發,彼時,張居正用王景龍案息事寧人,換來了考成法的推行,還被皇帝親自詢問過。

后來張居正一咬牙,一狠心,把吏部自己兼領,才徹底推動了考成法,而后和王國光形成了同盟,推動了清丈之事。

那時候文華殿廷議共決制度還未形成,這個制度徹底形成,要到萬歷六年,首輔逐漸開始還政于上,才慢慢建立起來。

張居正知道這個制度不穩定,但他毫無辦法,文華殿廷議,就是權力漩渦的正中心。

這個中心,到底該怎么運行才能穩定、高效、不互相掣肘、不互相攻訐,自古以來就沒有一個標準答案。

張居正起筆,而后將筆放下,最后,留下了一本空白的奏疏,對于當下權力中心制度設計,他無計可施。

“先生,明天陛下要大駕親至,內外都打掃干凈了。”游守禮走進了文昌閣的書房,匯報了府中打掃的情況,明天又是每月二十三號,陛下又要來全楚會館蹭飯了。

這也是文華殿廷議微妙平衡之一,皇帝陛下和元輔帝師的關系極好,而且皇帝本人非常樂意展示這種親密關系,這雷打不動的每月蹭飯,也讓大臣們清楚的知道,離間皇帝和元輔真的很難。

也因為皇帝和文官頭子如此親密關系,才讓文華殿廷臣無法形成合力,架空皇帝。

“宮里可來了消息?”張居正想了想,問了一句。

游守禮不知道先生問的是什么消息,如實回答道:“宮里來了消息,明日照舊。”

“知道了。”張居正點了點頭。

次日,皇帝的大駕玉輅在下了早朝后,又出現在了全楚會館門前,皇帝不僅自己來蹭飯,還帶著皇后、太子朱常治、次子朱常潮一起來蹭飯。

朱常治和朱常潮一起習武,感情極好,朱常潮身體不好,朱常治就讓著他,二人親密無間。

當然,能少禍禍全楚會館里的觀賞魚就好了。

二人正值年少,又都善用無尾箭,現在正在比著射魚,全楚會館雁回池里的魚,被兩位皇子禍禍的不輕。

少年皇子在射魚,皇后坐在池邊亭中避暑,宮人們立侍左右,文昌閣內傳來了一陣陣的爭吵聲。

王夭灼看了眼文昌閣,覺得非常正常。

一個少壯派的頭子,一個保守派頭子,不吵架才是怪事,這種爭吵隔兩三個月就要來一次,王夭灼最開始還膽戰心驚,但后來發現次數沒有增多,也沒有失和,也懶得多關注了。

話說回來,吵一吵也好,吵架的時候,都是心直口快,心里話都往外說。

皇帝和元輔帝師這次爭吵,也有些好玩,還是皇帝年少時候的話題,君國、君父一體,能不能切割,君是君,國是國的問題。

皇帝還是覺得能切割,元輔覺得皇帝幼稚,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吵著吵著就停了。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朱翊鈞選擇了妥協,張居正說得對,真的切割,皇帝的權力和責任,也就不對等了,權力太大,責任太小。

張居正當然要反對,世宗焚修、先帝神隱,好不容易出了個勤勉君上,張居正無論如何都要阻止皇帝權責失衡。

大明真的不能再有個擺爛的君王了。

“陛下圣明。”張居正看陛下認可了他的觀點,見好就收,沒有乘勝追擊。

“這閣臣權輕任重,先生可有良策?”朱翊鈞說起了葉向高的問題。

張居正認真思索了一番,最終搖頭說道:“陛下,現在就挺好,陛下在哪兒,朝廷就在哪兒。”

閣臣們領著六部衙門或者都察院,權輕的問題得到了解決,又因為皇帝足夠權威,加上文華殿廷議公決議政制,不用擔心僭越問題,只要能夠穩定運行,不要擅動為妙。

而且,朱翊鈞做了這么些年皇帝,發現越是想要盡善盡美,越是想要做到周全,就越是把事情搞得一團糟,做事必然要有取舍,但凡是不想取舍,最終都是做不成。

有的時候,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種智慧。

“先生所言有理,還是不要亂動的好。”朱翊鈞和張居正在這件事上,達成了共識,他倒是想要精益求精、盡善盡美,但現實告訴他,做不到,那就維持現狀。

“二皇子的身體怎么樣了?”張居正看向了窗外射魚的朱常潮,問起了二皇子身體情況。

“朕險些害了他,好在大醫官陳實功醫術精湛,堪稱起死回生。”朱翊鈞說起了朱常潮的病情,已經完全好了。

之前朱翊鈞一直有些僥幸心理,他覺得孩子長大點,就會好起來,能避免手術,就避免,反倒是讓病越拖越重。

朱翊鈞看著窗外,滿是笑意的說道:“現在潮兒,一個月能長一寸,快跟他哥一樣高了,也壯了好多。”

“非常好。”張居正聽聞如此消息,心情真的很好。

世宗皇帝一心焚修,也和后來皇子接連夭折有關,在嘉靖十六年到嘉靖十九年,短短三年時間,先后出生的四位皇子,接連夭折。

張居正很擔心朱常潮的身體狀況,因為有些事兒,一旦起頭,就會接連不斷。

夭折在這年頭比較常見,但一連四個皇子都不滿一歲夭折,問題就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朱常潮重病時候,張居正還擔心,又要開始了,但現在打鬧的兄弟二人,讓張居正松了一口氣,這代表著通和宮的防衛,仍然是水潑不進,滴水不漏。

“先生在擔心什么?”朱翊鈞敏銳的察覺到了張居正心情變得好了起來。

“擔心申時行能不能任事,確切地說,能不能保護好陛下。”張居正在自己家里,旁邊無人,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哈哈哈。”朱翊鈞笑了起來,笑的聲音很大,張居正年紀大了,六十八歲,開始了固有的疑心病,甚至連相識多年的弟子,都不太信任了。

“朕會保護好自己的。”朱翊鈞不會把自身安全,寄托于別人身上,哪怕是張居正。

皇權在三丈外是無敵的,但在三丈內,要自己保護自己,寄托于任何人,都不可靠。

“松江水師總兵陳璘奏聞,想等馳道修好了,讓朕常駐松江府幾個月的時間。”朱翊鈞拿出了應天巡撫王希元、松江巡撫李樂、松江知府王謙、首里侯陳璘聯名上疏,遞給了張居正。

張居正看完了奏疏,仔細思考了起來。

有好有壞,利大于弊。

好處是明顯的,大明海陸并舉,以開海為重,很多急務,都需要皇帝陛下到松江府親自處理,尤其是水師越發壯大,信任問題,會變得越來越明顯,皇帝去了松江府,這些問題都可以緩解,甚至解決。

壞處是皇帝可能會有危險,畢竟離開京師時間稍微久點,看起來忠誠,實際不忠誠的京師,會出現亂子,皇帝本人、皇子們的安全,就要打上一個問號了。

無論皇帝還是皇子,哪個出了事,都會造成大明無法接受的劇烈震蕩。

“臣以為不急。”張居正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他不同意,或者說,等皇子們長大點,再談這個事兒比較穩妥。

朱翊鈞眉頭一皺說道:“其實很急。”

松江府竟奢之風、松江水師的擔憂,都是燃眉之急,張居正這句不急,看起來有些太過于慎重了。

“事緩則圓,人緩則安,可以不急。”張居正思索了下,仍然堅持了自己的看法,無懈可擊的通和宮防御會出現一些漏洞,會給皇子們的安全埋下隱患,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張居正陳述了自己的理由:“陛下,二位巡撫、首里侯所言之事,可以不急,等太子長大些,可以自己任事,再常駐松江不遲。”

人緩則安,張居正已經把話說的非常明白,陛下能聽得懂。

有些事,只要出一次問題,就是天崩地裂,一旦某個皇子死于非命,君臣之間的信任,就會徹底崩塌,靠著微妙平衡運行的文華殿廷議等等制度,都會隨著信任的消失,甚至變得可有可無。

“先生所言有理,但朕還是得去。”朱翊鈞看著窗外跑來跑去、嬉戲打鬧的兩個孩子,思考很久后,終究還是做出了決定。

張居正絕對不是在危言聳聽,他所憂慮之事,在大明發生過,而且不止一次。

朱翊鈞不是孑然一身了,他是幾個孩子的父親,一旦離京日久,而且每年都去松江府待幾個月,甚至半年時間,就是讓幾個孩子陷入極度危險之中。

這就是個取舍問題,國事,還是家事,最終朱翊鈞還是要選擇國事。

“陛下,王者無私,陛下的家事,也是國事。”張居正再勸,皇帝選擇了國事為先,張居正當然欣喜,但皇帝沒有家事,全都是國事,皇子的安危,直接涉及到了大明國運。

朱翊鈞面露猶豫,張居正說得對,其實可以緩緩,只要他還在,松江水師就亂不了,信任的問題,其實沒那么嚴重,有密疏制在,朱翊鈞可以和陳璘進行旁人無法知曉的溝通,很多事,都可以說明白。

奸臣讒言離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朱翊鈞又不蠢笨,大明君臣都知道,皇帝陛下哪有那么好糊弄。

朱翊鈞思索了片刻,才搖頭說道:“等馳道修通了吧,最開始以避寒為由,在松江府待一兩個月就回,慢慢再加多些時間。”

皇帝最終沒有馬上做出抉擇,而是等馳道修通后,再看情況而定,最初的時候,可以兩三年去一次,一次待一兩個月,慢慢增加次數和時間。

“陛下圣明。”張居正認可了陛下的說法。

“陛下,臣覺得工盟和匠人吏舉是有些沖突的。”張居正面色凝重的說道:“給的權力太大了,不太好。”

匠人吏舉正在順天府進行,張居正敏銳的察覺到了一些問題。

屠龍者變成惡龍的故事,在匠人身上上演了。

這不奇怪,一旦掌控了權力,就會被權力所異化,先是內心深處產生疑惑,我為何還要堅持,而后內心發生變化,別人拿得,我為何拿不得,而后慢慢長出龍鱗,最后變成惡龍。

人總是如此的健忘,被苛責的兒媳變成了婆婆,開始苛責兒媳;痛罵貪腐世道昏暗的學生,變成了官吏,變本加厲;人們總是因為健忘,忘記自己受過的苦,遭過的罪,也因為健忘,照樣犯著前人的錯。

“先生的意思是匠人吏舉和工盟,只能選一個?”朱翊鈞想了想問道:“先生覺得要哪個好?”

“全都要。”張居正擺了擺手說道:“臣的意思是太急了,年初才進行了身股制官廠改制,年中就建立了工盟,這才八月,就要匠人吏舉,太急了。”

“事緩則圓,臣的意思是,西山煤局被文成公經營的極好,完全能夠承受如此大的變化,但各地官廠,以身股制為主推動改制,先讓匠人適應自己的新身份,等段時間,再進行工盟籌建。”

“矛盾沒有充分沖突,就無法達到沖和的狀態,西山煤局比較特殊。”

京營銳卒很能打,不代表著九邊軍兵和銳卒們一樣的能打。

西山煤局可以做到,那是因為王崇古活著的時候,就對工盟進行了四次的探索,最終失敗,申時行才能那么順利做到。

其他地方的官廠,不宜如此激烈的推行政策,身股制、工盟、匠人轉崗吏舉,這三件關乎匠人的事兒,最重要的根基是身股制。

要讓匠人們成為官廠的主人,要讓他們知道自己是主人,知道自己擁有何等的力量。

張居正不責怪屠龍者變成惡龍,至少在這次匠人變化過程中,是朝廷推行政策太快。

“那就依先生所言,先把身股制推下去。”朱翊鈞從善如流,認可了張居正的看法,保守派有保守派的好,可以拉住激進維新派里的極端政策,讓政策緩緩推行,在矛盾中,充分沖和。

當下大明,外部環境并不惡劣,大明京營鎮北,水師鎮南,并不需要步子那么大,那么急的去做事。

張居正簡單的表明了自己想要退休的想法,過了年,他就六十八歲了,他年紀大了,精力不濟是一方面,人也變得越來越固執,也越來越聽不進去旁人的話,他覺得自己是時候,離開朝堂,交給后來者了。

七十古來稀,張居正這個年紀,已經快到人瑞了,張居正覺得自己繼續坐在元輔的位置上,耽誤后來者的進步,他打算過了年就退休,看書修書,養養魚,頤養天年。

王崇古其實對自己人情過重的弊病,一清二楚,但人年紀大了,就會這樣,固執的跟個孩子一樣,覺得自己這條路是完全正確的,是不容質疑的。

這種固執體現的非常明顯,他就是要在人情過重的情況下,建立工盟,不出意外,他失敗了很多次,王崇古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官廠改制的阻力,但他已經改不了。

“先生,激流勇退,別人都行,先生不行,先生明白朕在講什么。”朱翊鈞倒是非常想要張居正休息,和權力、君權、臣權矛盾無關。

這位老人為了大明鞠躬盡瘁,費勁了所有心力,年老體衰,如果能休息,他自然同意。

但是,退的了嗎?

“倒也是,臣倒是有些肖想了。”張居正一愣,隨即自嘲的笑了笑,別人或許可以,但他只能死在首輔的位置上,開啟維新,需要付出代價,晚年不祥、不得善終,就是代價。

張居正剛做首輔,開啟考成法的時候,就預料過這一天的到來,只是老了老了,反倒生出了一些激流勇退的幻想。

在這一點上,張居正承認,他不如王崇古想得明白。

王崇古到死都清楚,自己一步都退不得。

皇帝又去全楚會館蹭飯了,只要皇帝的車駕還會如期出現在全楚會館門前,代表著朝局的基本穩定,就如太陽會照常升起一樣,讓人安心。

朱翊鈞從全楚會館離開后,拐了個彎兒,去了王國光家中探望老臣,王國光今年已經八十歲了,到這歲數,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朱翊鈞去探望,倒不是王國光病情惡化,走入了終末期,而是上次張居正拜訪后,王國光的身體大幅好轉,朱翊鈞打算趁著他還清醒,再去見一見。

“陛下都長這么高了。”王國光見到皇帝的時候,非常的迷茫,他印象里的皇帝,還是個不多高的小胖子,魁梧君上的模樣和當年的小胖子,不斷的重合在了一起。

朱翊鈞坐到了王國光面前,笑著說道:“朕都快三十了。”

“好,好好。”王國光看著皇帝如此模樣,倒是頗為欣慰,他越看越滿意,如此這般英武的陛下,到了九泉之下,見到先帝、世宗皇帝,他也可以交代了。

世宗皇帝、先帝把江山社稷托付給了他們這些重臣,今日大明之景象,他們這些重臣問心無愧了。

“陛下,臣想了很久,戚帥定的遷徙陜甘綏百姓仍有不妥。”王國光掙扎著坐直了身子,讓兒子拿來了一本奏疏,這些天,他口述,兒子代筆,一本奏疏已經寫好了。

“陜甘綏太遠了,不如從山西、北直隸、山東遷徙百姓,更加穩妥,這樣一來,天變之下,陜甘綏的百姓也有地方可去。”王國光繼續說道:“當年祖宗成法的遷民,是無奈之舉,彼時十室九空,只能遠遷,現在可以近遷。”

王國光一眼就看出了戚繼光提出的遷民奏疏里的問題,陜甘綏遷徙充實遼東,即便是有馳道之利,依舊是太遠了,不如遷徙山西、北直隸和山東百姓充實遼東,這樣留出人口冗余,陜甘綏就可以近遷。

朱翊鈞看完了王國光的奏疏,有些驚訝,王國光已經病了,甚至連他這個皇帝都認不出來了,但是整本奏疏依舊是有理有據,條理十分清晰。

王國光的想法很具體,重點是讓河南、河北兩地的近遷,讓這兩個地方的人口數,能夠下降到土地承受范圍之內,主要目的防止民亂。

更加具體而言,就是河南。

“民亂如火,民如薪,釜底抽薪。”朱翊鈞完全明白了王國光的想法。

天變影響最劇烈的就是陜甘綏地方,爆發民亂的可能性很大很大,但這些地方丁口較少,其實亂一陣,死一批人,就安穩了下來。

河南人口眾多,如果爆發大規模民亂,河南就是關鍵的關鍵,河南人口下降到土地能夠承載的范圍之內,河南不亂,民心不失,就能把民亂堵在潼關之內。

這看起來格外的殘忍,腹地百姓是百姓,陜甘綏的百姓就不是了嗎?

王國光講的也很清楚,朝廷首要考慮國朝存續,這就是最后的兜底手段,實在無可奈何、無計可施的時候,要將民亂控制在一定范圍內。

“前幾日,凌次輔來看望臣,他在河南做過巡撫,他覺得臣這奏疏可行。”王國光告訴皇帝陛下,這篇奏疏,凌次輔也看過、改過,如果陜甘綏真的亂起來,朝廷必須要做好壯士斷腕的準備。

“不會到這一步,大明不會有壯士斷腕的那一天,只要朕活著,朕保證不會有那一天。”朱翊鈞對王國光鄭重的做出了承諾。

如果天變還繼續加重,有了大亂的征兆,朱翊鈞會刀刃向內,先把勢要豪右、鄉賢縉紳都殺了,在陜甘綏展開徹底的均田。

犧牲一地,保全大局,根本保全不了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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